崔州平之策,袁耀已然理解了。
    说直白点,便是“以利诱之”。
    明知晓寿春城内已经陷入粮草不足的局面,我却偏偏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的输送军粮。
    那么,对于这批可解燃眉之急的粮食是截劫还是不劫呢?
    劫,有被伏击的风险,或许粮草未劫到,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不劫,那也简单,袁军继续围困孤城,双方持续拼消耗中,直至整个城池都陷入到断粮境地,使之兵不血刃夺取城池。
    这就是崔州平所献出的赤裸裸阳谋。
    两条路任由你选择,要么富贵险中求搏一搏求生存,不然便只能困守孤城,等待着慢性死亡。
    “善!”
    “就依先生之策行事。”
    袁耀思索良久,权衡了一番利弊,便敲定下用崔州平之策。
    紧随着,他便亲笔书信一封遣心腹连日连夜快马加鞭送往汝南而去。
    ……
    连续数日相过,双方再度相持不下,战局亦是进入平稳期。
    可这几日来,守将邓当的心绪却极为不平静。
    纵如崔州平所分析的那般,时至今日,城内粮草不足的迹象已经滋生,府库开始告窑。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当粮草已经不足以支撑用度时,麾下诸军士的军心、士气便急剧下降。
    “启禀将军,这两日以来,又有约莫百十余众意欲劫掠城中民众,掠夺口粮。”
    “现已经被军需官率部全权捕获,正关押大牢间,敢问将军,当如何处置?”
    此时,邓当麾下的一位副将亦时迅速奔至,拱手以郑重的语气禀告着。
    一语而落。
    邓当原本便低层的面色不由再度忧心数分,自从缺粮的消息传出后,军心一日随着一日的低迷,军士间亦是浮动不已,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们自然将矛头指向了城内诸民众。
    对于此举来说,邓当却是坚决反对,不惜下严令杜绝,若有寻滋抢掠者,当以军法从事。
    无他,他本就是九江人士,寿春不仅作为州治,更是郡治首府,也算他的故乡,他不愿为了抵御袁军而连累全城无辜百姓。
    纵然军中缺粮,他亦在同样时刻要求军纪严明。
    作为自己的故乡,他不愿做那令家乡父老千夫所指般的罪人。
    可缺粮却是实打实的。
    亦不是麾下军士都能有如此之高觉悟,大都兵士为了填饱肚子,不惜将毒手伸向城中父老乡亲。
    “传本将令,将这等败类押解城中心全权斩首,以肃军心。”
    稍作思索一番,邓当心有决议,厉声道。
    纵然用于防守城池的军力本就薄弱,他却是不得不施以雷霆手段以震慑诸军各部。
    毕竟,若不令全军士卒感受到军法的冷酷无情,又有何人会遵守呢?
    而待粮草愈发难以维持时,到时心生劫掠城中民众的兵士岂不是将与日俱增?
    邓当心下暗暗沉吟着,面上神情亦是愈发露出担忧之色。
    “喏。”
    闻言,副将也并未露出迟疑之色,反而是坚定的拱手应诺道。
    但接下来,他面上也不由越发忧心忡忡的说着:“只是将军,现周边城邑早已被袁军攻略,寿春也成孤城,而使君向南筹集援军一事却也是遥遥无期,或许不会……”
    “可能够用度的粮草却……”
    “接下来,我军又当如何继续坚守城池?”
    “士卒间的军心……?”
    一时间,副将也是一股脑的将自身的总总忧虑尽数提出。
    此言方落,邓当只得暂时令副将前去执行军法,待其离去,方才露出了一副无能为力之状。
    坐困孤城,粮草不足,令他已是无可奈何!
    他压根找不了周边可以补充给养的城邑。
    这数日来,他也无不为此事而心烦。
    但却并未构思到完全之策。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日分遣于外的探子终是迅速回城急切的禀告,将袁军近日来正大肆从后方汝南输送军粮抵足前线的军情迅速告知。
    当对十余名探子的军情一一详细了解后,邓当却是隐约感觉到不对。
    袁军竟然在这个时候大肆运输粮食?
    这或许也太巧了吧?
    早不运粮,晚不运粮,却偏偏在己方断粮的关键时刻输送粮食。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邓当心下浓浓思索着,与此同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亦是能够断定,此定然是袁军之谋,意欲以利诱之。
    诱他率部出城劫粮,好设伏趁机歼灭之!
    只不过。
    虽然已经有所察觉袁军的计划,他却依然无可奈何。
    毕竟,此乃阳谋,无论自己是否出城劫粮,那对于袁军来说,都并未有丝毫的损失。
    这还是其次,若麾下军士一旦耳闻敌军似有军粮在输送时,定然会纷纷生出劫掠军粮以解燃眉之急的心思。
    到那时,或许他一人恐怕都无法主导是否出城劫粮的想法。
    “对了,袁军军粮运输至何处了?”
    闻言,一分布于淮水南岸四周的探子不由立即严声:“启禀将军,据小人们的探查,现敌军运粮车已经渡河,聚集于淮水南岸一线,正在卸船意欲分批送回城外袁军大营。”
    探子徐徐回禀着如实信息。
    一语而落。
    听闻了袁军的运粮车都聚集于南岸时,邓当不由愈发坚定了此乃袁耀之谋的想法。
    “淮水已南地形开阔,极适合大兵团作战,若我军一旦前往劫之,势必会遭受袁军重重主力的围剿。”
    “如此……恐怕会……”
    后面的话语已令他不敢在多想。
    时至今日,邓当觉得,此已是必败的战斗。
    自从淮水大败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守住寿春,阻止九江郡失守的丝毫可能性。
    更何况,此时作为一把手的扬州刺史陈温还因畏惧敌军兵锋南逃了。
    他之所以还依旧坚守孤城。
    亦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也是为了报答陈温的知遇之恩。
    至少,在临危难之间,却还是仅剩的郡兵交于他全权统御。
    如此来看,他还是备受陈温看重的。
    所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请尽全力报答之。”
    如今的邓当自然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在拖延着寿春城破的时间。
    至于出城劫粮一事,他思来想去,却还是继续按兵不动。
    因为,他知晓出城劫粮必然是死路一条。
    为了保全诸军的性命,他选择了坐以待毙。
    但随着态势的发展,城内诸将校意欲献城投降的呼声也越发之高。
    诸将校已经渐渐开始受兵士们的鼓动,开始一同逼迫邓当开城投降袁军。
    在这等情况下,邓当的心境自然亦是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他开始在降与不降间犹豫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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