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三天后落地,秦念要去接机却被秦岸川拦下,不仅给她换了活靶,让人多抬了一箱子弹过来,又安排了两个人和她练习近身搏斗。
    秦岸川指着那两个人:“他俩不趴下,你就别想去见他。”
    她一个人怎么能打趴下两个大男人?秦岸川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她见沈时,可是她又没办法。
    “我好不容易给他找到了医生,你又想干什么?!”她信不过秦岸川,总觉得他有阴谋。
    秦岸川顿了下脚步,回头淡漠地看她:“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每次他这么问,秦念都说不出话来。是啊,他到底要干什么呢?这五年里不让她知道沈时还活着,却又亲手把她带到沈时面前。他想要沈时和他的实验,这五年他有的是办法,不至于等到现在。
    秦念一直都不觉得秦岸川是个好人,但这么多年,她也没办法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她说不出话,秦岸川也不再跟她费口舌。
    秦岸川带人去把医生接到沈时那里,一应的检查做下来,沈时的身体指标倒是没有问题,按照医生的吩咐,再过两天就可以转院进行手术。
    出了康复室,Daniel摘下口罩,用一口蹩脚的中文问他:“我接到委托的时候还奇怪,为什么这个人的病情和三年前你跟我复述的一样,要不是你联系我,我可能真的会拒绝,不过,Mr.秦,你的妹妹比你大方多了,给了几乎两倍的聘金,请我来做这台手术。”
    秦岸川面色淡然:“Daniel,我需要先跟你说明,我联系你这件事不准让我的妹妹知道。”
    Daniel耸耸肩:“我只负责手术,其他的,你们自己处理。”
    “手术成功地几率是多少?”
    “没有医生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
    “Daniel!”
    Daniel白他一眼,正色道:“70%。”
    秦岸川皱眉:“三年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Mr.秦,现在也不是三年前,他又拖了这么久,各种并发症都有可能,而且,”Daniel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你也不能指望他做完一场手术,就重获光明,和正常人一样。”
    秦岸川半天没说话,半天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尽力。”
    “这不用你说。”
    秦岸川本来想拦着秦念不去刺激沈时,给她安排了两天高强度的训练,结果最后还是失手了,她几乎是卡着沈时做手术的时间跑来医院。
    沈时在病房里刚要去换衣服,就听见她推门的声音:“沈先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他奔过来,沈时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身张开双手,紧接着她整个人就撞了进来,等他抱住她,沈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她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连呼吸都不均匀,只是抱他抱得很紧,平缓了一会儿自己的呼吸,她在他怀里仰头,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又故作潇洒:“沈先生,好久不见呀。”
    沈时抱紧她,心里开始满满当当,那双手在她后背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摸了摸她的后脑,她似乎是扎着马尾,脖颈上还有点细微的汗。
    他将她按在胸前,别开了脸试图躲开她的目光。
    前些天她半夜来找他,他还对她说过绝情语,可她竟全然不顾,仍旧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置身在他怀里。
    沈时有些哽咽,明明是想她的,却仍是有那么多的不敢。
    好姑娘,再等等。
    她在他怀里闷闷地说话:“你别凶我啊,我最近有好好训练,我都快练出来八块腹肌了,你可能会打不过我了,等我打得过秦岸川,我就帮你打他,他让你那么疼,你好了没有呀?我……哎呀……”
    她沮丧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我们好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要是秦岸川知道我来找你,他可能又要……哎,不对,不能跟你说这个的……”
    她似乎是有些懊恼,又急得有点想哭。
    “你……你别怕呀,不会很疼的,等你睡一觉,我们就可以见面了,你就能看到我了,你……你……”
    秦念越说越小声,底气也不太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他:“五年没见了,这次你还会推开我吗?”
    他哪里舍得真的推开她,他不过是想在自己错手伤了她之后,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快的办法教她好好活下去。
    两人在不设防的时候偷偷向彼此敞开心防,而他随身附带的一切险境都在时时刻刻将她拉向深渊,也正因为她的无知无防,最易成为乱局中的靶心,所有的明枪暗箭,都有可能朝她劈砍去。
    秦念因他涉险,而沈时早在五年前就已无法将两人之间划开分明的楚河汉界,保她活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境地。如今他身不由己,也只想教她学会,这世上,无论有他或是没有他,她都能好好对自己,不要因为他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
    可他偏就对她生出奢望与欲念,在他狠决的那层信念之下,生出了他最不该有的软肋。如果不曾尝过这份滋味,人生也就这样过了,然而在他给自己的层层重压之下,他发现他最强烈的渴望仍然是与她共度余生,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没有他的以后。
    他感受着她的温度,脑中渐渐清明,其实这五年的不相见,也未必是对她好,只要他没有好好站在她面前,她又如何能好。换成是他尚且做不到,他又为什么能薄情地认为她可以无波无澜地面对这一切。
    这对她,岂非是一种轻看,和贬低。
    时至今日,她不管不顾地将自己贴进他怀里,他仍然能够冷下心肠,不跟任何人剖白自己,也不跟她坦承自己一直都爱着,但他也无法阻挡自己的内心,日夜自惩自罚。
    她赤诚热烈的感情,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他承受不起,更担心自己没有机会去给她更多。
    沈时收紧手臂,将人抱紧,半晌才在他耳边低声开口:“怎么这样傻?”
    他在黑暗里尝试着去摸她的额角:“去跟秦岸川好好训练,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听他的话,你记住,不管是我还是他,我们都不想你有危险,也希望你在我们看顾不到的时候,可以保护好自己。”
    秦念下意识地抬手去捏他耳垂,他看不见以后,秦念总觉得他的眼神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她甚至有些担心他没有听到,好像只有捏住他的耳垂,她才安心。
    “那你就别让自己有危险啊,这样我也不会有危险,就算有,也应该是你保护我的呀。你不讲理嘛,总要我自己学这个学那个,你却躲懒,不肯教我。”
    沈时何尝不知道她在哄他,用最无理的方式,将自己化作一根藤蔓紧紧地缠绕上他这一桩强作淡然木桩,甚至动摇了他的根基,致使枯木生出新绿。
    他难以克制,终于哑声道:“那等我醒过来,好好教你。”
    秦念捏着他耳垂的动作一顿,声音里终于带着些窃喜:“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许食言。”
    他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发顶,哑声道:“好,这一次我若食言,我让你打,好不好?”
    她笑着说好,又从他怀里挣脱,双手捧上他的脸颊——和他以前捧着她一样。
    “沈先生,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个秘密。”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他欠她的,何止一个秘密。
    沈时甚至能感觉到她澄澈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脸上,她小心翼翼的呼吸似还带着与他当年极其相似的松柏香气。
    秦念踮了踮脚,又站回去,有点不好意思跟他开口。
    “你能……能稍微弯下腰吗?我……有点够不着……”
    沈时就着她捏他耳垂的姿势,稍稍偏头弯下腰去:“你要干什……”
    那双柔软的唇瓣轻巧地落在他的眼皮之上,一左一右,熨帖了他内心长久以来焦灼慌张的情绪。
    她转过头,在他耳边用极轻极浅的声音唤他。
    “主人,我等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那个秘密,你不能食言,也不能撒谎呀。”
    沈时愣怔几秒,转而紧紧地抱住怀里柔软娇小又生出一股坚韧之力的姑娘。
    秦念被他抱得动弹不了,只好捏捏他的耳垂,声音似乎有些羞恼:“你听到没有嘛?”
    他笑笑:“你去好好训练,等我醒来,什么都听你的。”
    他们之间最离奇的事情大概就是从来不说爱,却从来不怀疑对方的爱。这些只有对方才能感受到的情绪,既然彼此懂得,至于那些话,也就不必再说了。
    他的姑娘费尽心思来跟他说几句话,又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去宽解他原本的忐忑,他该让她安心,也该坦然一些,去迎这把悬在头顶的刀。
    “抱够了没有?”
    秦岸川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打断了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有的短暂相拥。
    秦念捏着沈时耳垂的力道明显重了一下,沈时拍拍她的手背:“别怕,你先松开。”
    “现在这个时间,你应该出现在机场,而不是这里。”秦岸川边说边往里走,秦念下意识地往沈时身旁挪了一步,只是面上仍旧不肯表露太多。
    秦岸川回头对门外的两人吩咐道:“现在带她走。”
    眼见着那两个人过来,秦念抓住沈时的袖口:“你别怕呀,等我回来。”
    沈时下意识地要去抓她的手,黑暗之中却只碰到她的指尖。
    等她的声音在房间里消失,他才问秦岸川:“你带她去机场干什么?”
    “你不是担心她么,我干脆把她送出去,让猎鲲的人一天24小时地盯着她,怎么样?”
    “秦岸川。”
    秦岸川哂笑一声:“想知道啊?你出来我再跟你说。”
    两人沉默一瞬,那些不曾说出口的意思,也就渐渐明白了些,有护士过来带沈时去准备,他也不再久留。
    擦肩而过时,秦岸川看见他在衣服兜里掏出来个东西握着,至于是什么,他也没看清,只匆匆跟他说了句:“这次别再让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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