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丁,火腿炒青菜,猪脚汤。前段时间萧君漠过去住,他就好好尝过了他的手艺。给他养伤,他的菜式变化也很灵活,不过因为就两个人吃,每次都是简单的两菜一汤。今天很难得,像是要庆祝什么他伤势痊愈?短时间的禁欲形似步入尾声?单荀沉默着看了几眼,转向冰箱前,取了两听啤酒出来。二人对坐,每人面前一听啤酒,一只白瓷碗,一双竹筷。

    单荀将每道菜都尝过来,也都不忘附上一句赞词。萧君漠却默不作声,打仗似的快速划饭,好像赶着要做什么。单荀见了,便道:吃饭过快很伤胃。

    萧君漠没理,不久,一碗饭扫完,他也不再添第二碗。

    单荀慢条斯理地吃,眼下才吃去半碗,咽下嘴里的米饭,喝了口啤酒。萧君漠也不催,就这么等着他。单荀又慢慢将剩下半碗吃完,再添了一碗,吃完,再添一碗汤,吃了两只猪爪,抽出纸巾来擦嘴。

    天已经黑了。

    放下碗筷,他起身,作势要收洗。萧君漠道:先说吧。

    单荀动作一顿。

    萧君漠道:散伙饭都吃了,总结词还没想好?

    只有雨水击打窗户的声音。时间好像静止了,单荀的姿势定格了好久。

    漫长的寂静过后,单荀道:以后我就不过来了。

    萧君漠看着他,眼里本就不高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来,凝固出冰刀。

    见他不开口,单荀又道:两个多月了,我很愉快。

    又是长久的岑寂,萧君漠不看他,淡淡道:拿你的东西去。

    单荀略一点头,站起身,缓缓舒了口气,穿过客厅,萧君漠也站起来,跟着他进了主卧。靠窗户一头有张简单的办公桌,几乎都腾出来给单荀用了。有几本古籍,一只文件夹,两本黑皮笔记,单荀将其逐一堆叠好,抱在怀里,停下来环顾四周。

    好像没有了。

    没有了,他在这里,其实也就这么一点痕迹。

    萧君漠不知什么时候点了支烟,坐在床沿看着他。

    单荀把文件夹和书籍堆放回桌面上,往后一靠,也抽了支烟出来点上。卧室没开灯,整个空间是暗灰色的,两点火星子一明一暗,乳白色的烟雾从火星子周遭升腾起来,遥遥相汇,缠绕到一起,又被空气吞蚀干净。

    是单荀先开的口。

    我们其实不是一路人。

    萧君漠盯着他,静待下文。

    单荀吐了口烟圈,语气不疾不徐:本来我觉得,咱们挺合适的。但合适也不能代表什么,对吧?

    雨又稍稍加大了些,踢踢踏踏地踩玻璃窗,像一场群体踢踏舞,步伐却不整齐。

    萧君漠道:这段时间养病,你就养出这么个结论?

    单荀没说话。

    萧君漠道:变天还有个天气预报,你就是这么阴晴不定的?

    单荀笑了笑。

    萧君漠看着他,面色漠然。

    单荀敛了笑,道:我想了很久了。

    萧君漠道:你和以前的,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说断就断?

    单荀没回答。略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烟支夹在手里,火星字一口一口咬去白纸,烟灰从白皮底下爬出来,身子越来越长,又软下去。单荀狠狠吸了几口,侧过身,把烟灰探入透明玻璃缸里。

    萧雨倩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单荀道。

    萧君漠指头夹住烟,停下来,死死盯着他。单荀面不改色,略低头,盯着自己鞋尖:你还没出柜,也没这个打算。或者,你应该是个双。

    萧君漠冷笑道:她来了那么一会,你就在琢磨这些东西?

    单荀笑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既然你是双,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很正常,我要是能对女人硬起来,估计也不会走这条路。

    萧君漠沉默半晌,道:你从萧雨倩那里打听我?

    单荀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完全落地,心也跟着凉下来。

    他没有否认。

    单荀面不改色: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

    萧君漠道:但你没有想过问一问我。

    单荀道:那我现在问你。

    萧君漠沉默半晌,语气稍微缓和:我没想跟你断从来没想过。顿了顿,他对上他的目光,甚至带了点示好,我不可能不结婚,但我不会跟她恋爱。家里催了很久,我从来没点过头。这个女人是les,我们可以维持一场协议式婚姻。但还没确定,一切还在打算。

    意外是有一点的。

    单荀沉默着。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做了两种猜想,其一,萧君漠打算娶妻生子,在结婚之前,跟他耗一耗,各取所需。其二,如他现在所说,协议式婚姻,两人继续交往。而在此之前,他的家里也向他施加过结婚的压力,在他出柜以后,父母为他做的就是第二种打算。他不反对,也没有同意。只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没动过成个家,再找个恋人安定下来的念头。但他一直以为,他是不反感这种做法的。换做几年前的他,肯定不会想到,真正遇到这种情况,他选择的是放手。

    面对萧君漠,他无法接受。甚至有一种被背叛感秦睿说得没错,那件事以后,他就一直有些悲观。然而明知自己悲观,却还是敞不开胸怀。

    他深吸一口烟,慢慢吐尽最后的烟圈,掐灭烟头,往垃圾桶里一抛,手法很准,直接命中。

    萧君漠眼里的光渐渐暗下来,最终熄灭。然后兀自一笑,神情有些嘲讽。

    单荀道:断了吧。

    萧君漠道:你今年多大,十五?十六?你他妈小说写疯了吧?

    单荀放缓语气:我不是来吵架的,我希望我们和和气气地结束。这个圈子什么人都有,你就当看错了人。好聚好散,总有更适合的。

    萧君漠又道:单荀,感情是相互的。他带着笑,语气有些轻佻,好像又变为游戏初见面时那个蛮不讲理的与君别,好聚好散?

    单荀皱眉,略微垂眸,睫毛把眼珠盖住。

    萧君漠掐了烟头,扔到脚下,从床沿上站起来,又用鞋底捻了捻不到一指节长的烟屁股,黄白相交的纸张炸裂开,有烟草滚出来,好像刚刚被开肠破肚。

    单荀没有动作。

    萧君漠从他面前走过去,拉开衣柜,将一件睡袍取出来,又拉开侧边的柜子,取出几条内裤,三两件宽松t恤,一条四角短裤,全数塞进垃圾桶。东西太多,他躬下身按了几下,垃圾桶空间太小,他放弃了,直起身安静了片刻,再一脚踹出去,顿时乒呤哐啷一阵响。塑料桶面和墙壁来了个猛烈撞击,裂开老长一条缝,衣物洒了满地,纸屑滚作一堆,还有烟灰洒出来,满空乱飞。

    他停下来,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单荀兀自一笑,拿起整理好的书本径直走出房门。

    响雷又打起来了。

    几道闪电凌空劈下,伴着路边行人的惊呼,雨水像瀑布一样浇下来,风力太大,水幕又似风筝凌空乱飘。单荀的母亲,许佳澜女士是个汉语言文学教授,单荀年纪轻轻就有令人惊叹的笔力,大多要归功于这位尽职尽责的母亲。很小的时候,雷雨天来临,小孩子们钻在被窝里不敢出来,更有胆小的,哭了就停不下来。单荀胆子大,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看,他觉得闪电很美,天地间难得有这么奇异的光。那时候许佳澜便蹲下来揉着他脑袋说,你看闪电像什么?单荀道:爸爸的蓝领带。许佳澜又道:雷声像什么?单荀道:爸爸的呼噜。许佳澜笑道:雨呢?单荀说不出来。她才道:有一个成语,叫倾盆大雨,也说瓢泼大雨,就是说雨太大,好像盆里倒出的水,瓢里泼出的水一样。

    现在的雨当真像老天捧了只盆,往人间卖命地倒水。

    视野已经完全模糊了,多数车辆都慢下来,街道空荡荡的,多数行人已经钻进旁边的店铺里。

    不久前,同样的一个晚上,他坐在车厢里,萧君漠来电话问他饿不饿。

    那个时候的他,有没有想过要和这个人好好在一起?

    应该是没有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和谁过一辈子。

    然而他最终还是去试想了,不管是真是假,从来没有人会在一个雷雨天的晚上问他饿不饿,会在他受伤住院时候二话不说买了机票过来,哪怕只能待一个小时又匆匆离开。

    路况太差,他饶了几次小道,回去时候也不早了,路上耽误太久,手机已经自动关机。马上回卧室接通电源,开机,没有未接来电或短信。打开朋友圈,发现网不通,试着发了条简讯,发送失败。大概欠费了,随手连上家里的路由。最新一条动态是秦睿的,大骂雷电把他们电路劈坏了,澡洗了一半忽然停电,单荀默默点了个赞。下滑,下一条是一个半生不熟作者朋友的写作心情,紧接着是梁钦羽和他家高冷的合影,拉布拉多伸着舌头舔他的脸,一人一狗亲密得跟热恋**似的。没带伞,不在车里时候淋了点雨,头发是湿的,不太好受,又往下看了两条动态,便扔下手机去洗热水澡。洗完以后喝了杯牛奶,把笔记本抱进卧室里,开机登陆游戏。帮会约战刚好结束,剑七已经下线,叶舟舟找他切磋,他又过去陪,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两人都歇手时候都将近凌晨了,叶舟舟还得上班,便下了线,好友列表也没什么人在线,单荀便跟着退了游戏。把文档打开,重新审视卡住的那段剧情。又抽了两支烟,整个人都有点飘忽。这段时间因为养伤,抽得非常少,潜在的瘾已经骚动好久,今天好好过了一把瘾。精神来了,思路也清晰起来。

    接着那天停住的句子写下去。

    濒死之际,除了未解开的谜题,他想起一个阔别五年的人。

    既然是武侠小说,主角身陷绝境,随后肯定要碰上一个高人,经高人指点,走向翻身逆袭之路。单荀当然也遵循了这个套路。不是种马文,高人当然是个白须白发的老头,老头抢回他的命,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说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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