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晏府。
    内书阁学士晏景,晏元殊正在招待一位来客。
    大唐宗人府宗令,永平帝的叔叔,誉王李亨。
    “誉王殿下,请!”
    晏景给誉王倒了一杯清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誉王笑了笑,道:“晏学士这茶,瞧着不是凡品呐!”
    “誉王过誉了,这就是街头的一两茶!”
    何谓一两茶?
    就是一两银子一两茶。
    这算好茶吗?
    自然算不得!
    真正的好茶,都是论钱卖的。数两银子或者是黄金才能购得一钱。
    但这一两茶坏吗?
    比起那论斤称的茶叶,这又算得上是好茶。
    达官贵人们,瞧不上一两茶,市井小民买不起一两茶。
    这一两茶,便成了很多中层官员的最爱。
    如晏景这般出身和身份,居然也喝一两茶,倒是让誉王吃了一惊。
    “世人皆言我李亨老扣,宴学士这抠门的程度,比之本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誉王端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晏景笑笑,道:“誉王殿下,下官的俸禄,也就能喝的起这一两茶。至于家中资产,非晏景所得,安敢肆意挥霍?”
    “怪不得圣上看重你,这份操守,本王也是佩服的!”
    誉王点了点头,又道,“本王此番过来,乃是有一事,打算请教一下元殊!”
    “殿下请讲便是!”
    晏景连忙回应。
    在这大唐,圣上是至高无上的不能得罪的存在。
    而在圣上之下,便是宗人府宗令,誉王李亨。
    因为大唐的宗人府,管的不单单是皇室,还有满朝勋贵。
    晏景并无爵位在身,但他们晏府,也是开国的功勋,世袭的一品镇军侯。他的大哥,如今便是袭了镇军侯的爵位。
    “圣上封了赵家老二赵秉炤为一品富贵侯,可本王去查了下,咱们这位富贵侯的名下,可是一贫如洗呐!”
    “元殊啊,此事,你怎么看?”
    “……”
    听到誉王这个问题,晏景很想说,我坐着看。
    但如果真的这么回答,怕是誉王能一巴掌拍飞了他。
    “誉王殿下,下官可以问问这富贵侯的名下原本有多少产业吗?”
    “……没有!”
    誉王愣了片刻,给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哭笑不得的回答。
    “那就奇了,这富贵侯名下既然没有恒产,又是如何做成了之前的事情?”
    “他有些弟子,孝敬的!”
    “还有,他姐姐的嫁妆,也都在他的手上代管!”
    “定北侯元配夫人的嫁妆啊!”
    晏景稍稍一顿,这不就是他结拜大哥亲娘的嫁妆么?这是该物归原主的嘛!
    誉王见晏景停顿,只道他有了什么好主意。
    结果,让誉王崩溃的是,晏景开口就道:“誉王殿下,臣以为,定北侯既然是代管其姐的嫁妆,如今孝义郎已经长大成人,这嫁妆,是否该物归原主呢?”
    “若是富贵侯觉得嫁妆不该给其姐的儿子,那么,按照我大唐的惯例,这笔嫁妆该归德福乡主承继才是!”
    “如此,这笔产业,便是誉王殿下您有权过问的了!”
    乍一听这话,誉王是该高兴的跳起来。
    可大唐宗人府也有法令,若产业是在未成年勋贵名下,宗人府只负有监管之权,没有抽税之权。
    德福乡主还没一岁!
    按照大唐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女子十六岁成年,自己还能活十六年么?
    誉王差点儿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元殊啊,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你是知道的,宗人府的日子难过啊!”
    “誉王殿下,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晏景果断表示自己没招儿。
    开什么玩笑,这些嫁妆,可是他大侄女的,他一个做叔叔的,难道能帮着外人谋算自家侄女的东西?
    我,晏景,德行无双,断然干不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事情。
    誉王心情惆怅而来,心情惆怅而去。
    不过,他还是决定催一催赵秉炤,只要赵秉炤继续把持着这些嫁妆,那么,他总有法子从他手上扣些东西出来。
    可让誉王更悲愤的是,他才回到宗人府,就收到了富贵侯赵秉炤让人送来的文书,请宗人府监管他即将转交给他姐嫡孙女德福乡主的全部嫁妆,以及嫁妆这些年衍生出来的各种产业。
    瞅着满满一箱子的各种单据抄件,誉王觉得心都在滴血。
    没办法,宗人府是真的穷啊。
    太祖皇帝弄出的这个宗人府,纯粹就是为皇室和勋贵们服务的。要干的事情一大堆,可银子呢?
    靠着勋贵们的产业抽税。
    朝廷税收,商税是十税一,田税是十五税一。
    商税的十税一很好理解,就是商户赚十文钱,缴纳一文钱的税。
    而田税的十五税一,则是佃户与地主五五分,地主再缴纳一分的税。佃户不需要承担任何的田税。
    当然,如果是自家的田地,则是五税一。
    宗人府抽税又是怎样的呢?
    田税三十税一,商税二十税一。
    若仅仅是如此,那么,宗人府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可太祖皇帝制定了一个递增消减法,就是根据勋贵的收入数量,税率是有变化的。
    反正折腾到最后,宗人府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誉王也想勋贵们多置产业,可产业多了,基本就是在给宗人府打工了。勋贵们傻吗?自然是不傻的。
    结果就是,勋贵们卡着标准,控制着产业。
    必要的时候,就分一次家。
    分出去的一支,依旧享受着勋贵之家的庇护,但却不再是属于勋贵之列。
    收税?
    收个毛的税!
    每每夜半,誉王都会对太祖皇帝怨念满满,这不是坑后代子孙吗?
    是人都知道,想要马儿跑,你得给它吃的啊。
    但宗人府内,干了老些的活,处理了老些的纠纷,拿着微薄的俸禄。最惨的是,很多时候,干的这个活儿,还是得罪人的。
    “本王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执掌宗人府,权势看着只在永平帝之下,可这其中的酸辣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啥?为什么没有甜?
    他,堂堂宗人府的宗令,朝廷的亲王,偶尔还得拿自己的俸禄和家里的产业出息给下属们发点儿年节礼品,你就说,甜在哪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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