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峰府,靖边城。
    永平帝并不知道被他打发到罪人营的沈万晟已经被救走。
    对他而言,沈万晟就是一个小角色。见过了,打发了,那就成了记忆角落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被遗忘了。
    至于押送沈万晟去罪人营的一队侍卫,也没有人关注在意。
    混乱的亲征大营,看似精兵强将,但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若不是永平帝还算谨慎地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想要把龙熙府北蛮的情况查个清楚再出兵,永平帝怕是已经尝到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败局。
    永安公和长乐公同在军营,两人虽然也都久不临战阵,有些志大才疏。可是,两人还是看出了亲征大军的种种不足。
    两人没有进谏,而是暗地里将自己麾下的兵马整顿约束。
    永平帝如何,他们其实不在乎。
    若是永平帝大败一场,那么,他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当然,不管是永安公,还是长乐公,都没想要造反。他们只是想借永平帝的一场大败,在朝堂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让一门三公的徐府,继续统领勋贵,做这大唐的第一勋贵之家。
    蓝公公是个明白人,但这位明白人却也是个固执的人。
    他看到了各种的不足,却同样是没有丝毫跟永平帝进言的想法。他只是一个太监,内侍不得干政,这是大唐开国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
    蓝公公得到了永平帝百分百的信任,但他清楚,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份信任,也是因为他对祖制的遵循。
    今日,他可以给永平帝谏言,固然可能挽救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大危机。
    但经过今日之事,他也就不再纯粹了。
    一个不再纯粹的太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自然也就无法继续纯粹了。
    即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蓝公公不想自己把路走绝了。
    当然,随军而来的勋贵和将领,也有不少人发现了这虚假的强大的真相。但,没有任何的例外,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暗地里都是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如此所为的结果就是,亲征大营里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势力。
    而那些不再各方势力范畴内的军兵,则是处于放养的混乱状态。
    永平帝在等待龙熙府的军情报告,只待机会合适,便会统军亲征。
    “蓝公公,你说,朕此战平定北蛮,功绩能否与太祖皇帝一比?”
    自我感觉良好的永平帝,到此刻还在做着美梦。
    蓝公公很想提醒永平帝一句,但是碍于太祖皇帝的祖制,碍于自己内心的坚持,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
    “蓝公公,莫非你觉得朕还是比不过太祖皇帝?”
    永平帝如今多多少少也会察言观色,以此来揣摩蓝公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圣上!”
    蓝公公缓缓在永平帝面前跪下,“奴婢有些话,不吐不快。但是,说了这些话后,奴婢便不能继续留在您的身边了!”
    永平帝正志得意满,乍见蓝公公此举,不由皱起眉头,愣在当场。
    他的确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旷世帝王,但他也不是傻子。
    蓝公公这个态度,分明就是有大事要说。而且,这个大事,关系重大,甚至关系到他此番御驾亲征的胜败。
    “蓝公公,你起来说话!”
    永平帝最终还是决定听听蓝公公要说些什么。
    至于蓝公公从此不在他身边侍候这事儿,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他可以换个近身护卫的内侍,但是,蓝公公可以成为他的乾天殿大总管。而且,蓝公公的忠心,他是百分百的信任。
    “圣上,奴婢斗胆,说出的话,您可能不喜欢听,但忠言逆耳!”
    蓝公公旋即将这亲征大营内的实际情况向永平帝道明,然后又道,“还有之前被您打发去罪人营的前襄邑府知府沈万晟,已经被人救走。押送沈万晟前去罪人营的一队侍卫,尸体就放在存放军需的一处营帐之中。”
    因为北地春来迟,加上又是一场数百年一遇的恐怖倒春寒,这祁峰府的天气依旧是森冷的。
    尸体存放在营帐里,即便是十天半月也不会发出臭味。
    “这,怎,怎么可能?”
    永平帝听到蓝公公的话,整个人都傻了。
    他以为自己此番御驾亲征,将成为大唐有史以来最能跟开国太祖皇帝相提并论的帝王。可现在,蓝公公一番话,让他一下从美梦中醒来,而这还不算,他从美梦中醒来的同时,也跟着跌进了泥沼之中。
    “蓝公公,你说这些,都是真的?”
    良久,稍稍恢复了思考的永平帝又追问了一句。
    但是,不等蓝公公回答,永平帝就自问自答地接了一句,道:“蓝公公你从没骗过正,这次也肯定不例外,倒是朕犯蠢了!”
    “哈,哈哈……”
    永平帝醒悟,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一刻,他想到了去年他想御驾亲征的时候,那时候,还有一个晏景死谏。而今年,晏景辞官,离他而去。
    这一刻,永平帝也想起了戴铎敲响的登闻鼓。
    谁是忠臣?
    谁是奸臣?
    大唐的朝堂上,他还能信任谁?
    这一刻的永平帝,感觉举世皆敌。周围的人,对他都是充满了恶意的。
    这一刻的他,选择性失忆了!
    他忘了燕王视他如兄,想要做他的股肱之臣,但是他心中忌惮。
    他忘了徐老爷子父子血战黄风口,率领一群从未上过战阵的襄邑府镇军,厮杀北蛮大军,而他昧良心地没有做到公允的论功行赏。
    他更忘了京城府知府左丘为了他治下捕快的性命,在京城府无数捕快、衙差的护卫下,走过一条血染的长街。
    大唐不是没有忠臣!
    只是,忠臣被他给抛弃了!
    孟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为帝王者,如何对待自己的臣子,那么,臣子也会如何回馈帝王。
    “蓝公公,朕是否只能班师回朝?”
    良久,永平帝深吸一口气,望向蓝公公,“若是,朕调武成侯、勇武伯来此,能否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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