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叶葵如今是深刻认识到这句话了。
    不过是场普通的风寒罢了,结果却硬生生让她在床上躺了五六日也未好全。
    她不由恼起来,那什么大夫、太医,竟是没有一个可靠的!忒苦的药一碗碗灌下去,却一点起色也没有,胃口反而给败坏了,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叶殊心焦不已,来看了她好几次。
    可一开始叶葵是没有力气说话,后来有了点力气,叶殊却被叶崇文给拉了回去,只说是不能因为她落下了功课!
    叶葵知道后,气得厉害,冷着脸埋头昏睡了一整天,结果醒来就发现头晕得更加厉害了。
    这下子,她可总算是觉得惶恐了起来。
    别的不说,这时候的医疗她实在是有些没信心。
    何况药汤漆黑苦涩,她虽然喝药的时候从来都是一饮而尽,但哪一次不是强忍着恶心的?
    这若是继续喝下去,恐怕就真的要患上厌食症了!
    屋子里点着炭盆,窗户就不敢紧闭了,微微留了一丝缝隙。
    叶葵侧躺在床上,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一角阴沉沉的天。
    自打下了初雪后,凤城的天竟然就再没有晴过。叶葵深深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起色,但却连出门晒一会太阳杀杀菌的机会也没有。
    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病来得太突然,叫人一点准备也没有。
    燕草端着药进来的时候,便正好看到叶葵白着一张脸,紧皱眉头盯着窗子的缝隙看。她以为叶葵是嫌冷,急忙将药碗在床头的锦杌上放好,走过去要关窗。
    叶葵咳得厉害,嗓子早就哑得只能发出点微弱的声音来。
    她张张嘴想要喊住燕草,喉咙里却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听得她脸色愈加白了几分。
    “二小姐,先将药喝了吧。”燕草关紧了窗,过来将她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了只靠枕。
    叶葵浑身无力,任由她动作。
    药碗一凑近,一股令人倒胃口的浓重味道就扑面而来。
    叶葵刚想像过去一样,端起碗就一饮而尽,却突然怔住了。
    伸出去想要接住药碗的手停在半道,她重重喘了几声,收回手挣扎着道:“咳……咳咳……这药是谁煎的?”
    一开始的几日,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似睡似醒,根本没有心力来在乎这些琐事。后来又是叶殊的事,叫她分了心。而且她一直想着不管怎么样身边还有池婆守着呢!
    可是她直到方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过池婆了!
    池婆去了哪里?
    燕草疑惑地端着碗,道:“是绿枝煎的。”
    叶葵心神一凛,又问:“池……咳咳……池婆人呢?”
    “哦。”燕草恍然大悟般,单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奴婢忘记说了,您病了后没多久,池婆也生病了,这些日子都躺在床上休息呢。”
    “什么?”叶葵努力将涌到喉咙口的咳嗽声给咽了下去,震惊不已。
    燕草以为她是责怪自己隔了这么多天也没将池婆的事告诉她,当下有些讪讪的起来,“所以您身边没人,我只好自己守着。您跟池婆都要吃药,大厨房那边就不方便了,所以绿枝这些日子都在耳房里煎药。”
    叶葵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一病,到底错过了多少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坐正了身子,哑着嗓子小声问道:“池婆生了什么病?”
    “也是风寒……”燕草心里认定池婆是被叶葵给过了病气,回答起来的时候就有些支支吾吾。
    叶葵一听却更加头疼起来。
    她得了风寒,池婆也得了风寒,她们两人喝的药都是绿枝煎的……
    “将药倒到那盆花里去!”叶葵抿着嘴,快速吩咐道。
    燕草愣住,“这、这……”
    叶葵微微颔首:“去。咳……不要告诉别人。”
    “哎!”燕草还在迟疑,可叶葵既然这么吩咐了,她又能如何,只好一跺脚去了。
    这屋子里本来就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就算有人奇怪花盆里怎么味道那么重,也不会有人想到是她将药泼在了里面。
    见燕草端着空碗回来,叶葵努力扯了扯嘴角,道:“你悄悄去给我端碗清粥来。”
    叶葵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正经吃东西了,燕草闻言先是又一愣,随即便笑起来,顾不得叶葵为什么要她悄悄的去端,便拿着那只空碗一溜烟地跑了。
    她在被调到叶葵身边前,一直是粗使丫头,自然也就跟厨房浆洗房这些地方的仆妇熟悉些,没用多久就悄悄地从大厨房顺回来一碗白粥,还唯恐叶葵嘴里淡,没有胃口,趁着人没注意,打开糖罐子,细心地在白粥边上洒了一勺砂糖。
    叶葵强迫自己将一碗白粥尽数吃了赶紧,这才让燕草又悄悄将碗筷洗净了送回去。
    等到屋子里没了人,她拉着被子是细细想起心间的那些疑惑来。
    药到底有没有问题,她不清楚。池婆懂歧黄之术,此刻却病得比她还厉害,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来帮她看一看那些药都有什么问题。但正是因为池婆也病了,所以这药她决不能继续喝下去。
    就算没有问题,但一想到绿枝不是她这边的人,经过其手煎的药,她却是不敢再喝下去了。
    这一次会是谁的手笔?
    又或者只是她的疑心太重,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冬日风寒难愈而已?
    叶葵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外边的风声。
    自从她病了后,贺氏只来了两趟,第一回她还在昏睡,第二回贺氏携了叶昭跟叶明珠一起来,拉着她的手念叨了一通不知好好照顾自己的话。真真是一副慈母做派!
    但叶葵就算是烧糊涂了,也不会相信贺氏是真心实意担心她,不过是因为人在府中,不得不来探望罢了。
    不过这几日倒是没有见着人影了,似乎那日她隐隐听到贺氏要在家中开个宴请客。
    不逢年过节的,又没有人过生辰,请的哪门子客?
    但贺氏自那以后倒是真的忙了起来,忙到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她这惺惺作态了。
    叶殊日日来得勤快,却被叶崇文给阻了。
    叶葵不由得对这个便宜爹愈发不喜起来,先前还因为他可能一直对萧云娘念念不忘是个重情义的人有些改观。如今想来,简直就是被鬼摸了头了!
    叶崇文这种人,萧云娘当初不走恐怕也是要郁郁而终的。
    跟贺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又眼睁睁看着贺氏生下了叶昭,萧云娘心中怎么可能会不伤心难过!就连杨姨娘生了个庶子,萧云娘都觉得心如刀割。
    叶葵想若是换了她,虽然心中依然会不喜,但是身在这样的时代,便应该早就有所觉悟才是,她才不会因为一个姨娘生下了庶子便郁郁寡欢。说到底,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姨娘那种身份更是扶不起的,抢了她的儿子来养又如何,倒是看看心疼的会是谁!
    说白了,这一切都只是看个心态罢了。
    这就也难怪萧云娘落得那么个下场。
    但一想到萧云娘跟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叶葵又不免唏嘘起来。
    “二小姐,您醒了?”绿枝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她坐着,有些诧异地脱口而出。
    叶葵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贺氏千方百计将她赶出了叶家,却又巴巴地想要将她弄回来。叶葵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若是将心比心,叶葵觉得自己也绝对会将人弄回叶家来。
    养在田庄上是个办法,但到底鞭长莫及。
    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但搁在附近却又有了个不妙的地方,太近反而多有束缚。
    既然就算没有流朱公主的事情,绿枝也怂恿她回来,那么贺氏那边肯定就已经有了对策了吧?
    这场久久不愈的病到底同那边有没有关系?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池婆来,池婆年纪大了,可禁不起折腾。
    “池婆那是谁在伺候着?”叶葵的声音虽然还是哑的,但说的话绿枝还听得清楚。
    绿枝笑着走近,拿着火钳拨了拨盆子里的炭,回道:“是碧如。”
    碧如?
    那个面上有胎痣,被她选出来膈应贺氏的丫头。
    怎么是她在伺候池婆?
    碧如她院子里的二等丫头,若是池婆身边要人照顾,那也该随便找个小丫头才是。
    一个一个,果然都不省心啊……
    叶葵点点头,不再说话。
    说来恼人,她在叶家的时日究竟是太短了,身边得力的人除了池婆几个,竟然根本没有!她只顾着同贺氏几个周旋,却忘记了固本的重要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眼下最要紧的是人手!
    正想着,绿枝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二小姐,三少爷跟四少爷一道来看您了。”
    小殊又跟叶昭一起来了!
    “呀,五小姐也来了。”绿枝的声音婉转动人,一如黄莺娇啼,令人闻者心尖颤。
    叶葵苍白的脸一僵,眼中渐渐染上不敢置信,随即却又成了恍然。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朝着绿枝渐渐靠近的身影看去。
    叶殊跟叶昭并排走在绿枝前面。
    叶明宛跟在绿枝身边。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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