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丫鬟的事,叶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日子过得没有一日能让人安心自在,真真是做人难!
    好在院子里的事还有池婆跟燕草打理,用不着她。而且最初她动手揍了叶明宛跟刘妈妈的事也的的确确对那些下人有了些震慑作用,虽然不多,但是聊胜于无。
    起码要让他们知道,敢不顾身份、明目张胆地嚣张,就该明白一定会有受罚的那一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家意外地安宁了起来。
    就连燕草都忍不住来嘀咕了几句,怎的最近都没有人上门来了。
    之前五小姐叶明宛几乎一日不落地来,如今却是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次人影。叶葵思量了一番,大抵猜到了窦姨娘的心思,不过就是将那个未出世便夭折了的孩子算在了她身上而已。
    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
    她只不过是“引路”的那人罢了。
    她不由想起那句话来,不作死就不会死。有些人既然偏生要作死,她又能如何?
    只不过,叶明宛突然不再出现,她倒是意外地有些寂寞起来。
    那个叽叽喳喳的狡猾小丫头,若没有窦姨娘的缘故,其实也并非那般不讨喜。只可惜娇纵过了头,又不知是如何被身边的乳母教导的,口中有时说出的话,难听至极。
    叶葵叹口气,丢开了手中的书。
    这书还是叶殊好些日子前送来的,早就被她看透了。
    想起叶殊,她心里对叶崇文的怒火就忍不住熊熊燃烧起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父亲?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不愿意让他们姐弟相见,这是什么神经的行为?
    偏偏还打着让叶殊用心读书的旗号,叫她不得反驳。
    只是,他不让见,难道她就真的不见了?
    做梦!
    叶葵冷笑两声,下了床。赤脚碰到床沿,猛地一缩。
    屋子里明明烧着地龙,怎么这木头床沿却还是冰凉的。她不禁有些怀念起南郊田庄上的火炕了,虽然不比这张拔步床精致好看,但胜在温暖呀!
    “燕草!”叶葵一边自己穿上了厚厚的皮袄,一边唤起燕草来。
    除了燕草跟池婆外,她的屋子旁人寻常不能进,倒是事事都落在了燕草一个人身上,忙得团团转。
    三叔答应下来的事情却到现在还是连个影子也没有,没影也就罢了,那家伙自己竟然也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回了军营。
    真是有够不靠谱的!
    “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外边可下着雨呢!”燕草见她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梳头,一脸惊讶。
    叶葵几下给自己梳好了头,笑着转头道:“我早听到雨声了,所以特意喊了你来给我打伞呢。”
    燕草蹙眉,“您这是要去看三少爷?”
    “怎么了?”叶葵有些疑惑。
    燕草道:“我先前去针线房领东西的时候听到几个人在说,三少爷似乎跟着四少爷一道在夫人那。”
    正往头上戴珠花的叶葵手一顿,亦蹙起了眉头:“可听到去做什么?”
    “没有,我就听到她们几个在说什么三少爷跟四少爷好得跟双生子似的。”燕草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她们还说三少爷最近常去夫人那……”
    叶葵脸色微变,戴好了珠花,直起身道:“去,拿上伞,我们也去夫人那。”
    冬天的雨,愈发的冷。
    打在人身上跟针扎一般,风又大,燕草将伞打得低低的,雨水却还是不住灌进来。
    回廊里,湿漉漉一片,脚下走得急了就会摔跤,两人走得愈发小心起来。
    叶葵脚上穿的是双叶老夫人那送来的小鹿皮做的靴子,走起路来显得格外舒适,叫燕草羡慕不已。可这鞋子一落入叶明珠的眼睛,却是像炭火一样灼人了。
    身着绯红小袄的叶明珠头上戴着朵分量不小的绢花迎面而来,燕草低声嘟囔:“人说雨天出门易撞鬼,看来是真的。”
    叶葵听得分明,强忍笑意同叶明珠打起招呼:“三妹妹这是急着去哪里?怎地也不打伞?”
    叶明珠紧紧贴着回廊里侧走着,闻言扭头狠狠瞪了身后的丫鬟一眼,才回过头来看也不看叶葵一眼就要擦身而过。
    “二小姐。”叶明珠身后的丫鬟湿了大半边身子,还在努力替叶明珠挡雨,路过叶葵身边低声行礼。
    叶葵笑着点点头。
    叶明珠却是登时恼火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丫鬟扑倒在回廊上。
    大雨滂沱,巴掌声却还是清脆得要命。
    燕草唬了一跳,缩到叶葵身侧,小心翼翼探手去扶那丫鬟。
    叶明珠厉声呵斥:“没看到本小姐浑身都湿透了吗?你个没眼色的东西,白养着你了!见谁都是小姐,你倒是说话呀!”
    指桑骂槐到了这么明显的地步,叶葵却仍旧像是没有听明白一样,摇头叹息道:“三妹妹,你何必呢,瞧自己衣裳都湿透了,还是赶紧回去洗个澡换了吧。”
    雨水浇在身上极冷,叶明珠嘴唇哆嗦,冷哼了声扭头就走,却不妨地上湿滑得厉害,“扑通”一声摔了跤,连连呼痛。
    叶葵冷眼看着,佯作担忧地道:“哎呀,三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完却理也不理她,同燕草一同紧紧握着伞柄往前走去。
    身后叶明珠叫骂不止:“绊倒了我就走,我定要去告诉母亲去!”
    叶明珠自小养在贺氏身边,怕是故意被养成了这种性子。
    叶葵不由摇摇头,实在是不想多说一句话。
    秦姨娘的一双儿女都不怎么样,自然也就都不怎么得叶崇文喜爱。若非有秦姨娘在,恐怕这日子会更难捱。
    不过这府里的少爷小姐大多都似是一个性子的。
    叶葵笑了起来,除了庶长子叶渝跟叶昭外,剩下的几个都是一样的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没理更加不饶人!不过同这几个打交道可比同别的人周旋要来得容易多了。
    冒着雨进了贺氏的院子,门口的丫鬟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匆匆唤了声二小姐才进屋通报去了。
    不论如何,贺氏明面上的那些都是做得极好的,所以自然也不会出现不让叶葵进门的事情,反而很快她就一脸欣喜地亲自撩起帘子来接人了。
    “母亲。”叶葵恭敬地唤了声,这才进了屋子。
    叶殊跟叶昭正在对弈。
    “你来得可是时候,午膳便留在这一道用吧,正巧做了你爱吃的东西。”贺氏亲热地拉了她的手,浑然没有过去因为担心她身上的煞气而惶惶不安的样子。
    似乎那一切都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叶殊见了叶葵,又是惊喜又是尴尬,“阿姐……”
    叶葵凑过去,“你们俩的棋艺倒是都在我之上了呀。”
    她的棋艺如何,叶殊心里自然清楚,闻言就知道叶葵这是不高兴了,便急忙道:“既然姐姐来了,我们就坐着说说话吧?”
    “自然好。”叶昭一把将棋局打乱,复又好奇地问道:“二姐姐也会下棋?”
    叶葵淡笑:“称不上会,只是……”
    “难得二姐姐来了,不如同我下一盘吧?”叶昭蓦地打断了她的话,一脸期盼。
    一旁叶殊的脸色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已经说好了不下棋,一道说说话的,他怎地又摆上棋盘了?
    何况阿姐那么不喜欢他!
    可是这话却又不能当着叶昭的面说出来,他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叶葵熟视无睹,笑得温和亲切,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陪四弟下一盘吧。”
    贺氏见状亦笑起来,眉眼间难掩骄傲之色:“昭儿可不能欺负姐姐,只当是下着玩便是了!”
    叶葵闻言暗自冷笑。
    两人快速重新摆好了棋子。一招一式,一开始似闲庭漫步。但是很快,两方就开始厮杀起来。
    叶葵灿然一笑,赞道:“四弟的棋艺高超,方才同小殊的那局根本就连三分劲也没有使上啊。”
    “什么?”叶殊脱口而出,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叶昭跟他对弈,十局里面总是要输掉七八局给他,如今阿姐却说他根本连三分力气也没有用上?
    “二姐的棋艺也不差。”叶昭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得意洋洋的喜色。
    叶葵微微摇头,心道到底是个孩子。
    手下动作不停,将军——
    “呀!”叶殊虽然棋艺十分一般,这胜负还是看得明白的,望向叶葵的眼神登时充满了崇拜。他知道她棋艺好,却没有料到已经好到了这样的地步。
    一旁的贺氏跟叶昭更是齐齐脸色大变。
    叶昭聪慧过人,棋艺更是精到,七岁上下就已经下赢了无数人,如今却竟然输给了这个从乡下来的丫头片子?
    贺氏到底年长,极快便恢复了正常的脸色,笑意朗朗地夸赞了叶葵几句,又笑嗔叶昭:“定是掉以轻心了!”
    “母亲。”叶昭撒娇,眼中却隐隐有厉色闪过。
    叶葵低着头把玩着棋盘上的木头棋子,指腹摩挲着那枚将,笑道:“四弟的棋艺其实已经十分老道,只可惜到底是年纪小,心浮气躁,有些求胜心切了。有时候,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却恰恰是大难临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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