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打断她的腿。”叶葵懒懒握着一卷书,语气淡漠地道。
    秦桑丝毫没有迟疑,上前一脚将那个还在兀自犟嘴的婆子一脚踢倒,而后脚下用尽,踩在了婆子的小腿胫骨上。
    “老婆子是在夫人面前伺候的!二小姐你怎能随意动用私刑?”婆子哭天喊地,叫嚷个不停,“奴婢不过是想将孙女接回家去罢了,你死死拦着可是心中有鬼?!”
    叶葵翻过一页书,嘴唇轻启:“秦桑。”
    话音落,那老婆子痛叫一声,晕了过去。
    秦桑收回脚,随手拎起一旁的木桶,将水当头浇了下去。
    冰天雪地里,这般迎面一冻,婆子呻吟着苏醒过来,冷得瑟瑟发抖。
    不多时,牙齿磕碰发出的“咯咯”就清晰了起来。叶葵合上手上的书卷,眼神如刀直直射了过去,轻声道:“你是准备爬出这个院子还是被扛着出去?若是后者,我便吃点亏,帮你挑副好点的棺材如何?”
    “你——”
    衣衫湿透,涂满了桂花头油的头发散落开来,沾了水,味道古怪。
    叶葵微微皱眉,又道:“不然我再准备一副棺材给珍珠?”
    眼前的婆子正是珍珠的祖母,的的确确就在贺氏身边当差。只可惜,沈妈妈死后,她也并没有被提拔上去,仍旧只能管些琐事罢了。但在其余仆妇的眼中,她已经是极有体面的人,平日里自然都是捧着的。
    可叶葵自然不会给她任何面子!
    再说,打了她的脸,勉强也算是打了贺氏的脸,何乐而不为?
    何况这老婆子自己送上门来,就算挨打,贺氏也无话可说!
    “二小姐——求求您了——饶了我嬷嬷吧——”珍珠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跑了出来,脖子上还有块烫伤了的疤痕。一冲出来,她就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倒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加恭敬卑微。
    叶葵的眉头仍旧蹙着,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道:“是你让人接你出去的,还是他们自己要接你出去的?”
    乍一听,都是要出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珍珠的祖母乃是人精,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来,当下忍着腿上的疼痛重重磕头,服软道:“是老婆子念着珍珠身子不好,所以才想着将人接出去的。”
    一边说,她一边在是心中暗自后悔。
    若是来之前,没有这般掉以轻心便好了!早知道二小姐是个这样一言不合就要用刑的人,她就该好好盘算盘算,想个万全之策来才是。她原本只知道小孙女在这受了旁的丫鬟的欺负,却没有想到珍珠口中的那个丫鬟是个身手这般好的人。
    她的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叶葵冷眼看着对方脸上神色变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微发黄的书页,漫不经心地道:“是吗?”
    轻轻的两个字,却听得珍珠的祖母将头彻底低了下去。
    冬日的地面即便没有霜雪,也冰冷彻骨,她只觉得自己紧紧贴着地面的额头被冻得生疼,却又不敢抬起头来,声音闷闷地极其解释:“奴婢不识好歹,冲撞了二小姐,还望二小姐原谅奴婢则个……”
    叶葵没有理会,将秦桑招呼到身边来,“她的腿断了没?”
    秦桑眼中满是狡黠之色,无声道:“没有。”
    叶葵满意地笑了笑,复又对地上跪着的两人扬声道:“你倒是识趣,那珍珠往后仍旧在我这里呆着,你自去便是。”
    说完,竟是看也不看她们两人一眼,转身就进了屋子。
    一进门,叶葵就垮下了脸,直嚷嚷:“冻死个人了!那老婆子的话也真是够多的,珍珠的性子定然就是随了她的!”话语里满是不悦。她急急脱了牛皮小靴,爬上了床。
    这该死的冬天,屋子外冷得像是要冻死人,屋子里虽暖和,可呆的久了却似乎又要令人喘不上气来。
    秦桑亦收起了方才在屋外那副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笑着拨了拨火盆。这年头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还非得燃着火盆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叶二小姐一个人了。
    “二小姐,为何不干脆将珍珠放出去算了?”秦桑略有些不解。
    叶葵只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声音沉闷地道:“不过是个丫鬟,原是没什么,但如今时候显然不对。我前脚才说了一堆的规矩,今日那婆子就要来跟我要人,若是她要了,我就答应,脸都没了!”
    秦桑嘴角抽抽。
    叶葵忽然看着她道:“你方才怎知我让你打断她的腿不是真的?”
    “这个嘛……”秦桑故意卖关子,“您猜?”
    叶葵霍地沉下脸,斥道:“别嬉皮笑脸的,再笑我就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秦桑年纪本就比叶葵大一两岁,又是自小在外面摸打滚爬长大的,听到她说窑子登时笑得前俯后仰,“其实我是就是看到了您说话时的眼神,那里面可没有丝毫想要让我真的打断那老太婆腿的意思。”歇了会,她补充道:“再说,这吓唬吓唬,跟真的打断了下人的腿那可是两个意思,若是这名声传了出去,您往后难道就不嫁人了?”
    “扑哧。”叶葵的脸再也绷不住,笑开了花,“那也得先将你嫁了才是!”
    说完话,她又往被子里钻了点,心中想着裴长歌果真会挑人。
    她不得不承认,就目前来看,秦桑极好。
    若是让她自己去找,恐怕根本就没有地方可找。而且池婆见到秦桑后,曾同她说过一句,秦桑的身手恐怕不是只会些拳脚而已。
    不过到底如何,叶葵已不在乎。她只要明白,如今多了秦桑,她做起事来愈发能放得开手脚便是。
    外面风声大作,燕草扑打着裙摆冲了进来,“二小姐,三少爷来了!”
    “小殊来了?”叶葵立马从被子里钻出来,将外面的袄子套了上去。
    “阿姐。”叶殊笑容满面。
    叶葵拍拍他肩,恍然惊觉:“你怎么长高了许多?”
    叶殊亦拍拍她的肩,笑道:“你到是一点也没有长高呢。”
    叶葵汗颜,她的确似乎已经许久都没有长过个子了。但是,她已经有这么久没有见过叶殊了吗?为何连他长高了她都不知道?这个子又不能在一夜之间就窜高这般多!
    不过算一算,他们两人的确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面了。
    因为叶昭的事,两人之间的分歧日渐明显。一方面叶葵心中担忧,生怕是贺氏跟叶昭会在他身上动什么手脚,而自己来不及察觉;另一方面这么一来,因为中间隔着个叶殊,她若是想要对那边的人动点手脚,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然而叶殊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这归咎于青春期的叛逆。可事实上,这种牵强至极的理由,说出去恐怕鬼也难以相信。
    以池婆来看,叶殊大概是在叶昭身上找到了久违的优越感跟自信,所以才会乐于同叶昭在一起。
    她想了许久,这个理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从小没有父亲,后来又没了母亲,寄人篱下的生活,这一切大概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巨大创伤吧?
    “阿姐?”叶殊见她低头不语,疑惑问道。
    叶葵回过神来,急忙招呼他落座。
    秦桑倒了茶上来,燕草又去端了叶老夫人那送来的新鲜点心。
    一时间,屋子里热闹了起来。
    “你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寻我?”叶葵看着那张似乎长开了些的脸,笑吟吟问道。
    叶殊闻言果然眼神飘忽了起来,只是话到嘴边似乎又极为难:“阿姐,四弟想要邀你一道去看戏……”
    竟然是来给叶昭做说客的?
    叶葵脸色一冷,蓦地将那块已经拿在了指间的点心重重丢回了瓷碟里,口气生硬地道:“他想请我去,怎地不自己来说,让你帮着说可是一分诚意也看不到!”
    “你不是不喜欢他嘛。”叶殊嘟哝了句。
    叶葵登时气极,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叶殊,我只同你说一遍。”
    她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全名,更别说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叶殊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
    少女的脸冷若冰霜,嘴唇翕合,“你若是再同叶昭走近,只会万劫不复!娘的仇,你永远都报不了!就算将来有一天你到了地下见到了娘,你也根本没有那个脸!”
    叶殊被她话语里的煞气跟冷意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可即便是这样,他却还是哆哆嗦嗦地强辩道:“四弟真的同他母亲不一样,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一回?我不是小孩子了,善恶是非我自己分得清楚。娘一定也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躲在你背后什么也做不了的残废!”
    说到“残废”二字时,他的音量骤然提高。
    叶葵愣住。
    原来就算他的左手已经运用自如,他也还是根本就没有忘记过那些事。
    “小殊……”她喃喃低语。
    叶殊抹了一把眼睛,“你若是真不想去,便不用去了,我跟他两人去也是一样的。”
    一旁的秦桑跟燕草都呆若木鸡,谁也没有料到叶殊竟然会有这么执拗的一面。
    叶葵叹口气,缓和了语气:“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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