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葵发落刘妈妈这事,原本就没有避着人,消息也就随着风声吹到了叶老夫人几人耳中。
    贺氏被叶葵做的那些事给气得多了,听到这事反倒平静了下来。
    府中谁人不知刘妈妈是她拨给五小姐的乳母,叶葵什么也不说,自作主张便发落了刘妈妈,可不就是故意打她的脸吗?可明知道是这样,又如何?
    五小姐口中说的那些话,有多少人听到过,恐怕数也数不清。
    那些腌臜的话,哪里是大家小姐能说得的?
    所以叶老夫人非但没有责骂叶葵,反倒将其大大夸赞了一番。
    贺氏这才有些恼火起来,夜间看到叶崇文的时候,她便好生吹了一通枕边风。
    左不过就是这般乖戾跋扈的姑娘家,往后哪家敢要?
    叶崇文睡眼朦胧,听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皱起了眉头,道:“就凭她老子的身份,她也不可能嫁不出去,你操什么心。”
    “这……”贺氏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半张着嘴愣住了。
    叶崇文困得厉害,不愿意再听她说下去,只道:“你是她母亲,她性子如此,你便好生磨砺一番,母亲那自有我去说。”
    贺氏虽听出他语气敷衍,却也没有继续说。
    敷衍也罢,但只要他这般说过了。
    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便能将今日的这番话拿出来说,且看叶老夫人还如何偏袒那个死丫头!
    得到了这番话,次日一早贺氏便将叶葵叫了过来。
    叶葵从来不怵她,何况也猜到她将自己叫来多半是要拿刘妈妈的事做文章,所以进了门也只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坐了下去。
    贺氏只觉得眉角一跳,心里恨极了她这般旁若无人的样子!
    就算她再得宠,不也还得叫自己一声母亲?
    贺氏摆出了母亲的长辈架子,端着茶将上头的沫子撇去,语重心长地道:“阿葵,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做起事来怎地越发毛躁?你先前当着众人的面那般对待刘妈妈,岂不是要寒了下面那群人的心?你这样,将来如何能掌家?岂非跟外头那些薄祚寒门出来的似的?”
    叶葵闻言,撇过头看了她一眼。
    不能掌家?薄祚寒门?
    这是拐着弯想要说她什么?
    叶葵看着她灿然一笑,道:“都是母亲教的好。”
    贺氏被这么一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眸子一冷端起茶盅狠狠喝了一口才没有当场发作。
    “过些日子,公主殿下跟你三叔的亲事便要提上日程来,将来你这性子若是冲撞了公主殿下可如何了得?”贺氏脸上满是担忧,叫不知道的人看了恐怕还真以为她是在叶葵的事担心烦恼。
    可边上坐着的人是叶葵。
    贺氏当然不知道她曾见过流朱公主的事,所以才会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想要借着公主的气势好好杀一杀她的威风。
    只可惜啊,她话里的那股子酸意就算藏得再好,叶葵也还是听出来了。
    “母亲说的是。可公主殿下身份再如何尊崇,在叶家,她终究是三叔的媳妇不是?就算见了您,不还得唤您一声二嫂?”叶葵不紧不慢地说着。
    贺氏听得不悦,若是公主不愿意叫她二嫂便可以不喊,可她见了公主难道还真能将对方当成普通的弟媳来对待?
    当初叶家老祖宗在叶家是个什么样子,将来他们对待流朱公主也就是什么样子!
    叶葵这是明摆着给她找不痛快!
    贺氏气恼,却是越气便越发不知说什么好。
    茶盅在桌上重重一顿,贺氏脸上却是笑着的,道:“旁的话我说得多了,恐怕你这丫头还得恼我啰嗦。索性长话短说,我娘家原就养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如今贺家这一辈女孩子不多,她便也闲着。我前些日子特意去了信,过些日子便将人请来,也好让你们姐妹几个一道跟着学点东西。”
    姐妹几个?
    贺氏既然都这般说了,她岂还能推拒?
    自然是温声应下了。
    贺氏的笑容里这才多了几分满意。
    人既然要来,那么定然就会赶在流朱公主进门之前来。
    叶葵微微有些烦躁,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到那贺家的教养嬷嬷来了,她便露两手让人在床上躺到公主大婚如何?
    可这念头才冒出来,那边叶老夫人却又特意将她寻了去。
    只说贺家养着的那位嬷嬷原先是伺候太后娘娘的,后来从宫里出来,孑然一身的她便被贺家请了去。
    贺家女子自小所学的规矩严苛,出来的也都比旁人家的姑娘瞧上去气质出众,想来同这位嬷嬷撇不开关系。
    “你莫要看贺氏如今是这幅模样,想当年也是幽州有名的大家闺秀,不然你曾祖母又如何会将她聘了来?”叶老夫人头上戴着叶葵亲手绣的那块抹额,脸色微黯。
    “你娘也是极好的,只可惜性子太烈了些。”
    叶葵闻言知道她这是想起了萧云娘,便安慰道:“娘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您呢。”
    这话倒是不假,萧云娘的手札中的确多次提起叶老夫人来。可见她们婆媳间的感情应是不错的。若没有老祖宗当年的强硬跟跋扈,恐怕后来的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叶葵感慨着,迎来了那位贺嬷嬷的到来。
    没想到,这位教养嬷嬷竟然还是贺家的本家。
    也难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那般多,贺氏却愿意养着她。
    既然五百年前是一家,恐怕这位贺嬷嬷的脾性也不会同贺氏相去太远才是。
    什么样的地方养什么样的人,贺氏如此,贺嬷嬷又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本就是请来折腾她的!
    一时间,叶家分成了两派。
    一边喜气洋洋等着流朱公主嫁进来,一边是几个小姐愁眉苦脸地忍受贺嬷嬷的冷脸跟戒尺。
    唯独不用参加的人只有叶明烟一个。
    她的言行举止早就连当今的皇后娘娘也夸赞过,哪里还需要继续学。
    可其实,贺嬷嬷所教授的那些东西,叶葵全部都会。甚至于,做的并不比叶明烟差多少。
    也就是在这时候,叶葵终于敢肯定,池婆就是从宫里出来的。
    她所会的一切都是跟着池婆学会的,而池婆当初教她时的那些规矩跟如今的这位贺嬷嬷几乎一般无二。然而,即便什么都会了,她却也不可能直接就说明白了。
    叶明烟会,是因为老祖宗当初特意请了人来教过。
    对,听说老祖宗曾有意让叶明烟配给某位皇子。可有些野心的都不会愿意娶一个空有第一美人称号却不能给自己带来助力的女人。剩下的那些愿意娶的,老祖宗自然也看不上。
    做侧室,老祖宗更是舍不得。
    结果到了最后,这件事就这般不了了之,再也没人敢提起了。
    所以叶明烟会这些,在旁人看来极为正常。可若是叶葵也会,旁人会如何想?
    她只能先行藏拙。
    不过藏拙归藏拙,她可没有愚蠢到要一直藏下去。
    渐渐的,贺嬷嬷看她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
    贺嬷嬷不但是贺家众位小姐的教养嬷嬷,更是贺氏在贺家比父母亲还要亲近的人。当年贺氏的这桩婚事,贺嬷嬷最不赞同,可最后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当初她本有意跟着贺氏一道来叶家,却被贺家给阻了。
    这一拖,就足足拖了这么多年,再见面。
    当贺氏将这些年自己做过的事原原本本尽数讲给她后,贺嬷嬷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拍了下贺氏的肩。
    她见惯了那些宫里主子们的手段,本就瞧不上这些后宅中的事,贺氏做的那些事在她看来更是愚不可及!当初明知萧云娘无意回来,却多此一举将两个孩子给带了出来,却又耍手段请了匪徒来半道将人劫走。
    真真是多此一举!
    “一边想要做贤妻良母,一边又不想要让人回来,你何不直接将人统统在外头处理了便是?母子俱亡,一了百了!”贺嬷嬷又是叹息又是懊悔自己没有早些来陪着她。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萧云娘的一双儿女不但回来了,而且儿子极会念书已讨得叶崇文欢心,女儿虽不讨喜,但性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更是连人都敢杀!
    不过只要在叶家一日,叶葵就要收敛一日。
    所以贺嬷嬷也不怕她敢对自己不利,只想着贺氏话里这是个从乡下找回来的孩子,又是那样的性子,定是粗俗不堪的。
    可谁知见到了人,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这位叶家二小姐非但跟粗俗不堪搭不上丝毫关系,反而聪明得厉害,仪态更是天然华贵。
    她教的那些东西,剩下几位要学三遍四遍才强强能过,可叶葵从来都只需要一遍就做得恰到好处。
    着实惊人。
    叶家大小姐叶明烟能做到那般,那是因为她自小便开始学。
    日积月累,聪慧加勤勉,这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可叶葵一脸风轻云淡便将她教授的东西都给学透了。
    不是学会那般简单,她是真的学透了!
    再反观剩下的那几位,五小姐叶明宛年纪尚小,也就罢了。另外的三小姐、四小姐却是连叶葵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贺嬷嬷不由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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