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葵是春日里生的,天气回暖之时,她的生辰便也就到了。
    然而,刚巧赶上了贺氏的事,她的及笄之礼自然也就不能大肆操办了。况且叶老夫人亦躺在了病榻上,久久不愈,便愈发没人记得这事。倒是流朱公主还记得,匆匆忙忙想要帮着筹备,却被叶葵婉拒了。
    古代女子十五及笄,这是一件极重要的事。
    可是对于她来说,这事一点意义也没有。她的归属感从来没有体现在这些东西上,入乡随俗是应当的,可如今能不办当然便是不办。
    当日幽州贺家的人赶来后,便一直留到贺氏的丧事结束,才带着温氏离开。离去之前,贺氏的兄长跟叶崇文两人关在书房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从书房出来后,贺家人便再没有一人提起过要继续追究贺氏死因的事。
    因着叶昭之前那封求助的信,贺氏的兄长心中一直是认为这事有蹊跷,定然是叶家的哪个人做的手脚。
    他最怀疑的人,当然非叶葵莫属。可是就叶葵在他们面前的表现来说,他却又不得不怀疑一下。到底是不是她?也许这事,根本就是叶崇文做的?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抱着这样的信念,他咬着牙势必要叶家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贺家一个交代。
    然而叶崇文冷笑着将那番话说给他听了之后,他却再也无法追究下去了。
    叶崇文究竟同他说了哪些话,叶葵不必刻意去想也能猜测得出来。以叶崇文的性子,他也绝不会任由温氏在杀了贺氏之后继续当成个没事人一般活下去的。
    叶老夫人的那些息事宁人的话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空谈罢了。
    要想心中畅快,他自然是要好不遗漏地将那些事讲给贺氏的兄长听。要证人?叶家有!要对质?只管去问温氏便是!
    贺氏的兄长虽然未曾入仕,可是能接掌贺家,当然也不会是个太蠢笨的人。他心中自然也明白,若是没有这件事,叶崇文就算瞎编也不会编造出这么离谱的话来才是。所以如今他既然敢这么说,那定然就有十足的把握。
    要去问温氏?
    当然要问!
    可是却绝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问。
    一旦闹出点什么事,那可都是麻烦至极的。不管如何,他们如今总归是在叶家的地盘上,而不是在幽州。
    所以他只能忍着,一直忍到了贺氏的丧事结束,贺家人转身离开凤城奔赴幽州。
    半道上,他便再也忍不住,冲着一直都恹恹的温氏厉声质问了起来:“你说,可是你将小妹给推下了楼?”
    温氏垂着眸子,僵着脸皮不敢去看他,只是轻声道:“你我夫妻一场近二十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如今竟向我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见我在你心中不过一点地位也没有罢了。”
    “休要转移话题!”贺氏的兄长将这桩事憋在心中那么多日子,早就再也憋不住了,那些疑惑早就都变成了怒火,此刻尽数朝着温氏倾泻出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最是清楚不过!所以我才要问,是不是你做的?”
    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扎进自己掌心,温氏抿着嘴不说话,半响才道:“不是!”
    “当真不是?”
    到底是自己的夫妻,他心中也希望这事不是温氏做的,所以温氏这么一说,他也就不由多了几分期盼。
    可是怀疑仍是少不了的,所以他便又追着多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我做的!”温氏蓦地扬声,“叶家那个小贱人你难道没有瞧见?瞧瞧她那张狂的模样,可不就是她杀了小妹?你不去寻她报仇,在这问我算怎么一回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突然间让她露了陷。
    贺氏的兄长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哑声道:“若真的不是你做的,你如今绝不会用这样的模样同我说话……可见那事的的确确便是你做下的……你好歹毒的心啊,那是我嫡亲的妹子!也是你的妹子啊!你到底是如何狠心才能下得了手?”
    温氏脸色瞬间煞白,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不是我!当真不是我!你怎么就不愿意信我?”
    可是她越是急切地辩驳,便越是可疑。
    到了最后,她看着对面那双已经通红的眼睛,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是我做的……”
    她终究是忍不住,哭着说出了那日的事来。
    贺氏的兄长听完,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有些站立不住,哽咽着道:“昭、昭儿不是她的孩子?”
    温氏抹着泪,悄悄从帕子后打量了一眼他的模样,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带着哭腔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做出那样歹毒的事来?”
    “好、好了!”贺氏的兄长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又扭头冲着温氏厉声道,“即便如此,到底是你杀了她!我虽不会休了你,可是你我的夫妻情分却是都被你给毁了!”
    温氏哭着去扯他的裤管,“相公……不能怪我啊这事……这事真不能怪我啊……若非叶家的人歹毒,小妹又何至于变成那副模样?这都是叶家的错啊……”
    “好!你无辜……”他重重将温氏从自己的腿边扯开,“你最无辜!小妹难道便不无辜了吗?”
    温氏心道:就算没有她推的那一下,等到事情暴露的那一日,她难道便能安生地活着?
    可是这话,她却是死也不能说出口来。
    哭啊哭,哭了一路,两人却是再也没有说过话。
    温氏伏低做小,百般小心,却是从此失了他的心,再也没能回到过去的模样。
    而这一件,叶家人却是都不知道的。
    他们离去后没过多久,天气便暖和了起来,叶葵的及笄礼也顺利过去了。除了流朱公主外,叶老夫人这个做祖母的跟大房的大伯母杨氏自然也是送了礼过来的。除此之外,宫里的裴贵妃也特地让人送了东西来,算是全了叶葵的面子。
    这场及笄礼简陋得不能再简陋,流朱公主想起自己当初的模样再来对比如今的叶葵,不由伤感道:“你这日子实在是过得不容易。”
    可是容易不容易,还不都是自个儿说了算?
    叶葵倒是乐得清净。
    下个月初五,便是她同裴长歌的婚礼。
    可是到现在,裴长歌的人也仍在军营,未能回来。怕是不到最后那几日,他都是出不来的。承祯帝这一回想必是真的要一举平定漠北才甘心,所以拼命要他们操练。
    不过他人虽未归来,这礼却还是送到了的。
    除了一副别致的首饰外,他还另送了一块玉雕。
    同先前送的那个十分相似,只是如今这个却是墨玉雕的。通体漆黑如墨,却又带着种别样的透彻,瞧着十分特别难得。叶葵捧着那两块玉雕看了又看,却仍是没有想出来,这上头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明看着十分眼熟,可是她就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似乎是某种兽,可是看样子却又不是现实里的存在的兽类,那就应该是传说神话里的神兽。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裴长歌要接二连三地送这些东西给她。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这其中一定有着特殊的含义,有些他想告诉她却还没有到时候坦白的话。
    这般想着,叶葵也就释然了。
    总归迟早都会知道的,也不必急于一时。
    等到婚期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却又怅然了起来。
    也许当初她就该让叶明烟活着才是。
    叶明烟可是知道未来的人。将来的那一场夺嫡之争,究竟是谁当了皇帝?又是谁败了谁胜了?叶家跟裴家又如何了?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无从得知,可是叶明烟却是都知道的。
    真是叫人惋惜!
    叶葵惆怅着,又被流朱公主拖去抹了一脸气味古怪的泥巴。
    比起她这隐隐的惆怅外,流朱公主几个是真的将紧张摆在了脸上。叶殊也好,叶明宛也罢,几人日日往她的屋子里跑,似乎生怕她第二日便会消失一般。
    倒是叫她有些哭笑不得了。
    越到分离的时候,这时间似乎也就过的特别地快。
    叶明宛总是笑嘻嘻的圆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不舍的神情来,一副恨不得跟着叶葵一道嫁过去一般。叶殊倒是还好一些,只是瞧着似乎也颇为不舍。
    到了这样的时候,饶是叶葵,也有些不舍起来,脸上的笑也就难挤出来了。
    时日苦短,终究是到了那一日。
    红衣喜帕,脂粉满面。外头唢呐喜乐声声不绝于耳,叫人的心也跟着忍不住雀跃起来。叶明宛一大清早便梳着两个小包包头绑着红绳过来见叶葵,缠着她不肯离去。
    然而屋子里喜气洋洋,外头的气氛却有些古怪。
    叶老夫人撑着病体出来,瞧着一点精神气也没有。叶崇文更是巴不得早点送走叶葵这尊煞星,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怪异。大房的几个更不必说了,杨氏磨着牙看着这一切,恨不得立刻将叶葵换做了自己那死去的女儿叶明烟才好,满心的不快。
    唯有三叔叶崇武跟流朱公主两人是真心为叶葵高兴,忙前忙后,笑意朗朗。
    叶明宛则腻在叶葵身边,趴在她腿上仰头盯着她看,笑着道:“二姐,你今日特别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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