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必会吩咐李厮守好院门,禁止任何人进来或是出去,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他自己则是搀扶着南柯,朝院子里面走去,他还需要去见南柯所谓的证据。
    否则就凭借外面这些事儿,他还真不能把那位邓公子给送进牢子里面去。
    他既然是来当县令的,那么他就得个当县令的样儿,最基本的律法和规矩,他得以身作则去践行。
    严于律己才能严以待人。
    刘老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跟守在门口的李厮知会了一声,追上了廖必会。
    “大人,您是准备......”
    廖必会打断了他,“继续破案。为百姓多做些事儿,不是你先前在外头跟我说的?”
    刘老见他真是打算公事公办,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但这城里面,不止有百姓,还有乡绅和富豪......”
    “所以呢?”
    廖必会停了下来,盯住了刘老,眼眸里有些完味儿。
    在来赴任的路上,他就已经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刁难,因此倒也不意外。
    “你是想说什么?”
    南柯在旁边没说话,对于这种事儿,他暂时还不想接触,也根本不该他接触。
    他本就是个游子,虽是终究没法独立于世,但还是尽可能地在避免自己陷入更深的漩涡里面。
    有各种金手指在,南柯不觉得自己会过得很凄惨,游戏人间、潇洒自在的生活触手可及,但这里需要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自己不犯傻。
    要真没自知之明主动往肮脏的水坑里跳,想要去跟那群住在山里的老神仙,或是居于庙堂的大人们玩心眼比手段,那真是一百个自己都不够看。
    虽说自己刚来就进了清河村,看起来是倒霉了些,但南柯真没觉得自己的亏白吃了,正是清河村里面的那些腌臢事儿,让南柯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要真以为自己平时看了几本小说,看了几部宫斗剧,就能够跟那群整日钻研心机的大佬们斗法,那才是真叫自己挖坑埋自己。
    刘老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张嘴道:“大人,您是铁了心要管这事儿?”
    “是又如何?”廖必会寸步不让,他既然选择来赴任,就是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
    刘老叹了口气道:
    “这城里头大多数的资源和人脉甚至是权柄都掌握在那一小撮人手里面,可以说他们才是这座城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下面那群百姓,看似是人数众多,但他们其实多半眼睛都是瞎的,他们看不清什么是好,辩不明什么是坏。
    上面那群人使点手段,说些什么,他们便觉得那是真理,就算是您真把人给拿了进去,真当了回好人,他们也不一定能领您的心意。
    说不得,被人一串掇,还会反过来说您的不是。”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儿,我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儿。”廖必会看了一眼刘老,“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是为那群人说话,就免了吧。”
    刘老苦笑一声,“小人哪里会为那群人说话,小人先前觉得您可能会是个好官,但现在瞅来,就算不是个好官,起码也是个好人。
    小人当差了几十年,也见了不少好人,但这年头好人不长命,那些人帮了他人,但自己却落不得好,小人就是希望您能好好的。”
    廖必会闻言也笑了起来,语气缓和了些,抬手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邓公子,“你是觉得他身后有靠山,怕我到时候讨不得好果子吃?”
    刘老点头,“这邓家人作恶也不是一两天,为何他们依旧住在这富丽堂皇的院子里?为何衙门里都知道他们作了恶,却管不得?”
    他又叹了口气,“老县令虽是能力缺了些,但也是个好人,他起初也是想管的,但后来,要不是他还有些老友在郡城,说不得也活不到现在。”
    这些个秘辛,还是他那些升上去的老伙计告诉他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安分些,老老实实地混过晚年,别去胡乱插手什么事儿。
    廖必会闻言道:“你是说,这城里还有其他人家跟他们沆瀣一气?”
    “岂止是城里面。”刘老摇了摇头,他在衙门里时间久,各种消息也都知道些,“他们家背后可不是普通靠山,那可是一座仙山。”
    “仙山?”
    廖必会琢磨了一会儿,
    “你是说他后面有仙门撑腰?”
    仙门通常是指练气士或是武者门派,这些门派弟子多是修士,这拳头强了,在面对其他势力的时候,先天底气就更足。
    站在塔尖上那几个门派,更是真能够团结起来,说不得还真能跟朝廷掰掰手腕。
    楚国各郡虽是皆由王城统治,但多数时候都是自治,在缉妖司的势力严重分散的情况下,各郡想要维护治下安稳,难免需要借助仙门的力量。
    这么一来二去,难免就会滋生一些阴暗,毕竟仙门里面那群人,也不真是不食五谷的仙人,在某些方面,他们倒是比凡人更像凡人。
    “应该是有。”刘老继续说,“邓家二公子据说就在某个仙门里修炼,邓家之所以没得半分权柄,却依旧在城里头搅弄风雨,多半是依仗他那个二儿子。”
    廖必会又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邓公子,后者倒是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依旧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那我更要管了。”
    “这......”刘老一脸诧异,“这是为何?”
    难不成就这么想不开要去死?
    那可是仙门!
    对于他们这些老百姓来讲,仙门几乎是等同于王城朝廷的存在。
    他们是弄不懂仙门到底是如何区分,到底是有多少势力在里面,但他们知道一件事儿,那就是仙门和那王城朝廷里面的大人们一样,跟他们不在一个‘世界’。
    廖必会收起笑容,深吸了一口气,血腥味儿往鼻腔里面直蹿,他忍住内心的不适,缓缓道:“巧了不是,我背后也有仙门哩。”
    先前他对于背后的仙门,感激是有,但说要多自豪多有认同感,倒也真没多少,甚至认为仙门其实某种程度跟他儿时的学堂无异,都是学习的地方而已。
    现如今,随着他从仙门里面出来,经历了种种后,倒是越来越明了了仙门和学堂的区别。
    后者是真只能给你提供一个学习的渠道;
    前者,则是教授了你本领后,还会在你身上打上一道印记,这印记或许会让你遭受些讥讽,但在关键时刻,却是能成为一座屹立在你背后的大山。
    他正视刘老,铿锵有力道:
    “我现在倒是觉得我来留都城是来对了,练气士讲究因果,既然是仙门惹得祸,自然是该由仙门了,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他背后的仙门硬,还是我背后的仙门硬!”
    说罢,
    他搀扶起旁边的南柯继续朝里面走去,留下刘老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好半晌。
    等两个人彻底进去后,刘老像是反应了过来,眼眶有些湿润,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
    我倒是老糊涂了,我倒是老糊涂了!”
    他自顾自地边笑边嘀咕走到李厮旁边。
    李厮好奇地问道:“你先前跟大人说了什么,怎么这么开心,难不成大人准了你的请辞?”
    先前他们倆在守衙门的时候,刘老可是放下了话,要是廖必会真当了县令,他就要请辞归老。
    他是懂刘老的,看起来是糊里糊涂的,但一个唾沫一个钉,起码他是没见过刘老食言过。
    刘老收起了心里的感触,瞥了一眼李厮,没好气道:“你个瓜娃子懂个什么?”
    “我怎么又不懂了?”李厮不服气。
    “廖大人好着呢,比先前任何一任县老爷还好,能碰上这种大人谁还愿意请辞?”
    他喷了李厮一脸唾沫,
    “要请辞你自己去请辞,我这把老骨头还得留下来帮一把手呢!”
    “嘿,先前是你自己说的,一个练气士当什么县令!”
    刘老又瞥了他一眼,“我是说,我们这留都城早就该来一个练气士县令!”
    “嘿,你!”李厮目瞪口呆地看向了刘老,半晌还缓过神来,“还真没看出来,姜还是老的辣,这拍马屁还是你在行,脸都不要了!”
    刘老也不恼,乐呵呵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县令爷要我们守好院门,我们可得守好啰,要是放跑了一个苍蝇,我踹你屁股!”
    “你还真是老马屁精!”
    李厮虽是觉得李老的态度转变有些奇怪,但也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到底是搭档了这么些年,要是刘老真走了,他一个人多无趣?
    .........
    .........
    院子外面虽是深秋却仍是郁郁葱葱;
    但院子里面倒是显得有些秋瑟凄凉感。
    邓公子跟他爹在选女人方面口味相近,但在布置院子方面的口味倒是截然相反。
    廖必会搀扶着南柯走进来看了一眼。
    除了些落光了叶子的枯树外,院子里倒是有口水井,但从水井边缘密布的青苔来看,这水井的使用频率应该是不多。
    用枯井作装饰,这邓公子的癖好倒是有些奇特。
    院子里面有打斗的痕迹,地上有几摊血迹像是画卷上洒落的浓稠墨汁,显得有几分潦草。
    里侧房间的房门敞开,一道人影坐在门槛上,在其脚下的台阶上,还趴了两个人,从其身下绵延地红色能看出来,应该是死了。
    南柯眯了眯眼,对旁边的廖必会道:“自己人。”
    那道人影,是周捕头。
    这会儿黑色的斗笠不知道扔到了哪,整个人头发披散下来,身上有几道口子在往外淌血,放在门扛上的手中还攥着染血的长刀。
    鹰三和那位妇人,已经倒在了周捕头的脚下。
    他们倆本以为进院子里查探是个好活儿,但到底还是误判了局势,周捕头先前就稳稳能压他们一头,在南柯指点了一下后,更是能直接斩杀。
    虽说这种斩杀需要付出些代价,但周捕头如今倒是不在乎,他在砍下了老张和陈佳的脑袋后,脑子里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
    虽是前些年就过了四十,但他觉得自己今晚,才真正是步入了不惑,像是在菩提树下混沌了多年,今日终于是眀悟了本心,想明白了后面的路。
    “制式长刀。”廖必会看了一眼,认出来了衙门标配的刀具,“这位,应该就是那位失踪的捕头吧?”
    他看过案子的卷宗,本以为那位失踪的捕头是畏罪潜逃,谁想竟然是在这里。
    他又看向南柯,“我还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是一伙的,你先前也没跟我说过。”
    南柯笑了笑,他现在整个人感觉好了许多,虽是仍旧疼痛,但也能勉强自理,不需要再盖里盖气地被人搀扶。
    “透露太多万一泄密了怎么办?况且他跟我是一伙的,岂不是证明,你们衙门的这位捕头是个好人?”
    既然周捕头跟了他几天,他自然是给周捕头铺好路,先把他从仟景街的案子里面摘出来,后续是继续干捕头还是干其他营生,也能有更多选择。
    “好不好另说吧。”
    廖必会摇了摇头,他是老实,也能听出南柯话里头的意思,没去看周捕头,反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南柯。
    “你的伤势?”
    先前南柯身上那种伤势,换作是普通人,就算是有最好的药师调养,起码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他博览群书,虽是没那位芈姓公子的见识,但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秘术。”南柯神秘一笑。
    “秘术要有这么厉害,这世间早就被修士给占据了主流。”
    廖必会嘀咕了一句,倒是没追问,但凡是涉及到功法的事儿,在修炼界都是绝对的秘密。
    他又渡了一道灵气给南柯,确认南柯确实是能够自理后,自己慢慢地朝周捕头走了过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这位准县令,也算是这位逃逸捕头的上司,既然看见了,那么就没法不去管。
    周捕头像是此时才意识到有人过来,抬起脑袋,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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