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倪疯子 ...
    在这欢场里呆的日子多了保不齐什么事都能见到,韩旭觉得自己经历的这场风波也不算什么。比方说最近常来捧他场的一个民营企业家,看着特别豪气,买酒都是成打,对韩旭也客气,就是喝多了就一口一个“孟工”地叫,一口一下急吼吼地亲。
    听的多了,韩旭就知道这位总原来是暗恋自己手下的工程师,对正主抓耳挠腮地各种不敢吃,也许是自己长的和那个工程师有几分神似,这位总就拿自己当替身疼爱起来了。
    欲望、欲望,所见皆是欲望,人的欲望皆是由欢喜心而起,没有爱就没有恨,没有贪嗔痴怨。这里所有的人无论宾主都在堆砌欲望,只是欲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只会无限地膨胀下去。
    韩旭不敢多想,佛经里说做人要随缘安分,一切之境皆可修行,要心无所住乐善好施,只是他不知道在这个如索多玛之城的地方他所做的如何能看成修行?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拿这个困惑去问肖桑,不指望肖桑能懂他的意思,毕竟做这个行当念头多了会丧失基本的思考,也许过了一阵子韩旭自己也麻木下去,那样也好,灵魂不受拷问,心安理得地行这些罪恶勾当算是暂时的解脱。
    岂料肖桑非但懂得,还给了他某种程度上的答案。
    肖桑说:“虽然我不得不说作为你这个年纪的社会人你想的多了,不过也许不管是谁都会经历这样一个接顿。我不妨说说我多年前的一点体悟。高僧讲经的话我也偶尔听一点,里面说国人自宋以降根器都坏掉了,世人坠在迷障中,禅宗讲的明心见性多是野狐禅,打打机锋,抓住个话头执迷不悟,真正能参悟的少之又少……好吧,说的有点远,我是说,你看看我们身处的社会,出了七月流火难道就是朗朗乾坤了?如果你在政府机关、公司企业工作环境就会更好吗?或者还是你以前的男友对你保护太好,没让你见识到那些社会的黑暗面。这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现在入了这行,略见了几件开眼的事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谁能够因为噎住了就不吃饭呢?”
    他说的云山雾罩,韩旭似懂非懂,觉得这些和自己的困惑有关系,可是又似乎不能完全释怀。
    肖桑继续,“我向你保证,七月流火绝对不是最糟糕的修行场所。你想要渡化自己不妨顺便也渡化别人,沉下心,认真倾听客人们的欲望到底是什么,他们渴望什么失去什么怀念什么,用悲悯的心帮助他们——这么说吧,如果你能把自己当做通过肉体而心灵的治疗师而不是个肉体工作者,那么你工作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韩旭有点目瞪口呆了,怎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就贩卖肉体的变成了贩卖幸福的人了……真是神奇。
    肖桑最后拍拍他的肩膀,“我的话你可以考虑下。其实人活着吃饭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追求意义的,可是既然你非要想出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存在即是合理的。这个店,你和我,都是合理的。要怎样自处就看你的造化了。”
    韩旭一脸迷茫满腹心事地走了。
    肖桑暗自擦汗松了口气。因材施教心灵导师什么的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他实在说不出“要让全天下的嫖客都幸福哟”这样不要脸的话来,不过至少他刚才那番话能起到一定的稳定军心的作用吧。
    送走韩旭,肖桑拿出这个月的账本开始排榜。
    每个月一次的男公关部例行排行榜,根据男公关的业绩定下名次,然后在某个显眼的位置专门有一个展示的平台。初来的客人很容易按照排行榜的顺序物色人选,而对于员工来说也是个很好的促进机制。
    这个月的第一二名仍旧是燕丹和李夜,这俩人确实条件好,又会笼络客人,属于祖师爷赏饭吃内外兼修的类型。是七月流火的绝对台柱,这俩人算是第一梯队的成员。
    而第二梯队的成员也有其相对的稳定性——常在三到十名浮动不等。
    这样也好,有变动就有竞争,机制才灵活。
    他特意看了下韩旭的成绩,因为前两天的伤误了工,业绩自然也受到影响,排名不理想。
    摇摇头,他怎么总能遇上霉事?也难怪他开始求助于宗教的力量了,当人感到自身的渺小无助,求生的本能就会让他寻求强大的保护,信仰或者迷信水到渠成……或者让他去庙里拜一拜求个平安符什么的也好。
    排到榜尾的时候,肖桑皱起来眉——这家伙居然一个月内一单生意都没接!
    他当下便通过内线把人叫到办公室。
    倪端笑眯眯地倚在办公室门口,对肖桑抛着媚眼说:“大总管您急召我有什么事?是想要收份子钱?还是要潜规则?”
    肖桑冷冷地看着他,不言语。
    倪端也还是笑,一点也看不出尴尬或者怯懦来。
    肖桑便冷笑,“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我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过问一件事——你上个月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接。有什么向我交代的?”
    倪端就剔着指甲无奈地说:“肖桑你也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客人都接的,上个月来的都不够级别,不能怪到我头上吧。”
    肖桑说:“就算挑客也要有个限度吧?像这样一点进项没有,你当七月流火是养闲人的地方吗?”
    倪端知道肖桑不好糊弄,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大不了我这个月的基本工资不要了。”
    肖桑冷笑,“你整天来上班就当是度假,像鬼一样闲逛,客人只挑厅级以上干部接,你当七月流火是老干部活动中心么?!”肖桑敲了敲桌子,“这么有官瘾你去省直机关做公务员好了,来七月流火做鸭子不是委屈你了!”
    倪端见肖桑硬气,反而软了身段,笑吟吟地说:“我怎么知道我没去考公务员?我去了,可是人家一看户口本就知道我有案底了,人家不要做过大牢的,我也没办法,想和当大官的做朋友就只有七月流火这方宝地了。肖桑您就高抬贵手别跟我计较了好吧?”一双桃花眼微微斜挑过来。
    肖桑就扶额,“你的媚眼留着给客人看好了,我没工夫听你扯这些有的没的,真是满嘴跑火车,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又惋惜地叹息,“凭你的素质要想做出名堂易如反掌,就是想做头牌也不是问题,只可惜你这里……”他指指脑子,“你根本就是思想有问题。”
    倪端惊诧地捂住嘴巴,“肖桑你真神人也!我有一个外号就叫‘倪疯子’,嘻嘻,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精神有问题哩。”
    肖桑挥挥手,让他不要再胡扯下去,又皱眉盯了他一会,暗自想这个吊车尾是去还是留的问题。
    倪端也看出了肖桑在动他的脑筋,于是收敛了做派,开始打乖乖牌,“肖桑,我知道给店里添麻烦了。你看我也不是一点贡献没有嘛,上次招待那个财政厅的老孙,我也很卖力啊;还有政协的孟厅、检察院的王厅,我这种就属于半年不开,开张吃半年的类型。我就喜欢结交达官贵人,不是那种就没办法。我知道自己挑客不对,可是人各有志嘛。”言辞恳切的样子。
    肖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每次“上面”来人请倪端出面作陪,肯定是万无一失的,这小子若是肯放下身段去哄人没有不被伺候得舒服的。可问题也就在这,一阵之后这小子就开始百般推脱,换领导比换衣服还勤,整个迪都市厅级以上领导他快睡个遍了,越来嘴越挑,越惯越不像样子。
    肖桑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已经不是赚不赚钱的样子。你公然拒载,得罪了不少人,人家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很不痛快。你再这样任性下去,我怕也保不住你。”
    倪端就笑了笑,嘲讽的、凄然的、或者什么的意思,太过复杂,连肖桑瞬间也无法全部解读那个笑容的全部涵义,他突然换了声调,冷冰冰的,蛇一样的感觉,“……我知道了。请肖桑看在吴爷的面子上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如果做不下去我会请辞的。”
    他点点头,“既然你自己定下了军令状,我们就看你下个月的表现吧。其实七月流火并不是容不下你,只是如果经过这么长时间你仍旧没办法在这里找到你需要的东西,那么再做下去也没有意义吧。”
    倪端面无表情地走了。
    肖桑想,他脑子也许真的有问题也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好像瞬间就换了个人格——人格分裂?真是个麻烦又危险的人。
    17、变态VS变态 ...
    丁牧遥今晚在七月流火招待金三角来的生意伙伴,几人纵然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国际客,可是对七月流火里的奢华和少爷小姐还是十分满意,特别里面不止一位精通泰语和越南话,交流起来语言无障碍,几位豪客当下就抛出一张卡让开价,说务必请这几位做他们逗留迪都期间的地陪导游。
    这事不用肖桑定夺几人当场就答应下来,他们本来就是外院小语种专业出来兼职的,而且专业课在系里都是顶尖的,手里还有导游证,属于才貌双绝的人物。
    这就是丁牧遥对七月流火又爱又恨的理由,他很多时候不得不来这里消费——这里鸡鸭的素质确实不赖,简直就是藏龙卧虎龙凤呈祥了,别的地方不能提供同等质量的服务。
    可是他瞅瞅身边那个一脸雀斑姿色一般还有了点年纪的鸭子,有点仰天长叹的冲动——感情七月流火进这种普通姿色鸭子的作用就是用来恶心人的啊!!每次他来肖桑就只给他安排这种倒胃口的货啊!好货都不肯给他说他糟蹋东西啊!!
    他做错什么了?不过就是玩的过了点给一个老家伙捆了粽子么!他也不是没给钱,至于这么不依不饶么?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肖桑那老鸨真特么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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