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里别的或许不快,可这消息的传播却绝对迅速,尤其是官场里的相关之事,更是能在短时间里不胫而走,传遍大街小巷,被无数人所津津乐道。
    这次边学道被认定有罪虽然是在皇城司中,在场之人也并不算多,可也只不过两日间,吕振他们才把所有供词和证据什么的整理了移交向上呢,户部侍郎犯案累累,杀妻害子证据确凿的说法已在京城甚嚣尘上,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当然,这到底是有相关之人不小心泄露口风,还是故意传出话去,就不得而知。哪怕真有人要追究责任,皇城司方面也大可回一句:此事本来就因报纸传得人尽皆知,如今这般也在意料之中。便可搪塞过去了。
    而如此一来,即便官场中素来有官官相护的习惯,在面对如此大事时,也没人敢再站出来为边学道开脱了。别说开脱,在得知他竟犯下这许多人神共愤的罪孽后,许多本来与他交好的同僚都在此刻想尽办法与之划清界限,生怕自己会受到牵连。
    而与边学道划清界限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落井下石,趁此机会弹劾他了。
    于是就在十月进入中旬后,朝中官员都顾不上弹劾其他有错官员了,全都把矛头对准了边学道,只三五日间,就有不下数百份弹章被送进银台司,许多人都直陈边学道的诸项罪状,其中既有之前就在报纸上写明了的,也有尚未被人知晓的,反正多的是他以权谋私,欺压良善,甚至害人性命的罪孽。
    光是这些弹章罪状摞到一起,都够把边侍郎给彻底埋葬了。而他的从政生涯也确实已被埋葬,任谁都知道,这么多罪名加一起,他能否保住性命都难说,更别提什么官职功名了。
    御史台方面也是果断出动,不讲任何情面地将边学道给拿了去,以为进一步的讯问。与此同时,本来将面临严加审讯的李凌反倒被迅速认定是被冤枉的,然后得以放出回家。
    因为边侍郎这一倒,大家都知道这是李凌在背后使了招数,再联想到最后置其死地的还是皇城司,这个看着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小吏到底是个什么背景,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了,自然不敢再刁难于他。
    更何况,此时户部衙门内的风向也变了,那些本来还联名上表弹劾李凌种种罪过的同僚们已在沈卓辉的意思下迅速转变的矛头,对准了边学道。这位在户部存在感极低,看着人畜无害的侍郎大人终于在这个要命关头亮出了自己的獠牙,一下就命中了边学道的要害。
    “边学道多年来收买人心,党同伐异,欺上瞒下,种种罪行早已为我户部众僚所知,只因其同伙众多,且握有实权,才让上下人等敢怒不敢言。唯新入户部之李凌,血气方刚,敢与之一争,却也险些为其所害。
    “幸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才使其罪行暴露,还苦主公道,还户部清白。而除边学道外,户部之中尚有诸多同谋窃据要位,臣欲将功折罪,以定户部……”
    看着手中这份明发出来的沈卓辉的奏疏,李凌不禁咧嘴笑了起来:“沈侍郎一向被人看轻,却是真被人忽略了,他也是个厉害人物啊。”
    “是啊,他这回可是把握住了绝好的机会,不但能取代边学道在户部的位置,更能一举将其亲信全部扫出去。而如此一来,他则能趁此机会确立自己在户部的地位与权势,一旦等到叶部堂真正致仕,户部尚书之位就非他莫属了。”吕振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叹道,“隐忍低调,才是他最强大的地方,也是最叫人防不胜防的厉害处啊。”
    李凌在回家后,还没陪着月儿和杨轻绡过两天清闲日子呢,吕振就带了相关消息上门拜访来了。很显然,在经过了这次并肩战斗后,吕都司对李凌的观感更好,是真心要与他结交了。
    听了这话,李凌也是用力点头:“说实在的,就是我,一直以来也忽略了这位沈侍郎,现在看来,这就叫……真人不露相吧。”他本来都想说一句咬人狗不叫,到了嘴边才发现多有不妥,才赶紧换了个说法。
    “呵呵,所以你可得与他多多交好,这才能让你在户部多得重用啊。”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过两日回部之后,就得与他打交道了。”李凌深以为然地一点头,“对了,边学道最后的结果有定论了吗?”
    “还没有呢,他终究是朝廷高官,纵然做错了不少事,但暗地里还是有人想保他的,至少要保他一个体面不是?这是他的体面,也是朝廷的体面啊。”
    李凌听了这话却是一声嘿笑,这哪是为了什么体面,分明就是有人为了自身不受牵连啊。边学道在户部侍郎位上多年,自然就会掌握不少官场中见不得人的秘辛,一旦真到了要命时刻,谁也不敢保证他敢不敢说出些东西来,尤其是永王那边的人,更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所以他们必须保住他的性命,以此为条件使边学道不至于说出更多不利于自身的事情来。
    吕振自然也瞧出了他看出问题所在,却并未点破,只是神色一肃道:“今日我来家你,一是给你交代下后边的善后之事,让你可以放心。二来,也是有一事想交与你。”
    “何事?”
    “户部那边我们原先的眼线也受到了牵连,只怕会被调离,一时间怕是找不到更合适的眼线人选了,所以想请你帮着看顾一下。”
    “嗯?”李凌一愣,对方居然想让自己作为皇城司在户部的密探吗?
    看出李凌的抵触情绪,吕振又赶紧补充道:“这只是暂时的,最晚也就到今年年底,到时我们自然会另寻他人。温衷你终究非常人可比,我们自然不敢让你真干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而且你也该知道,朝廷六部,户部乃是名列前茅的重要衙门,一旦内里出了什么问题,后患可是无穷。其实你也平日里也没有太多事情,只要看着,别让一些人在国库账目上做手脚,或是在税银钱粮上有什么差错便足够了。我想这点事情自然是难不住你的,也是你不希望出差错的吧?”
    李凌稍作沉吟,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先帮着看一下吧。不过我可说好了,最多三月,你们必须尽快找他人做这事。”
    “当然当然,你放心,我会尽快安排的。”见他应下此事,吕振大喜,当即一拍胸脯,连口答应。
    之后几日,有关边学道的案子说法还在民间和官场不断扩散发酵,甚至连洛阳府都不时还有苦主上门状告边家恶奴曾经欺凌自身,或欺男霸女,或夺人家产……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到了这时候,洛阳府自然不可能再保着边家,便直接公审相关案子,一时间,边学道身上的罪名又累积了不少。
    待到十月将尽时,朝廷终于是把所有关于他的罪名尽数累加到一块儿,然后作出了最后判决——
    本来,以边学道犯下的累累罪行就是被判个斩立决,外加抄家,家族人等被罚作苦役,流放边疆都不为过。但是,念在他到底多年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免去了他的死罪,改为流放三千里,直接发配北疆,和他的家族一起戍边赎罪,整个边家从此都为罪人,生生世世都不得再为官做吏。
    当这最后的判决公之于众时,不少苦主自然是大为不满的,多年前的冤情,多年的等待,最后却等来这么个结果,实在叫人无法认同甘心啊。但既是朝廷所定,他们这些普通人也就只能接受了……
    但一些真正明白其中道道的人却只是一笑:“这等判决真就是饶过边学道了吗?不,只看最后的他一族子孙再也无法于将来读书做官,就已经是最严重的惩罚的。而被流放北疆,更是九死一生的惩罚,毕竟近两年来鬼戎人时有进犯,北疆那边当官的都很危险,更别提这些罪囚了。
    “而更重要的是,此番被发配三千里,路途迢迢,他真就能平平安安地抵达北疆吗?那些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苦主们,那些与他有着恩怨的朝中官员,还有那些不希望他说出某些秘密的,刚刚还保了他的同僚们……他们真会放任其顺利抵达北疆,并最终成为自己的隐患吗?”
    很显然,这个说法是最正确的,因为有之后的事实可证。
    就在边学道举族因罪被押送着往北疆而去的半道上,他们整支队伍在一片荒郊野外受到不知来历的贼匪攻击。最终,除了两名押送队伍中的军士得以侥幸逃脱,其他人等,包括边学道在内,一百三十七人,尽数被杀,他的脑袋都被人割下,吊在了已然枯败的大树之上。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而当这个消息真传回来时,已是年终岁尾,都未能在京城引起太大风波,而李凌,则完全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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