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沃图被当场斩杀,镇中战局便又是一变。
    越军将士的士气陡然而升,突入镇中的鬼戎人则是一衰,此起彼落下,再没有了之前的果断凶悍,外头的冲击也随之一馁,只能暂停攻势,向后退去。
    而已经杀入镇中的那些鬼戎人,则不是战死就是被生擒活捉,很快就被消灭干净。也是在战事初告段落时,天际见亮,却是黑夜终于过去。
    直到这时,李凌才分心环顾全镇,直觉着触目惊心。
    本来好好的一座镇甸,随着这一场攻防,便已如修罗地狱,许多民居坍塌,数以百计的敌我双方的尸体横倒在镇子内外,鲜血更是流淌得遍地都是。而那些兵将们,则是个个身上染血,面容狰狞,一时间还没能从战斗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呢。
    虽然敌人并没能攻入得胜镇,但这场战斗,已经把小镇几乎摧毁。这便是李凌一早就看出的此镇的问题所在了,它没有自己的防御体系,一旦遭遇强攻,便会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铁蹄和刀剑之下。
    在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后,李凌才稳住心神,走下小楼,冲不远处的陈道寿道:“陈将军,伤亡如何?”
    “伤亡不小啊,尤其是我丰州长矛兵,更是折损了过百。”陈道寿神色阴郁道,这次的伤亡确实超过了他的预想。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长矛手是这次防御的最前线,自身所依托的工事又是如此孱弱,自然危险,代价极大了。
    “要是人不够,不如就让禁军将士顶上?”李凌提出了一个对策,很显然,敌人只是暂时退却,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这样,长矛手的位置由我丰州兄弟自己补上,但后方刀盾手却可以由禁军来顶。”陈道寿却有自己的主意。非是信不过禁军,实在是这样的防御需要绝对的配合,禁军即便够精锐,可依然无法达到对方的要求。
    李凌在此等事上自然是要听专家的,便点头道:“那就依你,你们丰州兵赶紧歇息,后续之事我们来。”
    其实都不用他说的,经历这场残酷战斗后的禁军将士便已果断接手了打扫战场的任务。他们之前在对上丰州兵时还有些优越感,觉着自己是京师来的,是皇帝亲卫,高人一等。结果这一战下来,真正顶在前线的是丰州兵,杀敌更多的是丰州兵,伤亡更大的还是丰州兵,这让众禁军将士心中惭愧,只想做出一点弥补。
    于是,一通忙活后,镇子得到了清理,双方尸体分开安置,自家将士的,自然要妥当保管,鬼戎人的,则在陈道寿的指示下,直接就堆到了外围,充作了新的墙体,一百多具尸体堆垒起来,倒也颇见规模。
    而李凌见此,才注意到之前急就章而成的车墙早已倒了一片了,便又赶紧叫人想法修补。这回就不再客气了,直接动手把镇子里的不少民居都给拆毁,再把建筑材料拉到前方,四处修补。
    至于镇上那两百来名百姓,早就被集中看押在了唯一的客栈中,由几名兵卒看守着,瑟瑟发抖。
    也是直到这时候,李凌才想着查问他们,便抹身来到客栈。一见着他,这些人顿时跪满了一地,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们都是大越百姓,真与那些家伙没有半点瓜葛……我们都是被逼着才不得不留在此地的!”……
    “都给我住嘴!”李凌阴着脸便是一声喝,才终于让众人为之一静,然后扫过这满屋之人,寒声道,“现在外头有鬼戎进犯,随时再起战事,本官可没有心思再听你们说假话了。现在我问,你们答,但有人还敢撒谎,本官都不用杀他,只要把人推出镇子,自有鬼戎人取其性命。”
    一句话,顿时让众人更为恐慌,刚想求饶,又迅速忍住,纷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等候问题。
    李凌见此,才稍微缓和了些语调道:“我问你们,你们真是此这得胜镇百姓,还是别处之民?”
    “我们……”有几人迟疑了一下,又互相看了几眼,才大着胆子道:“大人恕罪,我们……我们其实是被他们强行带来这儿的,我们是云州府李家沟的人……”
    “我们是张家坳的,也是云州府的……”
    “我们是霸州府外的村民,因为鬼戎杀来,逃难到的这边,然后就被一群拿刀的强人给逼着跟他们到了这镇子。”
    这一番说辞,让李凌越发笃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这些人果然不是真正的得胜镇居民,这里的一切都是罗天教布下的局,而且他们还精细到没有全用自己人,混杂了这些真正的百姓,从而掩盖自身。
    至于真正的镇上居民,只从之前发现的镇子民居处的一些破损就可知他们早就受到袭击然后遇难了。在这个外敌入侵,又有内患的环境里,寻常小民的性命真不值一提啊。
    “那你们可知道他们具体有何布置吗?不是让你们完全掌握,而是通过偶尔听到一些谈话,推断出某些阴谋。”李凌又顺势问道。
    这回他们沉默的时间就更长了,终于在半晌后,还是有人大着胆子道:“小的倒真听他们说过几句,说是这次会调动山上的,和北边的许多人来围攻镇子,还说就算有五六千人,也别想守住……”
    “山上的,北边的……他们可有提到这分别指什么吗?”
    那人茫然摇头,显然只是偶尔听了几句,更多就不得而知了。然后李凌又追问了一些东西,奈何他们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人,实在知道得不多,问得严重了,又是一阵求饶,最后他只得作罢。
    不过李凌并没有完全放心这些人,说不定其中还隐藏了罗天教的暗子,所以便继续让人守住整个客栈,不让他们随意外出。
    然后就是数量更大的那一批运粮民夫,虽然他们看着要比这些假的镇民可靠得多,但李凌也依然不敢太放心,只是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十多个院子里,再分出一部分人马守卫。
    等忙完这些琐碎事,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让人只觉着肚子一阵咕咕直叫,便先去前头要了饭吃。
    而此时,镇子四周的防御也更见牢靠,不但有木车墙,还有新修起来的木石矮墙,层层相贴,再加上外边依旧存在,还在不断扩张的防马匹冲击的沟壑,总算让人安心了些。
    不过在看到远处鬼戎人的军阵,以及不时传来的怪叫马嘶时,不少将士还是感到阵阵紧张。尤其是禁军将士,刚才与敌拼死作战时还没多少感觉,现在,看着外边远超自身的敌军阵容,感受着身上伤口的疼痛,他们是真有些胆怯了。
    “李大人,一切都安顿好了?”眼见李凌转回来,陈道寿便上前询问道。
    “唔,那些镇上居民都是别处来的,我叫人看住了,还有随我们同来的民夫,我觉着也不好全信。”
    “怎么说?”陈道寿有些疑惑道。
    “你不觉着奇怪吗?这一路,敌人都能料我于先,早有安排。如果说一开始的马鞍冈和虎跳峡还能有个解释,那这处的安排可就太刻意了,没有半月时间,压根做不到。所以,他们是对我们的行止了如指掌啊,这是连丰州的狄将军和闻大人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啊。”
    经李凌这么一说,陈道寿才面色一变,愈见警惕:“你是说,我们中间还有敌人的内应?”
    “正是,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民夫的可能性要远高过丰州兵将士,毕竟他们昨夜可是死战不休啊。”李凌说道,至于禁军,他倒不认为对方会有此等本事,把手伸到禁军里来。
    陈道寿苦笑,这么看来,这回不但要防着外头,还有里边了。
    然后,他又听李凌道:“而且就他们所言,这次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止这一路,他们说罗天教不但有北边的援兵,还有山上的。我想,山上的指的的是绿林道,那北边就是指鬼戎人了。也就是说,很快,我们将面对更多的敌人。而他们一旦合兵,我们必然守得更为辛苦。”
    这话让陈道寿的面色越发严峻,但很快,他又振作道:“就算要面对两方强敌都好,咱们也是不会束手待毙的!李大人,末将以为死守在此终究不是个办法,必须主动出击,才是自救之法!”
    李凌有些欣赏地看了对方一眼,不愧是边将中的佼佼者,即便面对强敌都能想着反击,便也道:“我也这么看,一直拖着只会对咱们不利,不如派出精锐杀他一场,若能突围求援就更好了。”
    “正是如此,我这就安排兵马突围!”陈道寿精神一振,刚要叫几个部下做出安排,却听得外间突然就是一阵号角声起,然后只觉着地面又是一阵震颤,两人豁然明白过来,抬头看时,就瞧见一支鬼戎骑兵自正前方疾驰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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