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恩准的半月假期看似挺多,其实却是很快就过去了。
    除了头几日李凌还能在家中多陪陪妻女,待到后面几日,他终究还是忙碌了起来。
    先是在家中招呼同僚好友,然后又跑去书局那边查看买卖情况,顺带盘了下账目。别说,虽然这段时日李凌都不在京城,但书局的生意却是逐节见好,现在报纸也好,书籍也好,卖得都是相当不错,尤其是后者,更是让京中其他书局眼红不已。
    这当然是靠的李凌那一连串的新鲜营销策略了,什么精装书,大字版,还有那专为贵宾定制的新书书目什么的,立马就让纵横书局和其他书局书店拉开了不止一个档次。
    现在洛阳城里只要是有些头面的读书人,哪个不曾收藏几本纵横书局出版的好书,甚至就连家庭条件不那么好的,节衣缩食也得花钱买上一两本来装装门面。毕竟,当书不再只是书,而成了身份和学识的象征时,它的价格,它所面对的对象就完全不同了。
    所以这几月间,纵横书局可称得上是日进斗金,当李凌来到店里翻看账目时,都把自己给吓了一跳,直呼还是京城有钱人多啊。不过这回他却有些错了,因为随后就有掌柜的禀报,说是还有不少这样的精装好书已经往洛阳之外的诸多州府售卖了,甚至还出现了二道贩子,直让李凌听得哭笑不得。
    既然人家愿意买,他当然也乐得卖了,于是便索性去信两淮、江南等地,让那边的书局也跟进,印刷相似的书来卖。
    书局有如此大的收获,再加上已经在万浪的努力下四面开花的纵横商行,李凌只草草一算,便发现这大半年里,自己的身家又翻了至少一倍。现在的他,即便不算那些店铺之类的不动产,光是手头上的银子,身家已达到了三百多万两之巨。
    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在算出这个数字后,李凌足足呆了好半天,这要放后世,自己早全身心投入到赚钱的买卖里去了,谁还去费心思,冒着可能丢命的风险在官场里与人勾心斗角啊。
    不过没法子,如今这时代终究不同于后世,没有这层官皮,你就是再有钱,也随时可能失去一切,所以这官还得做,而且还得不断攀登。当然,李凌也承认,自己选择这条更艰难的道路,还有一多半是为了这大越朝廷,为了这天下百姓,毕竟读书人就讲究个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
    所以在把书局里的事情有个把握,又为他们制定了一下今后的方针后,李凌便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官场上来。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他又接连登门拜见了怀王、陆缜以及转运司的袁云杰等关系不错的上司官员,算是与他们联络了一下感情,顺带简单提了提自己之前在北疆的种种遭遇。
    就这样,半月的假期便迅速被消耗干净,又到了正式回衙门坐班的时候。
    不过对此李凌倒也不是太抵触,毕竟转运司那边的差事其实挺好应对的,和之前在北疆的种种繁琐的差事比起来,现在手头上的那点工作几乎都不算事儿了。
    而等到他回到衙门坐了三天后,宫里终于传出旨意来,让李凌入宫见驾,禀报之前还未来得及细说的种种事情。另外,关于李凌的封赏之事,却是直到今日都还没个结论呢。
    ……
    已是十月,洛阳的天气有些见寒,宫中不少树木落叶纷纷,使得许多内侍整日都忙着洒扫宫廷,李凌就是踩着一地的落叶来到了谨身殿的暖阁中,参见皇帝。
    虽然真正的寒冬尚未降临,但这阁子里却已经生上了炭火,让刚进其中的他都感到有些燥热。显然,随着年纪增大,皇帝是越发畏寒了,一入了冬季,就要生火取暖。
    在按礼节向皇帝大礼参拜,然后平身而起后,偷眼一扫间,李凌才发现皇帝要比之前更显苍老,脸上的皱纹一道道的深刻其上,犹如沟壑,而须发虽然一丝不苟地梳理在那儿,却都快转为纯白。
    这让他不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皇帝时的光景,那时的皇帝须发还只是灰白,给人一种中年人的感觉,却不想几年下来,他却是真有些老了。不得不说,岁月不饶人,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李凌啊,这半月来歇养得可还好吗?”皇帝的一句问话终于让李凌回神,赶紧收起古怪的念头,行礼回道:“蒙陛下恩典,这些时日臣确实休息得不错,总算是把之前的劳累困顿都给歇回来了。”
    “那就好,你还年轻,将来还要为我大越朝廷当差办事呢,可不能真累坏了自己身子。”皇帝满意一笑,“对了,你之前上呈的奏表朕都看过了,此番北疆之行确实辛苦你了。若没有你在前线夙兴夜寐地操劳,军粮调度就不可能如此顺畅,我北疆之战或许都未必能如此顺利结束。可以说,此番大胜,你真是功不可没啊。”
    “陛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这都是臣身为转运都督当为之事,不敢称什么功劳。”
    “呵呵,功就是功,没人能掩盖了去。你放心,到时朝廷必有封赏。”皇帝又称赞着鼓励了一句。
    在说了这么一些套话后,皇帝才把话锋一转,落到了双方都更关心的事情上:“对于你之前提到的关于在北疆各处修筑起兵驿粮站,开辟修缮运粮道路的奏报,朕看了,也让政事堂几位宰执帮着筹谋过,但终究还有些不到处,今日将你宣进宫来,最重要的就在于此。”
    “臣明白,事关重大,陛下和几位宰相大人自当仔细查问,以求万无一失。”李凌点点头,“若陛下允准,臣希望能在地图上为您仔细讲述一番臣的看法,也好有个更直观的见解。”
    皇帝点点头:“可以。韦棠——”
    一直陪在皇帝身侧的老太监当即答应一声,便走到门口,小声和人吩咐了几句。片刻后,便有几个小黄门把一张巨大的地图抬了进来,麻利地挂到了边上的墙壁处。显然,他们也早做好了准备,只等李凌来作个详解了。
    李凌又施礼把皇帝请到已经展开的,巨大的军用地图前,这才指着北疆的一条条官道,一座座关城开始了自己的讲解:“陛下,这写官道放在地图之上确实看不出多少问题来,好像此去北疆一路皆是平坦大道,可实际上却非如此。在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须运粮队伍穿过崎岖陡峭的群山,光是要把这些车马安全运过去就已不简单了,更别提起上还有数百斤的粮食。而只要有任何一辆车马倾翻,便会导致整条道路的堵塞,那耽搁的时候可就久了。
    “陛下圣明,当知军情如火的道理,有时候只迟到一两天,都可能导致一场战斗的失利,关系到的则是几百几千将士的生死。所以臣以为,这些运粮道路的开拓已是必然,毕竟我大越与北方的鬼戎几年内终究会有一战。”
    皇帝在旁眯着眼听着李凌的说辞,神色颇为郑重,不时也轻轻点头表示认可:“唔,那兵驿、粮站一事呢?”
    “这个也是臣最在意的事情。陛下,北疆道路难行还只是运粮诸多麻烦中可以被克服的一部分,真正叫人不好应对的,还是在于这一带错综复杂的山峦道路,以及鱼龙混杂的各方势力。
    “或许在一般时候,有官军震慑,那些绿林道上的贼匪也好,偷入我大越境内的鬼戎小股兵马也好,都不能做出什么恶来。但一俟大军真与鬼戎交锋,我们把更多兵力都投到前线去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而这,还不包括当我大军深入到漠北草原之后。
    “陛下请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皆是易攻难守,最容易被人偷袭之所在,若我大军运粮来到这些所在,疲惫又无防备之下,那就是在以前线几千几万大军的生死作赌博了。可要是在这些险要之所附近设下兵驿,派出兵马镇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当然,臣也知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这一处处的粮站兵驿开设出来所需要投入的钱粮人马必然很大。但是,为了今后北伐的顺利进行,为了最终的胜利,臣以为这些先期的投入还是很必要的。
    “两国交战,到最后比拼的不再是谁兵精将勇,而是谁的准备更充分,谁的投入更多。而我大越坐拥中原,富有四海,在这方面是绝对要强过北方鬼戎诸部的,这边的投入更多,便意味着将来到了战场上能以更小的代价取得最后的大胜!”
    这一大段话说下来,李凌都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很是旺盛,说完后,便满是期待地,凝神看向皇帝,等着这位大越皇帝,天下之主来给出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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