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州,梁园。
    在得到来自后方的银两支持后,三家联盟接下来的攻势越发凶猛。
    他们用银子换铜钱,哪怕是一两换五百钱都不带说价的,然后再用铜钱从沈家粮铺购入大批粮食,在短短的数日内,便买进了超过二十万石粮食,让城中几座粮铺都不得不暂时关门,不想再出售粮食。
    对于这样的战果,范长月几人自然极其满意,虽然这让他们在短短时日里就花去了十多万两银子,但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暂时的投资,用不了多久,就能连本带利地把钱都给赚回来!
    此时的他们自觉已能看到胜利的曙光,所以一面按部就班地叫人准备好提价卖粮,一面则在园中摆下酒席,邀来随州内外的诸多商人,打好招呼,想要在几日之后,就正式提升粮价,迫使城中百姓不得不按他们的意思出高价买粮,直到把田产什么都抵出去。
    此时,胡观觉正举杯看向厅内几十个大小商人,脸上满是自得的笑意:“诸位,很快我们便能彻底控制随州粮价,为我们能大发一笔,拿下随州田地房产干一杯!”
    随着他话落干杯,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举杯相应,然后又全都把杯底亮出。尤其是那些财力有限,手里没太多粮食的小商人们,更是奉承巴结:“这次多亏了有诸位老板肯帮衬提携,带着我等小赚一笔,我等小商当真是感激不尽啊。”
    “是啊是啊,要没有范老板胡老板和蔡老板你们几位出手,我等恐怕早就折在那沈家的手段之下了。我等小人物无以为报,只能以此一杯酒水称谢,他日几位但有所命,我们必随叫随到。”
    面对这等逢迎,范长月几个都只笑笑,然后喝酒称好,其实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场面话,商人的感激和表忠心,转过头来就会被忘个干净。
    不过有些话却还是得说,蔡知礼又为自己满上一杯,说道:“诸位,今日请各位前来,一者自然是为了提前庆贺即将到来的胜利;二者也是让大家可以齐心,把粮价彻底定下,也好少些争执不是。”
    “几位考虑的是,不知你们是想叫价多少啊?”
    “五十钱一斗!”蔡知礼微笑着说出了让所有人为之动容,惊得目瞪口呆的数字来。足足半晌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多……多少?五十钱一斗?蔡老板,这是不是太高了些?”别说那些寻常百姓了,就是他们这些家中颇有些财产的,听到这个粮价还是感到一阵肉紧啊。
    “多吗?”蔡知义在旁轻轻一笑,“若是平常时候,这样的粮价自然是极高的。但如今毕竟不同以往,大灾之后,田地已有近年颗粒无收,粮价自然就贵了。他们要是嫌贵,那不吃就是了。”
    “可是……”有人还是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被胡观觉一语打断:“而且为了把粮价抬上去我们可没少花钱啊,要不这样,我们如何能把钱赚回来呢?我等商人到处奔波,还不是为了赚钱,你们说是也不是?”
    “是……是吧。”众人听他们这么说来,也不敢再作质疑了。本来嘛,粮价越高,大家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也越多,自然乐得如此了。但在应过后,还是有人不无疑虑道:“只是这么一来,就不怕那些灾民闹事,还有官府方面……”
    “这个你们大可放心,官府早就和我们交了底,只要我们到时候把今年的钱粮税款交足,他们就绝无二话。至于那些灾民,或是今后的刁民,就更不足虑了,自有府衙来对付他们。”范长月笑着说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早在他们要于随州抬高粮价时,便已花费了不少钱财来收买当地官吏,再加上来自上头的压力,本地官员才会对他们的一切行为视而不见。
    有了这一层保证,众商人是完全放下心来,想着即将大捞一笔,更是个个兴奋不已,再度举杯敬酒。一时间,酒席宴上的氛围来到了最高处,觥筹交错,当真是好不热闹。
    范长月作为三家之一,自然是众人巴结讨好的焦点,酒宴上便被数十人轮番敬酒,直把他灌得几乎醉倒,才由仆从搀扶着,跌跌撞撞跑到外间方便。
    而就在他醉醺醺地来到茅厕,正要放水时,一个声音却从身后响起:“四哥,别来无恙啊。”
    这熟悉的声音和称呼让范长月微微一愣,便即扭头看去,醉眼乜斜间,看到自己族中的兄弟范长光正站在门口,笑看自己。这让他不觉有些失笑了:“我这真喝醉了,怎么就看到老九出现在这儿了……”他该在襄樊家中才是啊。
    结果却听对方说道:“你没看错,我正是从襄樊赶来的,就为了见你,传达家里的一个决定。”
    “你……你是真的?”范长月口里念叨着,都顾不上整理散乱的衣裤,便伸手去摸对方,然后被范长光嫌弃地避过,再一掌拍开了他有些湿的右手:“你清醒点,要不我带你去洗把脸?”说着,架着依旧有些恍惚的兄长来到一旁的水缸前,舀一瓢水递了过去。
    范长月随手接过,却因口渴并没有洗脸,直接就灌了一大口入嘴,其他的则多半倒在了脸上和身上,让他的身子顿时湿了大半,也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总算清醒了许多:“老九,你怎么来这儿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是家里出事了,不过一两句话却说不明白。”范长光看着他,肃然道,“家里的叔伯让我叫你回去,并把我们手头的粮食全卖给沈家。”
    “你说什么?”范长月都要再次以为自己是醉酒之后产生幻觉了,不然家里怎么会派人给自己下达这样的指令?明明一场大胜就要到手,只需要一些粮食,便能将大片的良田收入囊中,怎么就突然变卦要收手了?还有,什么叫把粮食卖还给沈家?他们不是自家生意场上的大对头吗?
    范长光再度重复了一遍,终于确信所听无误,也非幻觉后,范长月惊叫出声:“你们疯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变卦,我不信,这一定是你们几个嫉妒我可以为家里立功才编出来的谎话……”
    他的话被一块拍在手上的木牌给打断了,看到那上头的字和雕花后,范长月更是一个激灵,那点酒意几乎全部消散——因为他认得出来,这方木牌正是范家之主的凭信,也就意味着这话就是族长的意思,不是他一个子弟能够违背反对的。
    “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了?怎么就……就有了这样的决定?”范长月虽然醒了酒,人也彻底蒙了,怎么都想不通家里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来。
    “反正我话已经传到,你只管照做便是。你要是还认自己是范家人,就尽快准备回去,并把粮食暗中卖与沈家,那边也已经得了消息,自会与你配合。”范长光却不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继续道,“要是你还不肯照做,那接下来我就会取代你,再让人把你押送回去。到那时,你会面对什么就不好说了。”
    “你……”范长月看看自己这个兄弟,又看看手上的木牌,最终只能选择听命,“我照你说的做便是了。那其他人那儿呢?”
    “那就不用我们操心了,我们只管自己便成。”范长光见他妥协,也总算松了口气,要是真把脸皮撕破,要是真让他大叫着把其他人都招来,之后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胡蔡两家的人呢。对范家来说,这次的行事必须谨慎,瞒过这两家同盟,才能在事后占据主动!
    已经做出决定的范长月再没有心思回去饮酒,便迅速返回了自己的院子。而在坐下又想了一阵后,他才陡然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难道说,我们范家突然改变了主意,居然决定要和沈家联手了?可为什么?明明之前的做法更有利可图,为什么他们却要放弃?”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身在随州的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了,不过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那就是接下来自己的行事必须绝对隐秘,绝不能让其他两家察觉到自己已经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另一边,酒席宴还在继续,众人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就连范长月出去后再没回来都没人察觉。而到了次日,他们更是一醉不起,把该做的事情都交给了手底下人。
    如此一来,他们就更不知道范家在这一天间,到底做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了。
    在其他那些商人看来,胜利已唾手可得,只等明日,让名下的那些粮铺齐齐挂出粮价,然后便可等着看随州百姓在慌乱下,将田地以极低的价格出让自家了。
    一切已再无阻碍,只等着顺利收地。
    而在这一天,李凌再度离开襄樊,返回随州,只是这一次,他的心中却有疑虑,在出城门时,忍不住回头又深深望了眼这座城池:“此番事了,我还得再来,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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