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冒昧来访,失礼了啊!”
    清晨,天才刚刚亮,院门就被直接推开,裴纶本想来个出其不意,哪只一抬头,高宁就坐在门口的雨搭下,双目平静的注视着他,一副等了早有准备的样子。
    裴纶也不是一般人,他只微楞,就很自然的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啊!”高宁道:“我还期待有些意外惊喜呢。”
    “大人在等别人?裴某有幸耳闻么?”
    “没什么,一个女人而已!”高宁淡淡道:“哦,差点忘了说,就是你现在再查的北斋先生!”
    裴纶一怔。
    “沈大人说笑了!”
    他表情略有些僵硬,干笑两声闭了嘴,心里却起了狐疑。
    昨天两人已经打过照面,当时他表现的虽恪守理解,但言语之间总有些逼人之势。
    沈炼在他连番刺激下,虽未动怒,情绪上却有了几分波澜,若不是陆文昭出面打圆场,昨天那场花枪,少不了还得耍上一会。
    怎么今天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说笑么?你就当时说笑吧!”高宁看了看天色,起身进屋。
    “裴大人来得这么早,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我这里还有些酱肉点心,随意垫垫肚子吧!”
    裴纶笑道:“哦?那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裴大人孤身前来,才是意外之喜!”高宁意味深长的点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两人进屋,在榻上矮桌对面而坐,桌子上摆了茶水和吃食。
    裴纶倒是毫不客气。
    这家伙是个好嘴的,不管走到哪里,必然要往嘴里塞些东西,否则心思难以平复。
    “沈大人怎么不吃?”裴纶呼哧呼哧吃到一半,忽然摇头:“这么称呼实在太过生疏,裴某之前也在北镇抚司当差,一不小心翘了尾巴,被调到南镇抚司,大家本该是兄弟,不如称呼一声沈兄如何?”
    高宁忽然伸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
    裴纶微微一愣,紧接着扭头看向房门方向。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数秒后,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探进来个白净的小脑袋。
    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像个偷油的小老鼠,笨拙又可爱。
    侧耳倾听片刻,没任何动静。
    刚蹑手蹑脚的关好门,裴纶忽然道:“这位是沈夫人吧?”
    女孩顿时僵在当场。
    “是与不是,就看她的选择了!”高宁似笑非笑的道:“你说是么?北斋先生!”
    北斋毫不犹豫转身要跑。
    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反应再快又怎有裴纶快。
    她才打开门,迈出去一条腿,裴纶手掌已经牢牢按在她肩膀上了。
    “北斋……先生?”裴纶微微用力,强制将她正面掰了过来,道:“没想到啊没想到,静海和尚口中书画绝伦的北斋先生,竟然是个如此貌美的女人。姑娘可出了及第?”
    北斋一言不发,拿眼盯着“沈炼”。
    眼下的场面,像极了那天晚上,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才引得他出手制止凌云凯。
    若非如此,那蒙面的女飞贼也不会顺手劫持了他。
    可是今天……
    “沈炼”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应该是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仿佛在看什么可笑的东西。
    裴纶细细打量,嘿然道:“沈兄,难怪千户大人对你另眼相看,果然是不同啊,人在家中坐,通缉犯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只是她别人家不去,为何单单来沈兄你的家呢?”
    “说不定,我跟你当勾结呢?”
    两人四目相对,不避不让。
    裴纶试图在高宁眼中找到情绪,无论愤怒、忐忑、疯狂或是害怕都可以。
    只要有一丝,他就能以此为把柄死死咬上去,即便咬不死他,也要让他痛入骨髓。
    可是没有……
    高宁眼中一片漠然,如同居高临下注视人间的神佛,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无论北斋还是他裴纶都没有任何区别。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到了一丝戏谑。
    “沈炼”似乎在等他出手,准备安坐钓鱼台上看一场好戏。
    莫名打了个寒颤,他迅速打消了这个想法。
    裴纶哈哈笑起来:“沈兄说笑了,千户大人乃是指挥使大人的亲信,有千户大人为你作保,就算一万个人指着你鼻子说你是东林逆党,裴某也不会相信一个字。”
    高宁嘴角轻翘,并为搭话。
    “幸亏起了个大早,若不然还落到不到这样的好处。沈兄,裴某职责在身,北斋其人兄弟就拿走了,至于凌云凯的案子……”
    裴纶顿了下,道:“沈兄放心,文书一定写的漂亮!”
    高宁端起一杯茶,道:“既然裴兄这么说,那我也多一句嘴,至于听不听,你可以自己考虑!”
    裴纶道:“沈兄请说。”
    “据我所知,信王殿下也喜欢北斋的字画!”
    只一句,裴纶瞳孔就缩成了针尖大小,北斋更是不堪,面色当场大变,激动的咆哮声就要脱口而出。
    裴纶眼疾手快一把无助她嘴,不去理会北斋被按在嗓子眼里的呜呜声,凝重道:“沈兄,我等天子亲军,掌握机密要务,信口开河可是要军法从事的。”
    高宁淡淡道:“我说了,听与不听,裴兄可自行考虑!”
    裴纶定定的望着他,半晌后,缓缓抱拳:“不管怎样,裴某谢过沈兄提点。”
    裴伦走了,押着北斋一起走的。
    来的时候,他胸有成竹,带着三分试探,五分问罪的心思。
    走的时候,却只剩下狐疑和忐忑。
    “沈炼”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令他将这件事情的定调彻底掀翻。
    本来是个很简单的案子。
    飞贼,逆党,锦衣卫。
    虽消息不显,但这年头阉党和东林党相互斗得厉害,东林一脉被压制的喘不过起来,朝堂上处处受制,又遭锦衣卫监视。
    不说寸步难行,却也步履维艰。
    正面吃了这么大亏,台子底下搞些小动作是必然之事。
    只他裴伦知晓的,就不下三起。更不要说锦衣卫本就是个拎着脑袋的差事。
    威风倒是威风,即便走在路上,也可令百姓瑟瑟发抖。
    但若有异常,也是他们第一个冲上去。
    在流寇,反贼,逆党,乱民的冲刷下,每年死掉的锦衣卫足以填满顺天府后院的荷花池。
    但这案子若真与信王有关。
    裴伦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东厂现在查得案子,顿时心中一颤,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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