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明沃尔都司(又译鄂尔多司万户)唐时当为朔方郡,成化十六年鞑靼入侵此地,自太祖、成祖以后明武功第一的成化皇帝令太监汪直监军,兵部尚书王越提督军务,保国公朱永为总兵前往御虏。
    王越说服汪直请朱永率大军自南路走,自己则与汪自榆林出边。汪直部下精骑箭队探知鞑靼王庭在威宁海一带,于是尽调大同、宣府两镇精兵两万,昼伏夜行二十七日至猫儿庄。
    时天降大风雪,汪直同王越亲自披甲,率精骑连夜奔袭威宁海,鞑靼犹未发觉,明军纵兵掩杀,获大胜。此战,鞑靼达延汗巴图蒙克(小王子)仅以身逃,达延汗的妻子、蒙古传奇女英雄满都海战死。
    战后,王越功封威宁伯,成为明朝仅有的三位以战功封伯的文臣之一。
    汪直则因此役边功震惊内外,因太监无秩可升,只能加食米,以年十二石为一级。成化帝便一次给汪直加三百石,前所未有,创有明一朝纪录。此后更是命汪直总督西北军务,并赐制敕曰各地镇守、总兵、巡抚俱受其节制,有不遵号令者可先以军法处治,然后奏闻。
    至此,汪直权势自开西厂后达到鼎峰,权势比之“内相”司礼监印也不遑多让。
    而威宁海及猫儿庄等地,皆在河套境内。
    顺军第一军提督高一功奉命出塞入河套作战后,立即奔袭白城子,大破满清册封的郡王塔什海,杀其子、侄、孙29人,并斩蒙古兵3240余,缴获战马两万余匹,牛羊九万余只(头),俘虏蒙古人一万余,堪称大捷。
    美中不足的是塔什海的妻子带了两个孙子并部分族人西逃虎鲁克寨桑部,而虎鲁克寨桑部的驻地就在威宁海,也就是白城子以西数百里的都思兔河畔。
    河套地区蒙古势力最强者便是塔什海同虎鲁克寨桑,现塔什海部已灭,高一功自是要尽全功再灭虎鲁克寨桑部,完成监国要求的“复套”目标,故而留副将郝摇旗率一部兵马镇守白城子,自己则率步骑万余准备长途奔袭威宁海。
    高一功出发后,郝摇旗突然集合将士,命人将被俘的蒙古人选出两千精壮者押到城外。
    时天寒地冻,狂风呼啸。
    被押到城外的两千蒙古青壮在风中被冻得直哆嗦,一个个都不知道汉人将他们赶出城干什么。
    郝摇旗面无表情纵马看了一圈后,便挥动了令旗。
    四千顺军步卒立时向着蒙古人进逼而来,这些士兵都是在长城内新补充进第一军的兵员,大部分都是时任陕西总督孟乔芳在西安拼凑的乡兵,基本上毫无战斗力,甚至大部分人都没有杀过人。
    随着顺军的进逼,蒙古青壮似乎意识要发生什么,他们开始骚动起来,有人本能想跑,可四面八方除了同波浪推进来的顺军步兵,便是那一群群蠢蠢欲动的骑兵。
    风越来越大,渐渐已有雪花落下。
    狂风的呼号中,郝摇旗命人发出动手的讯号。
    随着红色烟花弹的腾空炸响,一条条排成长队的顺军步卒手持长矛向着被围的蒙古青壮冲了上去。
    他们中不少人目中都是不忍,可上官的命令却又不敢违抗。
    长矛刺出那刻,很多人的眼睛是闭着的。
    哀嚎惨叫声再次响彻在白城子外。
    随着屠杀的继续,随着鲜血的四流,那些长城内的农家子弟一个个眼神变得凶狠。
    “杀鞑子,杀鞑子!”
    不止一个农家子弟在刺死当面的蒙古人后,兴奋的高声呼叫着。
    郝摇旗更是催马踏入蒙古人群中,锋利长刀不时劈下,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让枯黄的草地变得无比红艳。
    纷飞的鹅毛大雪很快掩盖了草原上的血迹,天地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一切结束后,浑身上下都是雪花的郝摇旗咧嘴笑了笑,拿起亲兵递来的一壶酒便“嘟嘟”的往嘴里灌。
    一壶酒下肚,火辣辣的烧心,郝摇旗却是浑不在意,打了个酒嗝对部下吩咐道:“上报行营,塔什海余部趁提督领军西进作乱,叫我老郝杀了两千乱贼!”
    言罢,很是得意打马进城。
    这两千人头,也是战功。
    而郝摇旗是陕北人。
    有明一代,陕北人最恨塞外鞑子。
    虽然监国再三谕要要求善待河套地区投降的蒙古人,可郝摇旗觉得善待是可以的,但这个善待可以放在后面。
    至少,不除掉这两千蒙古青壮,他郝副将晚上睡觉不怎么塌实。
    自家应该算是菩萨了,这事换成党守素,多半是一个活口都不留的。
    老党他全家可都是叫蒙古鞑子杀光的。
    .........
    随高一功奔袭威宁海的还有行营调拨至第一军的六名待赎汉将,六人分别是前明大凌河副将孙定辽、前明游击刘武元、前明屯卫副将邓常春、前明万历武进士,镇武堡都司的金励。
    另外两人一个是满清册封的续顺公沈志祥之侄沈永忠,还有一个是随阿巴泰入关败明朝总兵张登科、和应荐,又攻破太原击败顺军大将陈永福的吴汝玠。
    这六名待赎汉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擅长于骑兵奔袭作战。
    将此六人拨至第一军听用,显然是有深意的。
    六名待赎汉将眼下都在第一军的军部“帐前听用”,并无实际差遣,有需要时即发令箭,无需要时帐前侯命。
    战前,前明万历武进士出身的金砺,将成化年间的威宁海之战详细与高提督说了一通。
    因为这次威宁海之战很值得顺军借鉴。
    高一功听得振奋,挼须遥看西方对一众部将道:“妈啦个逼的,人家一个没吊子的都能横扫王庭,咱们这帮人难道还不如个阉人!”
    言罢,督兵万余长途奔袭威宁海。
    当年太监汪直以两万明军横扫鞑靼王庭,今日高一功只以步骑万余便想再演此役,看来是大胆,实际却是牛刀小试,轻松的很。只因河套地区的蒙古各部早已衰弱,远非一百多年前强盛之时的鞑靼。
    不过即便那时的鞑靼无比强盛,也被一个太监领着两万人给捣了黄龙。
    此事证明一个事实——只要敢想敢干,任何事都能发生。
    太监不读书,所以能干成。
    文官书读太多,所以干不成。
    ...........
    自白城子西进要横穿两百里沙漠戈壁地区,顺军以归降蒙古人为向导,携带大量饮水及牲畜,虽万余士兵,却做到一人两马,沿途也是昼夜不停,换马不换人。
    腊月底的塞外,那真是冷的出奇。
    狂风呼啸、黄沙漫卷之中更是大雪纷飞。
    万余顺军在高一功的带领下,以再扫王庭之决心奔袭于沙漠之中,当真是大雪满弓刀。
    “我们是一百年来第一支出塞的汉人军队!”
    高一功所说的这个事实,让万余顺军将士即便大字不识,都能于这塞外大地的严寒之中,从胸膛泛起滚滚热血。
    “出塞之前,监国于我言,万里长城绝非我汉人御敌之墙,而是我汉人饮马草原,横扫胡虏的根据之地!”
    “从今往后,我大顺宁死不退长城!”
    “如果长城消磨了我们的意志,如果长城滋长了我们的安逸,如果长城让我们变得懦弱,如果长城让我们变成胡虏的牛羊,那就拆掉长城!”
    深夜中的军议,高一功不无豪情对诸将道,“刀,只有刀,才是我们真正的长城!”
    ..........
    由于塔什海的妻子带人逃出白城子,因此随高一功奔袭的将领们都认为虎鲁克寨桑部肯定已有准备。
    待赎汉将沈永忠劝高提督先派一支精锐探马至威宁海打探,摸清虎鲁克寨桑部虚实,以免扑空,或被虎鲁克寨桑部伏击。
    高一功却判断塔什海的妻子一行虽已逃出两日,但他们逃走匆忙并未携带多少物资,故而未必已经赶到威宁海。就算赶到,虎鲁克寨桑部也不会想到大顺的军队会来得这么快。
    “出塞作战,就是一个快字!”
    虽然自己也是第一次出塞,但高一功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抢在敌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出现,哪怕不能取得奇袭效果,也一定能让敌人陷入极度恐慌之中。
    到时,辅以监国所说的“政治”手段,同样也能解决虎鲁克寨桑,从而河套地区在脱离中国百年后再次来归。
    威宁海,虎鲁克寨桑部。
    当夕阳终于落下时,天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苍茫大地完全笼罩在黑夜之中,让置身于中的人类既感到无比渺小,也感到一种无形的畏惧。
    虎鲁克寨桑部以都思兔河为部落歇息地,他们不像塔什海部以白城子为部落核心,而是传统的蒙古放牧组织方式。
    这意味着只要顺军能够在虎鲁克寨桑没有任何防备前出现,这支为虎作伥的满洲附属部落就一定会被消灭掉。
    天黑之后,都思兔河两岸便陆续燃起无数篝火,忙碌了一天的蒙古人开始围着火堆烤羊。
    羊肉是蒙古人最主要的食物,吃完羊肉再喝上一碗关内汉人的贩来的茶,那真是无比惬意的很。
    可惜这两年关内那些汉人的商贩却是在河套草原绝了迹,没了汉人商贩,蒙古人没了盐,没了茶,也没了布匹,更是没了铁锅,很多勇士的兵器都因为无人维修而变成废铁。产出的各式皮毛也因为没了买主不得不堆在那里,任由虫咬腐烂。
    虎鲁克寨桑王爷一直为这些事情苦恼,他曾经派人往长城试图同守关的汉人军队商量互市的事,可是那些汉人的军队却经常换来换去,一会绿营一会西军,一会又变成顺军什么的,使得虎鲁克寨桑王爷摸不清楚现在长城内到底是谁说了算。
    眼下也只能先维持着,让族人们节省一些盐巴,等关内的事情定了之后,那些汉人的商贩总会再出现的。
    这世上,有谁会嫌钱多呢。
    前些年山西的商人往关外运火药,运粮食贩往辽东时,虎鲁克寨桑可是从中吃了不少好处。
    没法子,谁让那些明朝不让卖的东西只能经他河套地区往辽东贩呢。
    虎鲁克寨桑现在考虑最多的是谣言是否真实,强大无比的满洲人是不是真的被汉人的军队击败,如果是真的话,那他虎鲁克寨桑就要马上扔掉满洲给予的大印,派人同关内的汉人和好。
    毕竟,他虎鲁克寨桑部只不过是一支弱小的可怜存在,满洲人他惹不起,汉人他同样也惹不起。
    当然,如果汉人不强大的话,他还是很乐意从汉人手中抢一些好东西过来的。
    部落里就有几百个汉人妇女,是十年前他随满洲人入关抢来的。这些汉人妇女可好的很,已经为他的部落生下上千名孩子了。
    虎鲁克寨桑最喜欢的一个汉人女子又大了肚子,而她的丈夫已经为王爷放了整整九年的牛羊,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奴才。
    不过虎鲁克寨桑觉得自己年纪也大了,那种事已经力不从心,而且最近这两年身子也是一直不太好,因此他准备在死前就将这个喜欢的汉女赏给他的长子阿达,免得他死后几个儿子为了他的女人大打出手。
    同往常一样,虎鲁克寨桑同子孙们合聚一帐,吃了两块羊肉后,虎鲁克寨桑便先去休息了。
    人呐,不得不服老。
    回到自己大帐时,他看了眼漆黑的天空,知道今天夜里可能会下雪,但愿这雪不要下的太大,要不然形成白灾的话,对他的部落又是一个致命打击。
    明天还是派人去白城子一趟,塔什海和漠南那帮人靠的近,家底子也厚一些,看在多年情份上,总能卖些东西给自己吧。
    虎鲁克寨桑如此想道,然后在那个挺着肚子的汉女搀扶下,悠悠晃晃的进了帐篷。
    寒冷的夜里,王爷并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他的族人们同样也不知道。
    “是这里了!”
    几里外高低起伏不平的一处丘陵戈壁上,几十名骑兵聚精会神的看着远处。
    视线中,一堆堆的篝火从南到北,沿着一条大河绵延十几里地。
    在派人回去禀报提督后,难掩心中兴奋的“待赎汉将”吴汝玠带着这些探马骑兵往河边摸去。
    对于远处的都思兔河,吴汝玠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曾随汗王洪太远征过林丹汗。
    不同的是,当年他是作为大清汉军将领出现在河套,今天却是以大顺将领的身份出现。
    两个身份的转换,体现的不仅仅是降将,而是认祖归宗。
    他吴汝玠,留上一万条辫子,还是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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