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小人愿为国主麾下一小卒,冲锋陷阵,虽死无悔!”
    大将铿锵有力的对聂伤说完,又扭头向公吴致歉,“公吴子,大将着实亏欠与你,你对我的恩情,大将必会厚报之。”
    “但是,我本事你也知道,我擅长统兵作战,而非护卫随侍,只有在国中才能发挥我的本领。对不住了,公吴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番话,公吴的脸色更加难看,一口饮尽杯中酒,没有理他,脸色僵硬的问聂伤:“国主,对小臣有何示下?”
    聂伤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情,面对公吴,说道:“有件要紧事要公吴子去办,不过很危险,不知公吴子愿不愿意去。”
    提到危险,公吴的郁色立刻一扫而光,振奋道:“国主请说!”
    聂伤展开羊皮地图,指点道:“昨日我见到了一个逃难而来铸国人,从他口中听到一个消息。我国西、南境之外的宿、鄣两国,正在攻打东南方的铸国,已经击败了铸国军队,围困其国城。”
    “宿、鄣和我国相邻,特别是宿国,与我积怨甚深,若是放任他们吃下铸国,实力必然大涨,从而从西、南、东三面对我形成威胁。所以,我们绝不能坐视铸国被吞并。”
    谈及国中要事,公吴和大将都忘了心中私事,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眼中放着锐利的光芒。
    聂伤解说完形势,叹道:“我国地理封闭,东、南有野人拦路,西方又有宿国堵住南下去路,所以消息闭塞。此事已是两个月前的情况了,现在不知铸国那里的情形如何。”
    “不过据家宰所言,铸国国城地形险要,不会轻易被攻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还在坚守。我得到消息太晚了,现在急需派人去探查铸国的情况。”
    “如果只是前往探查,自然不需要公吴子去。”
    “但这趟不只是要探清战场形势,还要潜入重围中的铸国国城,告知我国来援之事,坚定铸国人的守城之心。另外,则需获得铸国国主的求援国书和信物,这样,我们才能师出有名。”
    说到这,他盯着公吴的眼睛,说道:“所以必须要有一位武技高明,胆大心细的贵人前往才行。而我斗耆国内,唯一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公吴子你了。”
    公吴已经亢奋起来,昂然拱手道:“这趟差事,非公吴莫属!国主请放心,公吴必不负国主重托!”
    聂伤笑道:“公吴子闻战而喜,我早就猜到你会答应。不过不能让一个人去,还需几位勇士与你同去。”
    他一拍手,从外面进来三条汉子。
    公吴一看,原来是阴刀、花面和肥豚,不禁大喜,笑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三个呀。你们已经有封地了,还愿意冒险和我走一趟吗?”
    (前面有个错误,护送肥员回英国的虎方勇士是虎,不是花面,花面是南蛮。)
    阴刀蔫头蔫脑的不说话,肥豚粗野的大笑,道:“你公吴子一个子爵都敢冒险,我们算什么。”
    花面也笑道:“这段时间不比剑了,我心里闲的发慌,好想念剑舍的日子啊。正好,陪你去走一遭,杀人解馋。”
    “哈哈哈,我们可是暗中行事的,你恐怕没有机会杀人。”
    公吴开心的笑着,拍着身边的席子说道:“快快来坐,我们兄弟好久没见了,正想和你们好好聊一聊呢。”
    花面三人没有动弹,看到聂伤点头,才坐了过去。
    公吴和花面、肥豚坐在一起,很是亲热,阴刀也偶尔插上一句,却没人理会一边的大将。
    大将难堪不已,他的位置正好又在四人之中,四人都隔着他交谈,把的大将难受的目光都不知该往哪放。
    正尴尬时,就听聂伤对他说道:“大将,公吴子维护过你,而你却还未为公吴子出过力,这段恩情你必须要先还了,才能安心为国出力。你也陪公吴子一起去。”
    大将一愣,嘴唇紧紧抿着,低头应道:“是!”
    又对公吴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大将谨从公吴子之命!”
    既是聂伤下令,还是公事,公吴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对他回了一礼,便向聂伤告辞,带着三个同伴离开了侯府。
    四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一刻没停,连夜就往铸国赶去。
    ……
    送走了公吴,聂伤没有稍歇,又招几位百工进来,告知他们自己检查教学器具的意见。
    百工们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制作出了一面大黑板,三支毛笔,竹、木两册简,还有书写用的黑水、白水、
    聂伤都一一检试过了,对百工建议道:“黑水,多加些树脂炭嘿试试。黑板的木板拼的很光滑,很不错,就是黑色不够厚重,容易掉色。还有,在黑板后面装上支架,架到半人高的位置。这样就够了。”
    他拿起毛笔道:“笔管太粗了,和小手指一样粗,或者略细即可。笔头的毫毛也太多,太长,减掉三成。还有,笔毫一定要捆扎结实。”
    他最满意的是两册竹木简,竹、木各制作了一册,每根简条有一寸宽,表面削的很平整,没有油脂层,黑水能清楚的写上去。
    一册竹木简串了二十根简条,卷起来好大一捆,要用双手来抱才行。不过麻绳绑的整齐牢固,翻动起来不松垮,不会有散掉的危险。
    “似乎有点太长太厚了。嗨,长就长吧,还能多写几个字。”
    手里的竹简每根简条足有一尺二三,聂伤觉得很笨重。不过他没有见过真正的竹简,不好发表意见。
    便对百工道:“竹简做的非常好,唯一的缺点,有些太厚了,如果再能薄一半就更好了。”
    一位年轻百工回道:“国主,竹木简的量很大,必须要大群奴隶制作,工具也得用青铜刀具。奴隶们……额,他们做工很不用心,所以……”
    “明白了。”聂伤放下竹简,笑道:“那就按这个厚度先制造三百册,反正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呵呵,等你们把纸造出来,我们就可以用轻薄如帛的纸写字了。”
    他见这位百工正是提醒工宰勃木炭不够的那位,便问道:“你叫买是吧?”
    那百工躬身答道:“正是,小臣尹买,是左百,尹山邑人。”
    左百就是副工宰。聂伤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是副职了,这样的人不是家族实力雄厚就是本人有杰出才能,不敢轻慢了。
    “原来是左百买,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们了。”
    聂伤好言相待,已经谈完了事务,正好让他离开,就听那左百买说道:“国主,小臣见国主有释匠人之心,却又忌惮众百工,不敢赦之,特有一策献上。”
    “哦。”聂伤心中一亮,顾不得虚礼,忙道:“快快道来。”
    左百买道:“释奴之事其实不难,国主只要以利换利,即可轻松完成所愿。”
    聂伤谦虚问道:“伤愚钝,请问左百,何谓以利换利?”
    左百买眼神一闪,微微笑道:“简而言之,就是以封地换封匠人权。”
    “国主可知,百工是没有封地的。他们家族名下所谓的封地,其实是历代国主赐予他们的公田。”
    “怎么会这样?”聂伤搞不明白,问道:“百工们不也是封臣吗?”
    左百买摇头道:“百工是封臣,但他们的封权是匠人。百工可以通过属下的匠人劳作和制作的物件换取财物,维持生计,却没有封地权。”
    “虽然现在各家百工多少都有些土地和人口,但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公田。平时倒也无妨,但凡有错时,就会被其他封臣揪住把柄,纷纷进言要夺了犯错百工手上的公田充公。百工们无理,对此毫无抵抗之力。”
    “百工家族维系了多少代的封地,就这样被轻易夺走,岂不痛心?所以,没有封地权,是所有百工的心头大患。”
    他抬头目视聂伤,大声道:“小臣所献之策,就是以封地权,换封匠人之权!”
    聂伤见他眼神火热,心知此子献上此策,绝不仅仅为自己解忧,更多还是为百工谋利。
    按说他会举双手赞成这个办法,但是心中又有些许疑虑,为什么历代国主都不愿意放封地权给百工呢?难道他们就看不到释放匠人的好处吗?
    “不对,不是他们看不到,而是他们根本不想释放匠人,只想继续维持现有的制度。”
    聂伤稍一思索,立刻就想明白了。
    这个时代的人见识有局限性,他们只看到百工制度的好处,看不到它的弊端,不想改变百工掌控匠人的现状。
    所以国主们才不愿意放封地权给百工,百工已经有了匠人和工坊,再有封地权的话,岂不实力狂涨?
    但对聂伤来说,封地权给百工无关紧要。百工若放弃手中匠人,只有封地的话,和普通封臣又有什么区别?完全不存在势力膨胀的问题。
    但是,百工真的愿意放弃封匠人权,用来换取封地权吗?
    看到聂伤犹豫,那左百买忙问道:“国主可是担心百工不愿意交换吗?”
    “是。”聂伤坦言道:“若他们不愿意,我做出的决定必会让百工离心。”
    “国主多虑了。因为百工……嗯……这……”
    左百买说着说着,忽然为难起来,聂伤看出他好像有难言之事,道:“你尽管说,不必忌讳什么。”
    左百买神情变换了几次,一咬牙道:“百工虽然有封匠人之权,但其实匠人的所属权是国主的,百工只是管理匠人而已。国主所命,百工必须带领匠人完成,并无自主之权。而封地权,却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百工知道匠人和工坊对国主的重要性,不敢奢望完整的封匠人权。而各家的土地,则是辛苦经营了好多代的成果,谁也不舍得放弃。百工们已经望封地权而眼穿了!”
    “若是能得到封地权,各家便都有了根基。以封匠人权来换封地权,百工们不但会同意,还会感激国主。”
    他看着聂伤,神色紧张的问道:“不过此举乃当世之先,不知国主敢不敢为?”
    聂伤笑了笑,没有回答,对他说道:“你的建议很重要,我会认真考虑的。请先回吧。”
    左百买一愕,眼神惊疑不定。他见聂伤拿起毛笔在竹简上书写了起来,不再理会自己,只好告退,忐忑不安的走了。
    聂伤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冷笑:“你是代表百工们来和我谈条件的吧?出价一定很高吧?哼,不晾你们几次,你们肯定要狠狠宰我几刀。呵呵,我们就比比耐心,看谁先松口。”
    “伤,该吃饭了。”
    正想着,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呼唤。
    聂伤转头一看,女秧带着一个女奴从侧门走了进来。女秧手上的木盘里放着一壶酒和一只犀角杯,女奴则端着一小罐粟米饭,和荤素两样菜。
    “刚才也没觉察到,现在一见到你,我突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聂伤摸着肚子笑道。
    女秧失笑道:“见到我腹中饥饿?你想吃了我不成?语无伦次!”
    聂伤上下打量着她,咽着口水道:“正有此想法。”
    女秧脸色一沉,把木盘往他面前的矮几上重重一放,斥道:“言行猥琐,非国主所为!”
    “好无趣的女人。”
    聂伤不敢再惹她,拿起自己的专用筷子就吃,就着淡酒狼吞虎咽。
    女秧坐在一旁看着他,不由失神,恍惚道:“你在剑舍时,也是这样吃饭的,就像吃的慢了,会有人抢走你的饭食一样。如今做了国主,却还是这般模样。”
    聂伤满嘴食物,伸着脖子使劲咽了下去,说道:“那时真的会有人抢你的饭食,吃的慢的奴隶都饿死了。我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改不掉了。”
    女秧神色黯然道:“那时候,我伯兄也……”
    她发现自己又陷入负面情绪了,果断中止了这个话题,一脸认真的对聂伤说道:“你这个国主做的非常好,我从没见过祖父和父候这么勤政过。他们在我眼里,已经是非常好的国主了,但是和你一比……”
    “我说的仅仅是勤政。”女秧强调了一句,继续道:“他们在勤政方面,连你的一半努力都没有。”
    “我今天一直在看着你,你一直在忙碌,连午食都没有吃。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做事,只是不知道你是能坚持多久。”
    聂伤捏着筷子,摊手道:“那你就在旁边监督我,你能坚持多久,我就能坚持多久。”
    女秧不再说话,看了他一会,突然道:“你安心带兵出征,家里我来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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