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一场大战,斗耆国以八百兵力,全歼宿国三千余大军,战利极为丰厚。
    一千五百宿兵被活捉,全部是青壮,其中还有三四百个年轻女人,另获轻重伤兵一千有余。
    斗耆国也在争夺壕沟的恶战中战死一百多人,伤三百余人,皆是精锐士卒。另外,带领戍卫军冲在第一线的毕鬼也受伤颇重,让聂伤心痛不已。
    以此时落后的医疗技术,这些人绝大多数都不可能存活,没两天就会伤口感染而死。
    好在斗耆国有擅治外伤的神医葵婆,离角也随军同行。
    伤员太多,宿国巫医全是不中用的神棍,离角一个人忙的脚不沾地。他建议不要给宿国人治伤,被聂伤拒绝了。
    聂伤急招葵婆来宿,不到两日,葵婆就赶到了,同行的还有眇老,以及三十个国中妇人。
    带妇人而来,是聂伤专门嘱咐过葵婆的,让妇人给他们打下手,做照顾伤员的事情。不然这么多伤兵,累死医所三人也救治不过来。
    这些妇人都是特意挑选的胆大心细的妇女,每个人的报酬不少,加之战事已经结束,没有危险,所以很容易就招齐了。
    医所众人携带了大量草药,坐着马车昼夜兼程赶到宿城,来不及歇息,便开始抢救伤员。
    当然是救自己人重要。葵婆把人手分了三班,自己和眇老带着二十个妇人专门救治斗耆国士兵,用的是最好的药。
    离角和另外十个妇人人数少,却要给一千多宿国伤兵治伤,把离角累的舌头都拖地上了,自然也看的马虎。
    而且使用的药物也不怎么样,都是随便抹一点到伤口上,然后就裹起来听天由命了。
    离角向自己师父抱怨,被葵婆怒斥一番,言道:“敌国伤兵不怕被治死,正好可以在他们身上实验医术和药物,这不正是你一个巫医学徒增长医术的好机会吗?”
    离角恍然大悟,立刻来了精神,每天在宿国伤兵身上做试验,各种离奇脑洞都用了出来,把自己的病人折腾的痛苦不堪。
    尽管这样,宿国伤兵还是没有一丝怨言,对他们感激不尽。
    这天底下交兵的,谁会救治敌方的伤兵?不当场杀死已经是发善心了,更别说救了。
    就算是自己国家,伤兵也往往得不到救治。好一点的,找个巫医对着伤兵唱跳念咒一通就交代了,差一点的完全不管你。重伤的直接抛战场上喂狼,轻伤的拉回来,往家里一扔,自生自灭去吧。
    斗耆国人虽然抓住了自己,但却没有虐待,不但给吃给喝,还给治伤!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古往今来还从没出现过这么仁慈的君主!
    然后,宿国俘虏又从德行高尚的离角巫医和一众救苦救难的‘护士’那里听到,斗耆国国主聂伤,受到了神农的眷顾,是神农在人间的使者。
    神农不喜血祭,所以,国主也怜惜人命,众俘虏不用担心被献祭了。
    仁主啊!
    斗耆国国主,不但是雄主,还是一位仁主!
    宿国俘虏闻之,都放下了提着的心。
    他们最怕的不是失去地位和财产,而是被宰杀献祭。那种身为猪羊肉食的恐惧难以忍受,还不如现在就一剑砍死他们痛快呢。
    话说俘虏们都被关在南城一角,数千人挤在小小的营地里,之前都忧心忡忡,蠢蠢欲动,斗耆军的看守压力非常大。
    随着救治伤员和神农眷顾聂伤的消息流传出来,所有的俘虏都安下心来。只要不死,当奴隶就奴隶吧,苟活总比丧命强。除了极少数贵族,所有宿人,都没了反抗之心。
    仅仅一个救治战俘的举措,就让宿人俘虏安定下来,聂伤也有些意外。
    他抱的想法就是抢救财产,受伤俘虏也是财产,能救回一个赚一个,还能顺便收俘虏之心,为什么不救呢?只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至于怎么处置俘虏,按聂伤的想法,肯定是释放为自由民最好。但是全国上下都欣喜若狂的等着分奴隶呢,他可不敢逆势而行,只能尽力把人才先揽到自己手中。
    首先,被俘的百工和匠人是国主财产,这是规矩,任何人也不敢打这些人的主意。
    聂伤把工匠全家都收了,这些人他当然不会再交给国内的百工做奴隶,皆赦为平民,具体工作等到回国后再安排。
    除此之外,又发下命令,凡有一技之长的宿国人,不论身份,皆可来见他。通过他鉴定,其技堪用者,便可为平民,甚至分封为贵人。
    为了不做奴隶,俘虏们纷纷来见,聂伤专门在俘虏营门口设了席案,一一查问,只要有点技术的,大都能被留下。
    人数最多的是渔夫。没想到斗耆国主居然连渔夫都要,宿国俘虏个个都是渔夫呀,于是都跑来应聘。
    聂伤问过相关问题之后,便命他们操舟一试,最后捡熟练的挑了两百多个青壮,交给大将整训,准备组建巨野泽水军。这些人的家属,自然也不能打做奴隶,也一同赦了,否则别指望水军会效命。
    按说组建水军是公事,大家都要出力,但是聂伤不想这支部队被外人插手,就自己出人出力。
    这样下来,便是五百人。
    还有其他职业的工匠。其中宿国最擅长的技术是制革和造船,这些工匠是聂伤关注的重点,一个也没漏掉,全部收了,加上家属,又是三百多人。
    另外还有十几个人,自称是象夫,有饲象训象之能。其中三人更是仅存的御象人,也来自荐,要做新主人的御象人。
    聂伤见这些人相比其他宿国工匠,个个都趾高气昂,异常自信,很是好奇。
    一问才知,原来战象是宿国的战略性武器,地位相当于后世华夏的东凤快递,虽然消耗甚大,但是一祭出来,就能给予敌人毁灭性打击。
    所以象夫和御象人的地位都很高,比一般工匠要高的多,都是中小贵族身份。
    聂伤不想再建战象兵,一时不知该怎么安置这些人。
    正犹豫呢,就听仲柏在一旁插嘴道:“国主,我们还捉了七八头战象,都活蹦乱跳的,宰杀了太可惜,不如,让他们试试?”
    原来宿军的那十二头战象全都陷在木柴里,或者滚落壕沟,它们身上有重甲,所以大都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势。
    战后,斗耆国士兵见这些巨兽都被困住不能移动,也没有动手杀死它们,便向上请示。聂伤去追宿伯淖了,司戎革叔便做了决定。
    虽然聂伤曾说过要杀了战象吃肉,但那是指有作战能力的战象,现在这些战象都成了困兽,任由自己宰割,杀掉实在太可惜了。
    于是,革叔便从俘虏中找来御象人和象夫,众人一起将被困的战象都救了出来。
    其中两头战象已经死了,两头折了腿,成了废物,一头被尖木桩刺破了肚子,虽然还能跑能动,但也性命堪忧。剩下的七头战象,都只受了点轻伤而已。
    “国主,四头死象已经够大伙吃了。小臣已经照国主吩咐,取了一条象拔烹了,嘿嘿,果然美味。”仲柏咽着口水,贱兮兮的笑道。
    大黑牛也傻呵呵的劝道:“国主,俺在战场上见过那大象,冲过来的时候,着实吓死人。俺想着,要是那大象也为俺们打仗,俺骑在上面,那该多威风啊!”
    聂伤沉思了片刻,衡量着战象的成本与功效,还是觉得革叔说的对。此兽虽然强大,但是缺点太多,有养战象的投入,还不如养四五倍的战马呢。
    但是,让他亲口下令宰杀八头通人性的大象,他还真狠不下心。能杀人,却不能杀象,只有后世受过环保教育的人,才会有这种心态吧。
    “算了,就让把这几头大象留着吧,也不再扩大规模了,等它们死光,便撤了这个编制。”
    聂伤总算有了决定,便赦了象夫和御象人,以宿国待遇,给予封地,为小领主。
    再以大黑牛为将,抽出斗耆国士兵和马夫,接受宿国人的训练,依托八头,或者七头战象,组建战象部队。
    宿国象夫大喜,拜谢之后,又告诉了聂伤一个‘好’消息:他们的村落里,还有好几头大小象,全村两百多口人,全是饲象人,请国主一同释之。
    象邑全村人,一定为国主养好战象,并源源不断的提供战象!
    “……”
    聂伤听了,被憋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耐着性子询问情况。得知宿国有一村,名象邑,专为国主饲象。全村老小都以饲象为业。
    此番攻伐铸国,他们派出了全部的成年战象,家里还有四头小象,一头老的走不动的老象,和两头怀孕的母象。
    斗耆国军队攻掠宿国时,村民怕敌军杀死几头幼孕之象,便将它们都驱走了。
    攻打他们村子的是大将一伙野人,野人们果然将那头老象杀死了吃肉,象邑之人皆痛哭流涕。
    “不知那几头象现在怎么样了?”象夫一脸悲戚的说着,表情好似在关心自家亲人。
    聂伤有点被他们感动了,想了想,既然要建象兵,就把它建好,扣扣索索没点气魄。
    于是,干脆把象邑整村也释了,专做战象部队的后勤工作。然后又派几个象邑之人去寻找几头走失的象。
    国主所释之人,再添两百!
    刚打发走了养大象的,又来一群人,自称是养犀的!
    聂伤惊呆了,这特么犀牛也能养?!
    这些人解说,陆犀性子古怪,不合群,不能养,能养的是水犀。
    “陆犀、水犀有何区别?”聂伤问道。
    为首的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养犀人解释了一番。
    陆犀不多说,水犀大概就是喜欢泡在水里,跟河马似的,口大嘴扁,独角,角又粗又短。水犀是群体生活,有首领,性格温顺,能饲喂之。
    聂伤不知道这种水犀是哪种犀牛,又问他们如何养犀。
    中年养犀人道,泽中放养。
    他们在巨野泽水犀聚居处定时投喂水中少见的青草、树叶、嫩枝等物,投喂时敲锣。时日一长,水犀便会熟悉投食之人,并闻锣声而至。
    聂伤又问:“你等饲喂的水犀有多少只?每年能取多少犀皮?”
    那养犀人道:“巨野泽共有好十几处水犀栖息处,我等饲喂了距离较近的三处水犀,约一百到两百头。”
    “至于取皮嘛……”
    养犀人犹豫了一下,低头说道:“每年……不到十张!”
    聂伤大失所望,这点数量,有个鸟用!
    他想不通宿国为什么会设养犀人这种鸡肋职业。费那么大力气,一年才收不到十张犀牛皮,要这些养犀人做什么?还不如直接捕猎犀牛呢。
    养犀人见他问起,急忙解释道:“我等不是国中设的养犀人,而是自己养犀的。若国主需要,我等可为国主大量猎取水犀。”
    此人细细讲起。
    原来他们饲喂水犀,不是为了取皮获利,每年的十几张犀皮,全是水犀自然死亡后才获得的。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利用水犀群,靠近蜃龙休眠处,偷捞此处的蚌珠。
    这些人皆是水边野民,山野里的穷苦渔民。他们住在水泊茅村里,一般只有几户在一起聚居,常年在水上生活。宿国贵族们很难管到他们,所以被称为野民。
    野民们虽然惧怕宿国贵人,但对他们却很少敬服,经常不管贵人们的禁令,到蜃龙休眠处捕捞。
    据他们说,蜃龙周边的水面,鱼儿极肥,不单盛产能做灯油的那种鱼,还有巨蚌大珠。
    野民们经常到那里捞蚌,获大珠,便驾船绕过宿国水域,到南方的邻国售卖,能换许多物资回来。
    “不过,蜃龙休眠之处,大鱼和水怪时常出没,十分危险。没有蜃龙祭祀的做法,一般人进入,十之六七要被吃掉。”
    野民首领得意的说道:“但被我想到了一个妙法。就是以食草引水犀群进蜃龙水域,然后借着水犀的掩护,趁机下水捞蚌。”
    “嘿嘿,我等用这个办法五六年了,只死了三个人,还都是不小心溺死的,而不是被水怪所食。可见此法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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