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吧唧……”
    后院大树下,花蟹双手捧着一条两尺长的生草鱼,蹲在地上就像啃萝卜一样大口啃着。
    “不怕被鱼刺卡住吗?”
    聂伤在一旁看的直呲牙,也不见他吐一根鱼刺,直接就嚼碎了咽下去,太吓人了。
    “唔嗯。”
    花蟹突然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然后挪到墙边,在土墙上使劲蹭后背。
    聂伤这才看到他身上皮肤都干燥起皮了,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小口子,便叫人取水来给他浇水。
    送水的仆役看到花蟹生吃大鱼的模样,腿都吓软了,提着水桶不敢靠近。
    花蟹眼睛一瞥,伸手夺过水桶,一只手举着,从头浇下,顿时爽的直哼哼。
    “喂,鱼给你吃了,回答我的问题。”
    聂伤等他吃完鱼,开口说道。
    花蟹将最后一点鱼尾巴嚼碎了咽下去,抹了抹嘴,一双小眼盯着聂伤看了好一会,才闷声道:“憋气时间吗?你问这个做什么?”
    聂伤神态威严的喝道:“我问你答,其他不要管。”
    花蟹被他的气势所慑,缩了缩脖子,有些为难的说道:“多长时间我不好说,我也没记过,谁会闲着没事记自己憋了多长时间。”
    “大概……呃……大概也就吃完这条鱼的时间吧。”
    他用长蹼的手指拾捡着地上散落的鱼鳞,一边往嘴里放一边说道:“我记得有一次正好在水里吃完一条鱼,然后就憋不住了,应该就是这么长吧。”
    聂伤估算了一下,也就五分钟左右。五分钟看似很短,但作为用肺呼吸的哺乳动物,时间也不算短了。
    正要再问,又听花蟹叫道:“哎,不对。这次我吃的快,鱼也小,那次吃的慢,鱼有这么大。”
    他张开双臂比划了一条近一米长的鱼,然后道:“所以,应该,可能……”
    他瞅着聂伤,眨了眨带着透明膜的眼睛,表情像个傻缺一样问道:“所以,你明白了吧?”
    聂伤瞪了他一眼,心道:“那就是五分钟以上了,甚至可能在十分钟左右。没想到海民的潜水能力这么厉害。”
    聂伤走近花蟹,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这个海民的眼神憨傻,不像是残忍好杀之徒,便问道:“听说你是熟海民首领之子,为什么会行凶杀人,乃至变成奴隶?”
    “他们欺负我!”
    花蟹愤愤叫道:“那天我在海里抓鱼,见到三个渔民在礁石里喊救命,就游过去看。发现他们被一群鲛人围住了,都是很厉害的鲨鲛,我也不是对手,不敢上去救他们。”
    “那伙渔民就说,只要我救了他们,他们就把自己从鲛人窝里偷的鲛珠送给我,那鲛珠足有这么大。”
    他晃了晃砂锅大的拳头,继续说道:“我想那鲛珠一定能从城里换来很多东西,好看的衣服、米粮、还有金器什么的,能给我的族人用。”
    “我就高兴,便下水和鲛人打,被鲛人咬了好多下,终于打跑了鲛人,救出来那些人。谁知道,他们竟然不给我鲛珠!”
    花蟹越说越愤怒,喷着腥臭的口水叫道:“他们上了岸,理都没理我,扭头就走。我追了上去,问他们要鲛珠,他们就骂我是臭咸鱼,想抢他们的鲛珠。”
    “我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打死了两个,跑了一个。然后我就拿了鲛珠,想要去城里换东西。走到半路碰到了那个逃走的渔民和敖来国的士兵,他们也说我抢鲛珠还杀人,要抓我。我不想被抓,又和他们打了起来,把他们全打跑了。”
    “我就想,敖来国人都是坏人,鲛珠没法换了,就带着鲛珠回了村子,心里想着该怎么处理珠子,就睡着了。结果刚睡了一会,又有一大群人类士兵把我屋子围了起来。”
    “我母和几个人类进来,看到了我铺上的珠子,就大声骂我,人类士兵就冲进来抓我。然后我就撞塌了屋子跑了,人类士兵在追我,所有的族人也来抓我,我就一直跑,跑到海里才跑掉。”
    说到这,花蟹悲伤起来,吸着鼻子,委屈的说道:“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要抓我,也不敢回家。在一个小岛上躲了一段时间后,我想起来海里有一位先知,什么事都知道,便去找她……”
    据说,那先知住的地方只有在风暴之中才能找到。
    花蟹很幸运,在那片海域没等几天就碰到了风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海浪都快掀到天上去了。
    一片漆黑中,他朝着浪来的方向拼命游,没多久就被巨浪打昏了头,又被卷入漩涡之中,差点游不出来。
    就在他精疲力尽,快淹死时,终于在闪电光亮中看到了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小岛,那小岛忽隐忽现,却正好朝他飘来。
    花蟹奋起余力,终于在晕倒之前爬了上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潮湿的洞穴里,洞里长满了发光的藤壶和海草,还堆积着一团团破船板、渔网、各种器具和人类尸骨,一群形貌丑恶的鲛人正围在他身边。
    花蟹看清鲛人的模样,感觉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有被吃掉,便想要冲出洞去。
    谁想那些鲛人不是野兽,而是有智慧的海妖,还会说话,一个海妖叽里咕噜对他说了一通。花蟹勉强听懂了,才知道这里就是那位先知居住的地方,这些海妖则是先知的仆从。
    花蟹跟着海妖走进了洞穴深处,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场面:一个体型足有他两个大的老海民女人,下半`身和礁石长在了一起,上半身也有一半陷入石头里,只露出头部和一条胳膊。
    那老女人相貌异常丑陋,长满了海草的肮脏头发拖在地上,铺满了大半个洞穴,头发里各种螃蟹蛇虫钻进钻出。
    脸和身子也像生满藤壶的石头一样,面上只看到一只眼睛和嘴巴在动,另外一只眼睛的孔洞里也长出了石椎。还没有融入石头的一只手爪里握着一根红珊瑚手杖。
    先知的样子出乎花蟹的预料,但是神经大条的花蟹只是略微意外了一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当面便问对方是不是海民先知。
    老女人承认自己就是先知,又问花蟹为何而来。
    花蟹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求先知给自己指条明路。
    那先知听完他的话,忽然狂笑起来,笑的整座洞穴都在隆隆震动,石块哗啦啦往下落。
    花蟹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待她不笑了,又问了几次。可是先知一直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说起来不着边的话。什么多少年没见过海民和人类啦,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啦,娲人是不是找到圣山啦等等。
    见她好像已经疯掉了,花蟹很是失望,想要离开时,那先知却不放他走。
    她说自己是世间仅存的接近纯种的娲人,还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娲人血脉较多的强壮雄海民,正好用来给她自己以及她手下的海妖配.种,以繁衍更多的纯血娲人。
    花蟹大惊,一拳打翻了带路海妖,急忙要逃时,从先知头发里冒出了几十条巨大的触手来,将他牢牢缠着。
    又有众多海妖涌来,面目丑恶的雌海妖争先恐后的要与他要合配,却都被触手赶走,先知大笑道,都闪开,我先来!
    那老女人将花蟹卷到自己跟前,哈哈大笑着要他骑上来自己动,乖乖留下自己的血脉才会放了他。
    花蟹差点气晕过去,大吼不止,死不服从。
    老女人怒了,想要动手强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大半和石头融在一起了,已经失去了繁殖的能力。
    她一下发了狂,尖叫着自己保存了几百年的娲人血脉完了,几十条触手在洞穴里胡乱抽打,把洞里的海妖打的骨断筋折,纷纷逃命。
    花蟹也被她扔了出去,趁乱逃出了洞穴,到了洞口一看,只有一个小水潭,并不见出口。
    触手追了上来,花蟹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水潭里,在黑暗中游过一条通道,出现在了大海中。
    上下左右一片漆黑,胸口闷的厉害,他懵了一下才知道自己竟然在深海中,急忙往上游去,游了几十息的时间才出现在海面上。
    此时风暴已散,天色晴朗。花蟹沮丧不已,游回了曾经藏身的小岛,孤独难耐,便悄悄潜入村子偷看族人。结果被人类发现了踪迹,一直跟踪到小岛上,然后被设计抓住了。
    “原来是个被人诬陷的傻憨子啊!”
    聂伤听完他的故事,不禁摇摇头,又问道:“你的毒螺虱又是哪里来的?”
    花蟹道:“是我被抓住,关在笼子里时,族人偷偷送给我的。说是我母让人带给我防身的,命我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能用。”
    “唉,把那些毒螺虱当成我母给我的信物,一直都没打算用,没想到还是被那个人类逼的用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又问聂伤道:“那个人怎么样了?是不是死了,如果没死的话,让他把毒螺虱还给我吧。”
    聂伤瞪着他道:“别再提你的毒螺虱了,否则你会有大麻烦,记住了吗?”
    花蟹倒也不是太蠢,点点头,嘴里嘟囔道:“那个人一定很恨我吧,他肯定会来找我报仇的,他很厉害,我打不过他。我不提,不提。”
    聂伤目光炯炯的瞅了他一会,忽然问道:“你愿不愿意为我效力?”
    花蟹心不在焉的说道:“你是主人,让我打谁我就打谁喽,反正我也是斗奴,早晚要死在比斗场上。”
    聂伤盯着他的绿豆小眼,神情严肃的说道:“你以后不再是斗奴了,也不会再上比斗场。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封臣,享受领主的待遇,怎么样,愿不愿意?”
    “嗯?”
    花蟹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张大嘴呆了半晌,才急迫的问道:“这、这……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聂伤负手傲立道:“我是一国之主,土地和民众多的是,说封你就封你。你喜欢水,我就把你封到水边的渔村,让你统治领地的人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为我效力,为我作战,要立下大功,我就能依功赏赐你。如果你的表现让我满意,我还可以放你回去见你母和你的族人,甚至你还可以把他们接来,在你的领地上和他们一同生活。
    花蟹听呆了,嘴里喃喃道:“我、我一个海民,也可以统领人类吗?在敖来国,一直都是人类统治我们。人类都看不起海民,叫我们臭咸鱼,他们不会听我的命令的。”
    聂伤笑道:“放心,有我在,你的领民绝对不敢违抗你的命令。我就问你,愿不愿意?”
    “噗通!”
    话音刚落,花蟹就五体投地的趴到了他的脚下,大脑袋在地上猛磕,欢喜的叫道:“愿意!愿意!这种好事哪里找去,当然愿意!”
    “看来你也不傻嘛。”
    聂伤笑了笑,命人带他去医所养伤。
    花蟹却不走,当场就要出战立功,聂伤好笑道:“我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你去做,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把伤养好,不然到时候我就不派你去做。”
    花蟹喜滋滋的走了,聂伤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盘算着:“这货的本事没话说,就是太楞头了,不知能不能完成任务?”
    原来在四天前,他正在准备比斗之事时,宿伯淖派人来送信。说他们和任国派来的巫师在巨野泽找了好长时间,还是没有找到蚩尤之颅的踪迹。
    聂伤问使者,有蜃龙祭司在,她可以借用蜃龙之力,驱动大泽水兽帮助一起寻找,难道还找不到吗?
    使者难堪的解释,原来上次和斗耆国大战时,蜃龙祭司借用了太多的蜃龙神力,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加之夔鼓也丢了,所以没法利用蜃龙之力寻找。
    而他这次前来的目的,就是想借夔鼓一用,顺便再讨些物资过冬。
    自斗耆国军队撤走后,宿国贵人们便对周边的野人发起了进攻。虽然掠夺了很多人口,但是粮食物资却跟不上了,眼看着冬天到了,便请聂伤先支些物资应急。
    聂伤再傻也不会把夔鼓还回去,蚩尤之颅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急的又不是他,物资倒是答应给予了一些。
    正好第二天他在比斗场上看到了花蟹,心中一动,便有了驭使海民的想法,“等花蟹伤好了,我就派他去巨野泽寻找蚩尤之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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