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吴、扶乙大败,一起往革叔营中请罪,
    革叔也没想到会打成这样,思索片刻道:“此必箕军精锐之士也,吾等无兵力优势,又不明敌情贸然出击,乃至此败。是我之过,不怪你二人。”
    他鼓励了二人一番,又肃然道:“我军甚锐,力战而败,死伤众多,亦不能伤我士气。唯抛弃受伤同袍,才会重挫军心。”
    公吴和扶乙惭愧难当,奋然请命,要再次杀入敌营,救回伤兵。
    革叔摆手道:“不用,我派人过去谈判。”
    他急命使者下山到箕营,表示要用同等数量的箕军俘虏伤兵换取被俘的斗耆国伤兵。
    箕营大将叫做诸孟,乃箕候之婿,手下统领千人皆是诸人勇士,战力冠绝箕国,称诸师。
    此番为防守大营,箕候特命诸孟和诸师留守,在保大营不失的同时,也希望诸师能给轻敌的斗耆军迎头痛击。
    结果正如箕候所料,诸孟和诸师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成功击败了斗耆军,可是诸孟却也被打疼了。
    箕军最强之师,竟然打不过斗耆军!
    要不是有四头战象助阵,恐怕大营已经被攻破了。普通一支斗耆国军队都这么厉害,那白石山斗耆国国主身边的亲军岂不更厉害?
    原本骄狂的诸孟一下没了嚣张气焰,再也不敢看小瞧斗耆军。在敌军退走后,他不敢有一丝松懈,立刻着手安排防务,不停巡视各处,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营中关押着三百多斗耆国伤兵,诸孟担心下次攻击时这些人可能趁机闹事,自己还要分兵看守他们,便决定全部杀了,祭神、吃肉。
    幸亏使者赶来的及时,诸孟听到来使的建议,有些犹豫。
    因为攻山被俘的不是他们一族的战士,其中牵扯到箕国内部各个势力之间的争权夺利,诸孟不想看到那些战士回来。
    但又想到斗耆军精强,自己守营艰难,急需人手,于是便同意交换俘虏。不过他不要伤兵,而是要没受伤的箕军俘虏。
    消息传回云山,众将意见不一,争执起来。
    有人劝革叔道:“我军面对箕军并无优势,倘若再放三百箕军回去,形势岂不更加不利?不能换。”
    也有人附和道:“我之伤兵,即便换回,十有八``九也会死掉,或成废人,不如不换。”
    又有人道:“看守被俘箕军,要分我兵力,耗我粮草,不如杀之。”
    公吴和扶乙为了自己手下士兵,自然同意交换,和这些人吵的面红耳赤。
    众人所言,是这个时代奴隶主贵族的正常观念,死人、杀人真如杀猪宰羊一般,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住口!”
    革叔大喝一声,怒斥反对者:“候主常言,杀降不祥,曾严令军中不准杀降,尔等不长记性吗?”
    “候主又言,不抛不弃,士气弥坚,我军战力皆源于此。哪怕重伤欲死之人,吾也不会抛却!”
    反对之人醒悟,羞惭欲死,忙拜倒于地,磕头认错。
    两军在阵前交换了三百俘虏。箕国俘虏从斗耆国阵中活蹦乱跳的跑了回来。斗耆国俘虏却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前挪,直到捱过了中线,才被心急火燎的同袍接了回去。
    双方士兵看着这一幕,心中感触迥然不同。
    斗耆国一方士气狂涨,箕国阵中却波澜不惊,被释士兵和阵中诸人士兵都神情复杂,默然无语。
    ……
    箕军主力去攻白石山了,云山斗耆军的任务就是要牵制箕军,使其无法全力进攻。
    革叔又指挥部队攻了两次箕军大营,皆无功而返,于是改变策略,袭击往西面而去的运粮车队。
    诸孟也带兵出营,堵在路口处和斗耆军野战。他新得三百战兵,实力长了一截,心中不虚。
    斗耆国一方只剩两千余人,其中只有一半是战兵,优势已无。
    双方恶战数次,斗耆军都因奈何不了对方的四头战象而退却。
    云山斗耆军队对箕军主力的牵制作用几近于无。
    此时,白石山那边已经打了整整两日了。
    白石山人少,战斗一定打的异常艰苦。
    革叔心急如焚,派人急往白石山联络,并告知自己面对的敌情。
    他很快收到了回信,聂伤道:“白石山稳如磐石!”
    “云山军当前之任务有二,一为牵制当面两千箕军,勿使其赶赴白石山战场。二为保存实力,确保大胜后能追击敌军。”
    革叔听完使者详细讲述了战况之后,总算放下了心,安心指挥部队轮流下山袭扰,和诸师纠缠不休。
    ……
    聂伤虽然说的轻松,其实白石山这边的战斗打的异常惨烈。
    箕军的攻势很疯狂,不计代价的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斗耆军遭受了巨大伤亡,甚至连他本人也亲自持矛上阵了。
    要不是他这个国主在前线浴血奋战,极大的激发了士气,恐怕白石山早就被攻破了。
    也多亏聂伤一直很重视工事建造,使白石山防线要比云山坚固的多,设计也更合理。一千守军在伤亡了一大半后,还是坚持了下来。
    红日西沉,箕军收兵回营。
    经过两天残酷的战斗,他们又损失了近千人,白石山还是没有打下来。
    箕候心中郁火煎熬,彻夜难眠。斗耆军战力强劲远超想象,他对这次战争的信心已经动摇了。
    事实上,白石山上的士兵素质的确高于云山。
    其中的核心战力是一百脱产戍卫军。
    这些人是职业军人,不用生产,每天的任务就是训练,战斗力强的不像话,个个都是精英怪级别的存在。
    聂伤把他们分成了十组,分配到各支百人队中,轮流守卫各处工事。正是因为有这些戍卫军士兵为支柱,斗耆军才爆发出强大的意志力,死战不退。
    此外还有三十名主要以斗奴组成的近卫,都是技击高手,小规模混战接近无敌。
    在局势最危急的时刻,聂伤带着近卫们东冲西撞,不断在各处救急。所到之处,箕军如雪遇滚水一样,全都被消灭或者赶下山去。两天仗打下来,也只伤亡了七八个而已。
    相比箕候,聂伤心情反而好多了,敌军退走后,拎着长矛在阵地上巡视,边走边和路过的士兵大声谈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的确很镇定,因为援兵快要到了。
    昨天刚和箕军一接战,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些轻敌了。
    箕军的战力比想象中的要强的多,很擅长山地作战,特别是其中的诸人,非常悍勇。白石山阵地就算把全部辎兵都用上,恐怕也顶不了多久。
    于是他急命国中再调人来。
    坐镇国内的郧丁叫苦不迭,言道国内人手几乎抽空了,各家只有妇孺看家,奴隶们蠢蠢欲动。要不是守井族人帮着威吓,奴隶们早就造反了。
    如果再抽人手过去,国内就彻底无人了,奴隶绝对会造反。毕竟守井族人再吓人也只能守夜,白天无法现身。
    聂伤得到回报,和属臣商议了一下,再次传令过去,命郧丁向奴隶宣布:凡往前线参战之奴,战后一律赦为平民,有功者赏军职、封地。又对国民道,各家损失之奴隶,由战后战利补偿。
    郧丁收到命令后,立刻在全境召集奴隶入伍。大小领主们现在都很虚弱,家里不敢留太多强壮奴隶,非常配合官府的征兵工作。不甘命运的奴隶得到消息,放弃了造反的想法,踊跃应征。
    官府在一日之内就征集了五百多个奴隶,正由苦庚率领东、北关卡的百名士兵押着,往白石山火速赶来,最晚明天下午就能到达。
    在阵地上转了一圈,聂伤回到高处的中军驻地,一屁``股坐到石头上,长长的呼了口气。
    “满行长,我刚看到南山北山也遭到攻击了,木角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回信?”
    他把长矛交给近卫,一边摘头盔一边问身边的行长满。
    行是商军的基本单位,有小行、大行之分。
    小行以一辆战车和一百到一百五十名徒卒组成,军官称为行长。大行由三到五个小行组成,大概是千夫长。
    满以前就是大行长,在斗耆军中是为数不多的几位高级军官之一。几次参战立功之后,聂伤也想提升他的职位,可惜斗耆军编制太小,上面就是司戎了,只能让他继续做行长。
    不过聂伤很尊重老成稳重的满行长,非常重视他的意见。满在军中的地位,也仅次于革叔,不论影响力还是实权,都是军方的二号人物。此番白石山之战,其实也都是满在指挥。
    满正和几个辎兵军官商议伤员运送之事,听到聂伤问起,回道:“木角和灰兔已经派人来报过了,他们击败了攻山的箕军,斩首三十。”
    “好。”
    聂伤点点头,抱着头盔,看向阵地两边的高山。
    主阵地左右的大山,山高林密,大军不能通行,但也有数条小路可以绕到阵地后方。
    聂伤便安排四百野人兵防守那里。木角、灰兔二部各两百人,驻守在山林里,一直未接战。直到第二日,箕军攻山受挫,才派人往山林觅小路翻山,结果和野人战了一场,被野人兵赶了回来。
    野人兵最擅长的就是林中乱战,在山林里精锐商兵都打不过普通野人,更别说这些野人兵也同样装备精良。有熟野人守卫两翼,量箕军也翻不过山去。
    “候主,天快黑了,你去歇会吧。今晚我和羊甲守夜。”
    满看着疲惫的聂伤,关切的说道。
    作为一国之主,聂伤这两日确实比满要累的多。
    因为满要负责整个阵地的指挥,他一直在站在最高处调兵遣将,协调各部,虽然精神上累,但体力还能凑合。
    聂伤虽然不做具体指挥,但是又要关心大局,又要带兵厮杀,在阵地上来回奔波,两天两夜都没闭过眼,真有些身心俱疲了。
    “羊甲还能守夜?伤不重吧?”
    被满一提,他一下就感觉困的不行,强振精神问起原马山关守将羊甲。
    满笑道:“他的伤看着吓人,其实有盔甲挡着,那一矛刺的不深。眇老看过之后说没大碍,刚才带着羊甲到后山医所去缝伤口了。”
    “哦。”
    聂伤放下心来,对满道:“那这里就拜托你们了,我去歇一会就来。”
    他钻进木棚军帐里,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不知不觉间,忽然醒了过来。只见大帐外立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一双暗红的眼睛像火炭一样注视着自己。
    聂伤一惊,急忙起身,拔剑追了出去,却又不见了那黑影。
    举目四顾,西天上挂着一轮冷清的明月,夜色明亮。周围阵地上,士兵们全都酣睡在地,没有一个醒着的。
    “守夜之人呢?”
    聂伤皱起了眉头,但是很奇怪地没有关注此事,而是急切的想要找到那黑影。
    他提着剑,在周围找了一遭,还是没有找到。
    正要回账继续睡觉时,猛然一抬头,赫然看到那黑影像一只秃鹫一样立在山顶,体型变得无比巨大,整座山头都被它笼罩了起来!
    “呔!何方妖怪,敢来戏弄本候!看剑!”
    聂伤毫无畏惧,只觉得厌恶此物,飞起一剑就朝那黑影掷去。
    “咵吼吼吼……”
    黑影中剑,发出一声怪笑,溃散成无数黑蛇,张开血口,露出毒牙,一起朝他咬了过来……
    “啊!”
    聂伤大叫一声,一下惊坐起来。
    定睛一看,原来还在军帐中睡觉,方才不过一场梦。
    “候主,你没事吧?”
    守在门口的卫士听到叫声,持剑冲了进来,警惕的四处观察。
    聂伤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对他们挥了下手,说道:“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卫士退了出去,聂伤再没了睡意,心里想着梦中的情景,坐在铺上沉思起来,只觉得此梦不是个好兆头。
    如果是在平时,他自然不会疑心,但是正值两军交战的紧要关头发生这种事,很有可能会是对方使出的某种类似虫二入梦的手段,欲要谋害自己。
    要知道,这个世界是有神灵存在的,联军四国历史悠久,说不定就能请来神灵对自己下手。
    虽然所谓神灵不过是一些有异能的变异生物罢了,但是他们的诡异手段却防不胜防,决不能掉以轻心。
    “让毕鬼和内卫斥候,还有几位看巫师大人立刻来见我。”
    聂伤对卫士发出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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