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祭所巫祝围着主帅大帐布置了一个巫阵,又在帐内帐外跳唱了一番,最后开始施展驱鬼巫术。
    聂伤赤果着身子躺在铺上,巫师哀正拿着毛笔,在他身上涂画。
    鲜红的图案满身都是,繁琐细密,怪异原始,每一根线条都像是飘摇的火焰,将他的身体画作了一团熊熊烈火。
    绘图的颜料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辛辣味,还有淡淡的草药香味和些许血腥味,涂在皮肤上感觉有些刺痛发痒。
    “嗯?身体好像在发热,果然不愧是阳烈之纹,还真的有热气!不知涂料是用什么东西配制的,还有这效果。闻味道,应该有硫磺在里面,还有……似乎是某种氧化金属的气味。”
    聂伤一动不动的躺着,闭着眼睛感应着身体的变化。
    从他晕倒到现在,已经两天一夜过去了,身体越来越虚弱。体内的力气荡然无存,肌肉都仿佛变成了一滩烂泥,唯一能控制的只有头面上的眼睛和口舌。
    好在精神不错,虽然也很疲惫,但至少还能保持清醒。
    他曾问过巫师哀,既然恶鬼攻击的是人的灵魂,按说精神应该比身体受到的影响更严重,我的情况为什么不是这样呢?
    巫师哀解释道,活人的灵魂和身体融合的非常紧密,身体在束缚灵魂的同时,也会保护灵魂。正是因为有身体的保护,鬼物想要吞噬、破坏人的灵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恶鬼附身之后,只能从身体中将灵魂一丝一丝抽出,再慢慢吞噬。
    这个过程发作慢,持续时间很长,身体和灵魂越是强大之人,抵抗力就越强。
    “候主的身体、灵魂都异常强大,恶鬼附在你的身上,反而会被你慢慢耗死。而想要谋害候主的那个驭鬼巫师很可能是箕国派来的,他的目的是要迅速杀死你,好结束眼下的战争。当然不会用耗时长,又注定失败的鬼附身。”
    “所以,他会采用最恶毒的诅咒术,直接驱使鬼物,不惜代价强硬攻击候主你的灵魂。”
    “这样做的话,人的身体就会比灵魂遭受更大的毁伤。但是施法巫师的风险也更大,因为恶鬼短时间内使用了太多的鬼力,也会损伤自身,它们会抗拒这种命令。若是巫师逼迫鬼物太急,鬼物受损太重的话,就有可能失控反噬。”
    巫师哀自信的笑道:“所以,候主你现在的症状,是典型的恶鬼诅咒!”
    聂伤没有再多问,静心感应体内的溶血树卵,现在可能叫玄鸟了。
    这次身体受损,玄鸟竟然没有丝毫反应。按说自己只要有一点伤,它就会立刻帮助修复,对这副寄生的身体极为负责。
    但是这一次玄鸟却好像睡着了一样,任由自己快速虚弱下去。难道不担心宿主死了,它也得完蛋吗?
    “对了,自从溶血树卵变成玄鸟之后,也不嗜血了,比进化前安静了许多,平时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会不会是……是它和真龙之血融合后,两种想反的异能相互抵消,导致感应力和修复能力急速退化了?”
    “唉,只要不再让我长出满身触手,不再让我喝人血,退化就退化吧。”
    “嗯,还有一种可能。玄鸟和真龙之血都是影响物质的,是物理技能,而恶鬼诅咒,是针对灵魂的。也许身体无力并不是物理性质的,所以玄鸟并没有察觉到损伤,就算发现了,它也对法术攻击无能为力吧。”
    他转动了一下眼睛,看向右手边的真龙血剑,心道:“若是巫师哀的巫术不起作用,真龙变身估计也没啥用了。”
    “好了,候主,你的阳烈纹画好了,就差胸口几笔,咒印就能被激发了。”
    巫师哀握着毛笔站起身来,打量着聂伤身上的巫纹,满意的点点头道:“不枉我几十年如一日的练习,此咒印完美无缺,激发后效果肯定很好。”
    聂伤费力的把视线往下移,看到胸口处画了一个线条复杂的红太阳,太阳之中似乎是一只鸟,没有眼睛,只有一支脚。
    “这是,金乌吗?”
    巫师哀点头道:“是金乌,太阳之神在人间的化身也。国主你好生躺着,我去给虎妇画咒印。”
    他说着,端起颜料碗走到几步外的另外一个铺上,同样赤果的虎妇就躺在上面沉睡。
    因为担心她看见恶鬼会惊慌坏事,巫师材用催眠术将她催眠了。
    话说聂伤见到巫师材熟练的使用催眠术让虎妇很快睡了过去,非常吃惊。他一直都以为这货是个没啥本事的年轻神棍,没想到还会这一手,不禁对此人更加重视几分。
    虎妇的铺上铺着刚剥下来的母牛皮,内层还湿乎乎的冒着热气,牛皮中间用牛内脏围成一长条,长条里垫了厚厚一层褐色绒草。
    虎妇便躺在绒草里,半个身子陷入草中,两个结实丰..满的大馒头显眼的露在外面,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巫师哀跪坐到虎妇身边,用毛笔蘸了颜料,开始在她的身上涂画。很快就涂满了,唯独留出女人微凸的肚子没有动笔。
    巫师哀盯着此处皮肤,提着的笔半天没有落下。
    “大史,你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瞥了一眼,见聂伤在闭目修养,便招手叫来等在帐外的大史,附耳说道:“此女腹上不能画阳烈纹。”
    大史疑道:“为何?”
    巫师哀道:“引鬼巫术需要她腹中的活人之气,画上阳烈文会使恶鬼忌惮的。所以,为了保证巫术成功,腹上不但不能画阳烈文,还要绘上死婴纹,争取一次就把恶鬼诱引过来。”
    大史愕然道:“死、死婴纹……那是什么?”
    巫师哀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轻声道:“妇人腹内若是死婴,恶鬼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占据婴儿。死婴是它们无法拒绝的诱`惑!死婴纹就是假做死婴胎气引`诱恶鬼。”
    “这……”
    大史心虚的扭头看了眼聂伤,悄悄问道:“会不会伤到此女?若是她遭遇不测,候主知道是我们做的事,以他的脾气,我们两个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巫师哀不在意的笑道:“她不是有鬼胎蛊吗?鬼胎蛊会保护她和孩子的。呵呵,要不是鬼胎蛊提醒了我,我还想不到死婴纹的妙招呢。”
    “喂,怎么样?敢不敢干?”他用肩膀顶了一下大史,急急催问着。
    大史眼睛鼓的牛大,狠狠盯了他半天,才郁闷的说道:“你故意说给我听,就是要拉上我一起承受候主的怒火吧?”
    “嘿嘿嘿。”
    巫师哀挠头笑道:“你是我们巫祝之首嘛,当然由你来拿主意。”
    大史肩膀硬敢于承担责任,当即就铿锵说道:“我还要跟候主学神文呢,他绝不能有事,你就放手就做吧。”
    “嗯。”
    巫师哀神情一肃,立刻放下了盛着红色颜料的碗,从背篓里取出一个陶瓶,将里面的黑色颜料倒入一个空碗里。
    “这是由刚死的死婴尸油和二十岁以上掘墓食尸老獾的油脂,外加十几种贵重材料配制巫术颜料,专门用来施展黑死巫术。”
    大史听的脸色发白,不小心闻到碗里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差点吐了出来,急忙捂住口鼻,低声骂道:“快画吧你,死鬼老家伙,以后别再靠近我!”
    “哼!”
    巫术哀不屑的冷哼一声,反击道:“你懂个屁!驭鬼巫术和黑死巫术之强大,根本不是你们这些平庸巫师能想象的。”
    他嘴里嘟囔着,拿起一只新毛笔,蘸了碗里的尸油,在虎妇光`洁的肚皮上开始描画。
    和阳烈纹完全不同,尸油画出来的图案丑陋扭曲,就像是由一堆横七竖八的僵尸构成的一般,光是肉眼看到,就能感觉到一股腐败的死亡气息。
    死婴纹出现在了虎妇的腹部,大史发现她的肚皮好像瘪下去了一些,不禁看着巫师哀,又惊又骇道:“你、你、你……你把孩子杀死了?”
    巫师哀心不在焉道:“不会死的,这个样子只是暂时的,一会驱鬼完毕就让她恢复过来。”
    大史一脸悔意,却也不能再改变主意,只能催促他道:“快点,莫太久了伤到孩子。”
    “嗯,开始吧。”
    巫师哀点燃了虎妇身边的一圈油灯,豆大的光点发着幽幽的绿光,油烟在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味道,很快就充满了整座大帐。
    巫师哀坐到聂伤身边开始念咒,大史坐在虎妇身边,念着巫师哀教给他的一套完全不同的咒语。
    咒语声让人头脑昏重,聂伤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感应自己身体上,竭力无视咒声,好让自己能保持清醒。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感觉身体内部忽然有了反应。就像有一股充斥在全身每一个细胞中的阴寒之气,慢慢从身体中分离了出来,逐渐汇聚到了心口位置。
    “还真有鬼!”
    聂伤震惊不已,猛然睁开眼睛,去看左胸位置。
    只见一片淡淡的青色从肌肉深处缓慢渗到皮肤上,颜色也变的越来越浓重,凝成了一大块醒目的青斑。
    “好像是……”
    聂伤紧盯着那青斑打量,赫然发现它的形状是一只蒲扇那么大的蝙蝠!
    绝对是蝙蝠没错!
    不只是像蝙蝠图案,而是像一只活的蝙蝠!
    只见那‘蝙蝠’趴在心口处,好似刚从冬眠中苏醒,极缓慢的活动着身体,不断改变身体姿势,仿佛要准备飞走一样。
    “咕噜!”
    聂伤咽了口口水,双眼圆睁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蝙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以为这种情况已经够诡异了,谁想下面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只见那心口周边的青色全都汇集到蝙蝠身上之后,蝙蝠又开始发生变化,它的身体挥发了!
    挥发出来的青气紧贴着皮肤浮了起来,一直保持凝聚状态,丝毫也不散逸。
    就在聂伤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所有的青气都脱离了他的皮肤,轻飘飘的浮在他的心口,构成了一只由淡青色烟气组成的立体蝙蝠。
    那烟气蝙蝠是活的!
    它越来越活跃,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只见它用猪一样的鼻子四处闻了闻,然后支着翅膀转身望向虎妇的方向,一副饥渴模样,试着扇了两下翅膀。
    “它……就是恶鬼?不好,这鬼东西要去找虎妇腹中婴儿了!”
    聂伤急忙看向身边的巫师哀,只见他垂着眼皮在专心念咒,好似没注意到烟气蝙蝠。想发声提醒他,又怕惊动了蝙蝠,破坏了巫术。
    眼看蝙蝠就要飞了,急的他嘴里直吹气:“呼!呼!呼呼!”
    聂伤吹了好几下,巫师哀总算察觉到了,放低了念咒声,神情不解看着他。
    聂伤急忙转动眼珠子往心口处看去,又努着嘴示意。巫师哀也看了过去,却还是一脸茫然。
    “我去!鸭子大那么一只蹲在老子身上,你竟然看不见!你是装的,还有眼瞎呢?”
    聂伤快急死了,使劲转眼睛,使劲努嘴,又做出口型无声的说道:“鬼!恶鬼!”
    巫师哀呆了呆,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变青了,眼中露出又兴奋又恐惧的光芒。
    他停止了念咒,也做口型道:“我看不到。”
    “嗯?”
    聂伤一愣,用力眨眨眼,仔细再看胸口,那么明显的一只,怎么可能看不见?
    “难道只有我能看见?”
    他心中狐疑,来不及多想,急忙朝虎妇哪里使了个眼色,又作口型道:“要飞过去了。”
    巫师哀听明白了,轻轻扭头去看大史。
    大史听到这边念咒声停了,也正望过来询问,他也察觉到了对面有些不对劲,忙用眼神和二人交流。
    巫师哀抬起一根食指,指着虎妇,对他点了点头。
    大史一惊,急忙闭上了嘴,手脚轻快的拿起地上的颜料碗和毛笔,正要蘸颜料时,却又呆住了。
    原来他们原本商议好的方案是在虎妇身上也画阳烈纹,待恶鬼离开聂伤时,大史迅速补全巫纹,激发虎妇身上咒印。
    可是巫师哀这鸟人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大史又忘了问他后续如何处理,结果搞得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它飞走了!”
    就在大史的不知所措中,聂伤轻突然轻叫一声。
    趴在他心口的蝙蝠一振翅膀,像一团袅袅青烟一样,轻飘飘的朝着虎妇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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