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国国主确中伏而死的消息还未传到国内,左司马逢禀就带领军队赶回了丰城。
    与他同谋的一众政变者早就做好了准备,也立刻发兵,合军数千人,迅速控制了国城,一起拥立为逢禀为新任逢候。
    各地领主直到收到新主召见的政令,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无比震惊。
    短短半年之内,逢国连续两位国主突然暴死,傻子都知道不对劲,怪不不得别人多想。
    这样的篡位方式太伤民心了,所有人都没了安全感,对国内形式感到极度不安。
    领主们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皆惊疑不定,犹豫观望,抗命不往丰城冒险。
    逢国局势一时动荡起来。
    可是逢禀已经占了先手,他所代表的主家势力又十分强大,他人根本没有对抗的实力。逢确本来就根基不稳,况且又死了,没人会在乎他。
    明智之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之所以不敢响应新主召令,是他们担心还有后续的阴谋,怕自己也卷入其中。
    待打问清楚了逢确的确是被亚丑人杀死,而非被逢禀谋害之后,众领主都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的驱车赶赴国城,为新主贺。
    逢国民心也很快安定了下来。
    逢禀甫一上位,立刻抛弃了前任首鼠两端的做法,立场分明的宣布支持世子受,将世子启的使者都驱离了。此外,他还发动全国之力,为征夷大军提供运力和物资补给。
    国中有人质疑,新主为何不发兵伐亚丑,为先主和两千军士报仇,反而浪费财力为他人卖命。
    逢禀解释道,亚丑已经和纪国结盟,互为掎角之势,我军方损精锐,短时间内不可能报仇成功。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世子受。待征夷大军返回时,再借助大军之力,一举灭了亚丑和纪国。
    逢禀的善意,得到了世子受的大力赞赏。他专门派了高级使者到丰城,力挺逢禀为逢候,并答应了逢禀的要求,保证回军时和逢国一同剿灭亚丑。
    得到了世子受大军的支持,国内反对之声顿时全无,逢禀彻底坐稳了国主之位。
    ……
    却说聂伤统兵在亚丑边境,一直安坐以视逢确灭亡。
    待逢禀稳住了逢国局势,又等来逢国的一千辎兵和无数粮草之后,他才挥兵渡河,直入亚丑境内。
    亚丑人诈做不敌,往东部退却,让出道路给王师后军。聂伤一个敌人都没遇到,就顺利通过了亚丑之地。
    往东再行两百里,渡过潍水之后,便到了莱夷的领地。世子受的使者正等在河对岸,向聂伤传达了战情和军令。
    征夷大军扫清了潍水与莱水之间的地区,正在前方和莱夷争夺莱水,因为缺乏船筏,战事一时没有进展。
    莱夷人众,又熟悉地形,多有骚扰后方之举。命后军驻扎潍河东岸,谨守营地,万勿损失辎重。
    聂伤得令,便择良地扎营。又发挥斗耆军特长,掘壕挖沟,鹿角三重,将营地打造的如铁桶一般。
    后来几日,他们果然遭到莱夷游军的偷袭,皆被轻松击退。
    世子受听闻后军营地坚不可摧,便招聂伤往见。
    聂伤留羊甲守营,自己押运一批辎重,往前线送去。
    到了莱河大营,看到王室军士都在不慌不忙的打造着渡河工具,世子受也镇定自若。虽然进攻受挫,但全军上下洋溢着必胜的信心。
    世子受见到他,很是欢喜,二人寒暄了几句,话题很快转到战事上面。
    “莱河水面宽阔,河上莱夷船只甚多,我军试渡两次,皆败于水中。”
    世子受站在岸上,指着河边形势解说道:“我准备备齐船筏,载两千人一起下水,定能一鼓而渡,摧破莱夷防线。”
    聂伤道:“莱夷战力甚弱,只要我军猛士能踏上河边陆地,即可渡河成功。”
    世子受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所虑者,不过莱夷的河上船只而已。但我船队如蝗,他们不可能阻止得了。”
    聂伤想了想,觉得此战和之前大将依托汶水阻击彭鄫联军的形势有些相像,便进言道:“不过还是要防备莱夷在对岸设伏。”
    他看着河那边的莱夷人群,问道:“世子在此伐木造筏,莱夷皆有所见,他们可曾有所应对?”
    世子受笑道:“聂侯所虑,我也想过。我已派精干斥候潜入对岸探查清楚了。”
    “莱夷确实有所准备,他们在后方不远处藏了大队精锐勇士,还有十余头战象,打算判准我之主攻位置,予以猛击。另外,彼还在河滩芦苇丛里暗积柴薪,一旦河边失守,就放火烧我。”
    聂伤听的面色凝重起来,道:“我军战象不能及时渡河,一旦遭到敌军战象冲击,难以立足呀。还有火攻之策,世子打算如何应对?”
    “我已有对策。”
    世子受揉着拳头笑了笑,看向身边的一位年轻人,说道:“应对之策,皆是我军中司马费仲所献。”
    聂伤扭头看去,就见那年轻人个头矮小,却生了一张很不协调的大方脸,上唇还长了一颗难看的大痣,相貌着实猥琐。
    既然是世子受器重之人,聂伤自然不会以貌取人,施礼道:“敢问费司马,该如何应对莱夷之计?”
    那费仲也慌忙施礼,恭谨的弯腰说道:“禀聂侯,我军也可以同时驱象渡河,以迎莱夷战象。”
    聂伤疑道:“据我所见,大象虽擅泳,但在水中只露首背致命处,毫无自保之力。若遭莱夷船只和岸边箭矢投矛攻击,恐怕会尽数淹死丧命。”
    费仲笑道:“我军船筏会将大象护在其中,莱夷难以接近。另外,还有一法,可以使大象装甲渡河,不但能避水中袭击,还能增强岸上战力。”
    聂伤更是疑惑,惊讶问道:“铜甲如此沉重,河水又宽数百步,大象如何能装甲而渡?”
    费仲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就见一个士兵抱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跑了过来。
    “聂侯请看,此物名叫浑脱,乃剥取整张羊皮所制,充气之后,能载重物。我军急制了两百具浑脱,将此物绑缚战象身上,装甲战象就可以轻松渡河了。”
    聂伤一看,恍然大悟,“这不是羊皮筏子吗?原来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发明了。”
    他对费仲的这个办法十分佩服,笑道:“费司马此计极妙!”
    费仲抚着颌下短须自谦道:“此乃河水边商人所用之物,中原很常见,我只是取来用而已,算不得什么妙计。”
    聂伤有些欣赏这个人了,又问道:“那莱夷的火攻之计,费司马如何破解?”
    费仲道:“此事易耳。”
    “我军在渡河前,抢先放火烧了对岸就行。待火势将灭时强渡,莱夷自乱也!”
    “……”
    聂伤无语,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思忖了一会,又质疑道:“既然能以火攻之,为何我军之前不用此计渡河?”
    费仲道:“此前莱夷并未备引火之物,芦苇林木潮湿难以点燃,所以未用。”
    “高明!真是高明!”
    聂伤击掌赞叹起来,对世子受道:“世子身边有此智士谋划,何愁大事不成?”
    “聂侯过奖了。”
    费仲谦让一句,和世子受相视而笑。
    聂伤见他们如此亲密,料到费仲肯定是世子受最信重的谋臣,不禁有些忌惮。
    这费仲若真是智谋过人的谋士,说不定他的想法也被此人看透了。
    “聂侯,你说的没错,费司马乃是我之智囊也。”
    世子受得意的笑道:“受虽勇,但弱于智计,多亏费司马在一旁献计献策,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费仲忙弯腰拱手道:“世子是参天大树,小臣不过一藤蔓也,藤蔓再巧,依靠大树才能攀援高处。臣不过奉献智力,对错皆可言之,全凭君明辨是非,决断命运,所以君贵臣轻也。”
    “嘶,这个家伙好口舌,怪不得世子受如此器重他。”
    聂伤吃惊的看着费仲,此人又有本事又懂得拍马溜须,前途无量啊!
    “哈哈哈哈!”
    世子受也听的心头大畅,他把大氅往背后一抛,看着滚滚河水,意气风发的说道:“吾身边之人,不论出身,只唯才是用。吾之文臣武将,个个都凭本事晋升,无一高门废物。”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聂伤,肃然问道:“聂侯,你说,我此举可能得天下?”
    聂伤谨然拱手,语气坚定道:“可!”
    “嗯!”
    世子受很是感激,也不多话,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把,这才说起叫他来的目的。
    “聂侯,我有一重任要委派给你。不过也不强求,故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聂伤笑道:“世子有所委派,派人传令就行,不必亲自告知,伤一定尽力完成。”
    世子受和他走在一起,并肩而行,边走边道:“聂侯可知我为何要攻伐莱夷?”
    聂伤点头道:“知道。是因为莱夷截断了东海方国运送鱼盐的道路。”
    却说商国的食盐,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东海边的诸方国,其中一个产盐国是位于最东方的莱国。
    莱地本是莱夷的地盘,后来一家失势的商国子姓王族被封到莱地,在此建立了殖民地,是为莱国。
    这莱国和其他深入蛮夷之地的商人方国遭遇差不多,都在异族之中奋力拼搏,勇猛开拓。有的站稳了脚跟,有的则被茫茫蛮夷吞噬了。
    莱国属于前者,他们的位置太过偏远,面临的形势要比建国初期的逢国、纪国还要艰难的多。
    不过莱国人不像其他商人方国那样,对待蛮夷态度粗暴傲慢,只知道用刀子抢夺杀人。
    他们很识时务,又擅长商业和外交,手腕十分灵活,和周边莱夷的关系搞的不错。这样才得以在数十万莱夷的包围之下存活了下来。
    莱国人除了鱼盐,无他特产,他们急需中原的手工艺品,特别是最紧缺的金器。
    于是便和莱夷各部谈判了很久,终于打通了一条道路,得以将本国的鱼盐运往中原,换的所需物资。
    这条路沿莱水北上,先横穿十几个莱夷部落,从南海直至北海。再沿海边行船,进入济水,直达王畿庇国,在此地交易物资。
    莱国商队一路奔波,却又被沿路的莱夷部落薅羊毛,层层盘剥。辛辛苦苦一趟下来,能落着一两成利就不错了,有时还亏本。
    莱国人很是沮丧,又不敢动武,只好求助于商王室,每年愿进献大量鱼盐,以求王室能维持这条商路。
    正好这个时期的商王室,攻掠重点已经从西方转到东方,亟需一个借口攻伐东夷。便答应了莱国人,发兵攻打莱夷。
    王室大军可不在乎莱国那点盐,他们的目的是掠夺奴隶,数万、十数万的奴隶。
    几任商帝和东边方国,都把东夷当成了野怪,你来我往,不停的来刷财富和战功。商路沿线的夷人部落都遭到了沉重打击,商路由此打通。
    可笑的是,他们的打击目标——莱夷,却因为路途太远,反而没有遭受太大损失,挡在莱夷前面的夷人已经喂饱了商国人。
    不过莱夷也吓坏了,急忙向王室请降,向莱国求和,不敢再骚扰商道。
    没了车匪路霸拦路敲诈,莱国借商道之利,从中原获取了大量物资,很快就发展了起来,武力也强大了好几倍。
    有了坚甲利兵,莱国人的底气一下硬了,不再对莱夷低声下气,终于露出了商人的凶残本性,开始攻掠周边的莱夷部落。
    双方就此翻脸,打的你死我活。
    莱国人羽翼已丰,哪怕面对十几倍的莱夷,也不落下风,唯一失利之处,就是商道又被截断了。
    虽然莱国人已经发展起来了,不依靠中原的输血也能逐渐壮大,但丢失商道,对他们来说还是很大的损失。
    商道太长,莱国人不可能维持得住,于是只好再次向王室救助。正逢世子受要掌控军队,于是就领兵来攻伐莱夷。
    “聂侯,你是猛将,看守辎重浪费了你的大才。”
    世子受停下脚步,盯着聂伤的眼睛说道:“不如把辎重交给他人,你带兵潜过莱夷大军,前往莱国,和莱国人汇合,攻击莱夷侧后。”
    聂伤神色郑重,拱手道:“伤,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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