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军忽然溃逃,商军于后赶杀,其中的东莱新兵用夷语大叫‘投降不杀’。
    夷人哪里敢降凶残商人?撒开双腿亡命逃窜。
    可是他们刚刚暴晒半日,体力消耗过大,加之沼泽边上道路狭窄,人群拥挤,怎么也逃不快。
    没跑出半里地就被商军追上,砍瓜切菜般乱杀。夷兵被杀的惨叫不已,却都不敢回头反抗。
    后面的跑不掉,利刃随时都会落在头上。前面的跑的双腿发软,喉咙冒烟,肺像火烧一样难受。
    “啊哇哇!不跑了,杀了我吧!”
    狂奔了几里地之后,一些人实在受不了煎熬,一头趴到地上等死。
    谁想经过的商兵真的没有攻击他们,只留下少数人看守,大队人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从投降之人身边匆匆跑过。
    其他夷兵见了,顿时都心弦一松,纷纷跟着投降。然后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样,呼啦啦倒下一大片。
    一番追杀之后,四千夷兵只跑掉了一小群,剩下的几乎都被生擒活捉。
    此战,商军只有几十人受轻伤,却斩首三百,俘获夷人近三千之数。
    看着眼前大群大群的青壮俘虏,霍伯飞廉又惊又羡,还很疑惑。
    他打马来到聂伤身边,问道:“聂侯,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等的机会是什么了吧?”
    “果然是西垂之国,马术比中原之人高的多。”
    聂伤看他骑马的姿势非常利索,打算有机会向他请教。
    “哈哈哈,所谓机会,就是棠城败兵到来的那一刻。”
    聂伤大笑一声,指着北方解释道:“我部莱军和窟山军一直在谋划偷袭棠城。只要棠城陷落的消息传到这里,面前之敌自然会惊恐而逃。”
    “啊!”
    飞廉不由大叫一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聂侯是说,棠城……棠城已经被贵军攻破了?”
    “破了。”
    聂伤自信的回答。
    他一招手,几个俘虏被带到面前,聂伤朝飞廉微笑道:“这几个是刚从北方逃来的夷人,霍伯一问便可知晓。”
    飞廉立刻借助翻译审问了一通。
    这些人果然是棠城逃回的溃兵,言道棠城突然遭到了商军突袭。大首领统兵在外,城内毫无防备,又有叛徒打开了城门,棠城被轻易攻陷。
    问完之后,飞廉神情沉思片刻,转头对聂伤一拱手,叹道:“聂侯只有数千人,孤军深入,却能连战连捷,又分兵两路大胜,终击毁敌巢,驱夷人蜂散。”
    “如此用兵谋略,天下少有,廉心向往之。聂侯能否将贵军之策道与廉听?”
    “哈哈,区区小计而已,霍伯过誉了。”
    聂伤笑了一声,将来龙去脉细细道出。
    原来在那日下午,他正为救不救人踌躇时,猛然想起了鄣国国主章堰在攻打铸国时使用的声东击西之计,便照样施为。
    他迅速招来辎重队,全军连夜整编,紧张忙碌到后半夜,便趁着黑暗掩护,分兵疾行。
    聂伤自己带着七百斗耆军和两千辎兵扮做主力往南运动。
    妘呐和沮率领主力,赶着牛马假做辎重队朝北而去。
    他们到达半路的临时营地,于早到此处的尤浑会合。然后留下妘呐带着一千押运战兵守寨,沮与尤浑则统领主力熄灭火把,暗中出营往北避开夷人斥候耳目,再进入林间小路,绕回棠城。
    中午时,那夷人大首领便率领夷军赶到了商军营地前。见里面人数较少,防守松懈,满是牛马粮草,以为自己追击及时,堵住了商军的一支辎重队。不禁大喜,立刻发起了攻击。
    临时营地原是一座夷人村寨,有低矮却厚实的寨墙可以依凭,一千商军战兵防守此处绰绰有余。
    可妘讷为了吊住夷军,故意示弱与敌。只以少量兵力放在墙头,大部队都藏在靠墙的房屋里,快速轮换,一直保持悬而不倒的状态。
    那大首领却以为村寨内只有少量辎重兵,又见攻击效果明显,敌营摇摇欲坠,更是加劲猛攻。临时营地的争夺战打的异常‘激烈’!
    夷军主力被拖在棠城以北三十里外,而沮率领的两千商军主力绕了远路,终于在当天下午时分抵达了棠城外的树林里,随时准备杀出。
    谁想城里的内应一直没有发出信号,沮和尤浑担心夷军掉头回城,急的眼睛都红了,差点改变了主意想要夹击攻营的夷军。
    好在妘讷十分给力,那大首领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夷军打了半日,攻了好几次,每次进攻都差那么一点。大首领懊恼的直锤自己脑袋。
    天很快就黑了,夷军战士又是赶路又是攻坚,非常疲惫。大首领只好收兵,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明早一鼓作气攻下敌营!
    直到今天黎明时分,天色最黑暗的那一刻,商军主力终于等到了内应的信号!
    一支火把在城头画了几圈,沮兴奋的一蹦子跳了起来,迅速带领部队摸黑往城下奔去。
    马上天就亮了,守城的夷人都放松了警惕,窝在城墙上睡觉,丝毫不知敌人到了城下。
    商军内应打开城门,推动城门的刺耳声音响起时,一些夷人才被惊醒。他们揉着眼睛,骂骂咧咧的伸头往下一看,顿时都惊呆了,然后就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
    城头和城下的夷兵全被惊醒了,商军也不再保持安静,发一声喊,对着周围的夷人冲了上去,见人就砍。
    留守夷人素质太差,又没有心理准备,乍见商兵凶神恶煞的模样,都吓破了胆,扔下兵器跳下城墙就往南逃窜。
    城内夷人也被城北的喊杀声惊到,皆知大事不妙。他们这些日子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所以大乱刚起,贵族们就大开三门,一窝蜂涌出城去了。全城夷人也跟着逃走,没有一个愿与棠城共存亡的。
    商军人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们只是威吓赶杀,并不阻拦夷人逃走,反而满城救火,生怕烧毁了自己的战利品。
    待夷人逃出城后,商军迅速关闭了城门,封锁了整座城池。沮和尤浑竭力压制士卒的抢掠欲望,强令众军士上墙防御,只派纪律较好的莱兵进城救火。
    棠城战火燃起,正在三十里外野地里睡觉的夷人大首领被人叫醒,爬出草棚子一看,被惊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又又中计了,棠城也丢了。本想当场自杀了却智力低下的一生,但又不敢放下肩头的责任。于是便强打精神,带队往回疾奔,希望还能夺回棠城。
    结果还没有跑到城下,队伍就已经散去大半。剩下的夷兵一看城头站满了商军,浑身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都跪倒在地,失声大哭,手里武器都拿不住了。
    大首领面无血色,右手哆嗦着拔出剑来放到脖子上,双眼失神的望着自己亲手葬送的棠城,手上猛地用力一拉。
    这次没人再阻止他了,就见鲜血喷溅,一条大汉摔落马下,当场殒命!
    都城丢了,首领死了,夷人的末日来临了!
    跪在城下的夷兵绝望欲死,很多人也跟着大首领一起自刎而死,没死的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都像僵尸一样茫然的四散而去。
    建成三百年的夷人新都,西夷的根基所在,所有莱夷的荣耀之都,就这样陷落了!
    而在聂伤这边,因为手中都是战力平常的辎兵,所以一直不敢和沼泽夷军作战。只虚张声势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以免这支军队返回支援棠城。
    现在两路联军皆大胜,并且都顺利完成了任务,聂伤几人此行,可谓圆满了!
    当然,聂伤不会对飞廉说自己一支是辎兵,只是说分了两军,不然的话,对方心里肯定会非常不舒服。
    “……”
    飞廉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神色十分复杂。
    半晌之后,他才一脸敬服之色,对聂伤躬身道:“聂侯智谋非人也,廉驾车也赶不上。”
    “不是我的计策,伤怎敢当霍伯赞赏。”
    聂伤摆手推让道:“是尤左侍想出来的,我有统军之能,但要论智谋,远不如尤左侍。”
    “尤浑?”
    飞廉一愕,面上现出一丝反感之色,态度也冷了下来,随口说道:“哦,原来是尤左侍的计策啊。不错,非常不错。嗯,我知道了。”
    聂伤看到他的表现,心中暗笑:“呵呵,竟让我猜对了,你们几个果然在争宠。”
    之前尤浑不想救霍兵,聂伤就隐约感觉到他和霍兵统帅关系不怎么样,又由推测世子受身边的几个心腹应该也存在竞争和矛盾。便想借机分化他们,把王室大军这潭水搞浑,自己好从中取利。
    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功劳加到尤浑头上,凸出尤浑的地位,再把尤浑推出来为东线联军的一系列行动背锅。
    以尤浑贪利贪功的性格,想必很乐意当联军的首脑,占下运筹帷幄的大功。
    聂伤退让一步,虽然有所损失,但也免得自己太过显眼,被世子受一伙人嫉妒、忌惮。
    “既下棠城,丰泽山不日便破,夷人灭亡结局无可挽回。”
    飞廉不再谈联军战术问题,转过话题问道:“聂侯,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你和尤浑见面后,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聂伤瞅了他一眼,心中暗笑,缓缓说道:“是先扫清周边夷人部落,抓捕俘虏,还是先击丰泽山之背。我一时还不能下定决心,要和尤左侍商量过才行。尤左侍之智,我一直非常佩服。”
    他笑了笑,又道:“呵呵,以我对尤左侍也算了解,我认为他会认同前者。”
    飞廉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态度严肃的说道:“追剿夷人,哪里有援助世子破敌重要?哼,夷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剿,世子在丰泽山下受的苦,我们做属臣的怎能为了私利视而不见?”
    聂伤点头道:“霍伯所言极是,我同意你的想法。我军立刻返回棠城,我和你看起说服尤左侍。”
    ……
    南下部队返回时,商军正在城内大掠,每个人都喜的合不拢嘴,最高兴的莫过尤浑了。
    他望着源源不断输入夷王府的财货,好似满城的财富全都流进了自己的口袋一样,乐的喜笑颜开,眼睛都变成了金色。
    当飞廉出现在他面前时,尤浑好半天才认出来,一张老脸顿时垮了下来,又瞬间堆起笑容,‘惊喜’的叫道:“霍伯,怎么是你?”
    “哼!你不知道是我吗?”
    飞廉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质问道:“难道世子派出的使者没有告诉你,你要救的,正是我飞廉吗?”
    尤浑笑容僵了下来,皮笑肉不笑的摊手说道:“使者还真没说。”
    “那位使者只是个斥候而已。地位高的贵人不敢也不能冒险偷过夷人防线,所以只能派普通斥候过来。使者地位低下,所知不多,不足为怪。”
    聂伤也插口道:“尤左侍亲自询问过使者,使者的确没有告知我们被困之军的身份。”
    尤浑得意的说道:“听到了吗?聂侯为我作证,霍伯,你可不能冤枉我。不论是谁,我都会竭尽所能来救人的。”
    飞廉打量着尤浑,脸上带着狐疑之色,半天都不再发问。
    “哈哈哈,尤浑,这次你可说错话了!”
    聂伤心中嘲笑起来。
    那使者确确实实没有告知被困军队的身份,想来不是什么身份低微的问题。而是世子受应该也是担心尤浑知道被困之人是飞廉,会故意延误,这才不告知他。
    但尤浑居然没想到这一点,或者想到了也不能说,所以才说出使者不知道详情的话。
    这个解释太过牵强,飞廉只要不蠢,一定能看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会认为尤浑故意装傻,故意对聂伤等人隐瞒事实,从而往更恶毒的方向想尤浑。
    “……好吧,不提这事了。”
    好半天之后,飞廉才开口说话,眼神闪烁对尤浑道:“尤左侍,你抢够了吗?是不是忘了世子还在丰泽山等着我们前去支援呢?”
    尤浑面皮一抽,急忙朝西方一拱手,慷慨叫道:“不用你说,我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带兵去助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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