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伤返回营中,在油灯下细细观察手中的河神之印。
    此印大小颜色像颗橙子,虽是圆形,却一点也不像眼球。它通体都是一色的深黄色玉石,看不到眼球该有的结构和纹理,哪怕眼球变成了化石,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就算是玉石雕的石狮子,眼睛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咦,不对!”
    他正疑惑时,突然发现了异常之处——玉印的重量太轻了,实心的玉石不可能这么轻!
    “难道只是表面覆盖了一层玉石?”
    他又用手掂量了几下,的确太轻。
    左右看看,便拿起案上铜箸,在玉印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听着很闷,没有玉石该有的通透。
    急忙又发动玄鸟感应了一下,玉印内里似乎有个活物,尽管生命力十分微弱,但是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旧让玄鸟发出了危险预警!
    “哈哈哈。”
    他开怀笑了起来,心喜道:“我又猜对了!圣兽眼球就裹在玉石里!”
    “这玩意被人剜出了几千年还保持着生命力,果然不愧是圣兽之眼。嗯,也有可能是黄帝神巫对它使用了某种神奇巫术,才能长久保鲜,或许这层玉石就是保鲜的关键。”
    聂伤捧着玉印左右看了一会,不禁又叹道:“唉,可惜没能与河伯再多交谈一会,平白错过了了解上古历史的机会。”
    河伯小癸送出玉印之后,精神迅速萎靡了下来,整个人变得迟钝起来,眼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说话时语无伦次,答非所问。
    聂伤注意到了,还以为失去河神印损伤他的智力,让他变成了老年痴呆。河伯的心愿还没了呢,委托自己的事情也不能就此作废,忙喝了一声,又将玉印递给了他。
    河伯就像惊醒了一样,目光又清明了过来,叹道,是自己年老昏聩,精力不济,用心时间一长就开始糊涂,与河神印无关。
    他刚从沉眠中苏醒,精神状态更是不佳,又讲了那么多话,脑力消耗过大,所以无法再继续保持清醒了。便向聂伤告辞。
    聂伤还有一肚子问题没问,见他这幅模样,也只好闷闷不乐的离开了河滩地。
    他把匍龙之卵和河神印带了回来,交给巫师歇保存。
    巫师歇只留下了匍龙之卵,玉印还了回来。说此印是黄帝赐给神灵的封印,乃天底下一等一的至宝,贵气极重,他福薄承受不起,不敢留在身边。
    “什么贵气不贵气的,是你太自轻自贱了。”
    聂伤骂了一句,手里把玩着玉印,心道:“不过此物的确是至宝,若是能流传到后世,绝对是全世界排名第一的国宝级文物,传国玉玺在它面前都是弟弟。”
    “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把它保存下来,在各种文献里多多提起它,或者干脆把它当做我的陪葬品,再建一个巨大的满是机关的陵墓。嘿嘿,真想知道后人挖开我的墓,发现此物时的表情。”
    他促狭笑着,又把玉印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上面的符文。
    那些符文共有二十二个,明显也是象形文字,形象非常古怪,和当世所用的巫文完全不同。巫师歇也不认得,他自然更认不出来。
    但他认为符号内容无外乎就是‘某年某月’、‘某人某事’、‘敕封’、‘河神之印’之类的,只要知道了含义,再找找规律,说不定就能辨认出一些字符来。
    他斜倚在案几上,神态轻松的边看边猜。随意乱猜了一会,忽然神色大变,一下坐了起来,惊叫道:“我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符号!”
    聂伤瞪大眼睛紧盯着玉印符文,皱着眉头苦思起来。
    努力回想了好半天,脑中猛然一亮,表情复杂的喃喃道:“在芦夫人的梦境里!”
    去年夏天时,虫二入侵了芦夫人梦境,芦夫人对他说起过梦中所见神秘符文的事情,并画出了其中一些符文,没人能够识别。
    祭所众巫研究了好长时间也一无所获,时日一长便渐渐都把此事忘到脑后了。没想到今日在河神印上再次看到此种符文。
    “据巫师所言,黄帝时期的文字,与今日之巫文一脉相承,他们大概都很辨读。所以此符文不可能是上古凡人使用的原始文字。”
    他用手指抚摸着玉印表面,心疑道:“莫非此符文,乃是神灵建立的远古高等文明的文字?这么说来,芦夫人的梦境也与神灵文明有关?”
    此符文在今世已经失传了,凡人皆不识得,甚至神灵也可能忘却了。它应该还在很多遗迹和器物中有留存,如果能够解读出来的话,对于研究远古神灵文明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回去就找芦夫人询问,要设立一个项目组,专攻此符文!”
    聂伤有了决断,将玉印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
    从河滩回来之后,聂伤便开始练习射箭,每日早晚都要射几百箭。
    在几位射术高手的指导下,他的箭术突飞猛进,能在二十步外射中抛起的小草包,用来射雁十拿九稳!
    于是便频频出外射猎,河边大雁遭了秧,每天都被他惊扰射杀。聂伤玩的不亦乐乎,收获颇多,可惜没有再见到河伯与河神府之人。
    他这幅做派颇有些玩物丧志之态,不过这段时间的确闲着无事,放松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聂伤自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无时不刻不在奋斗,好不容易有几天空闲,若不抓紧时间玩,回国后就没机会了。
    其间收到了一个消息,逢国和鄣国偷袭鄫国得手,鄫国高等贵人都被包围在国城里一锅端了。
    鄫国亡了!
    然后……逢鄣二军又被箕军大败,鄫国又复国了!
    他听完之后,感觉无语之极。
    话说逢禀和章堰两个目光短浅的家伙,大胜后得意忘形,在鄫国境内纵兵掳掠,全然忘了一旁还蹲着一条饿狼。
    一些鄫国人逃到箕国,向箕候胥余求救。胥余当场就拥立了一位新的鄫国国主,立刻统兵杀了过来。
    其实逢鄣二军也不是没有防备,他们占领了鄫箕两国之间重要关隘,箕军要是正面攻打,不付出惨重代价绝对攻不下来。
    若是从北面绕道,就算山中夷人放行,也得耗费十余天时间才能穿过大山密林。
    从东南绕行,倒是平原,可那里又被窟山兵占据。
    窟山国在箕国北方,在原来的计划中应该袭扰箕国北境,拖住箕军,给盟军创造战略机会。
    窟山国国主沮起先也是这么做的,兵临箕境,成功把箕国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北方。
    谁想其中又出了岔子。
    当初约窟山国出兵时,是逢禀和章堰请聂伤做中间人出面的,三方谈妥了条件,逢鄣二国该分给窟山国多少财货。
    可是等到逢鄣军攻破鄫国国城时,沮打听到鄫国远比自己想象的富裕的多,两国赚的盆满钵满,顿时又改变了主意,向逢鄣索要更多的报酬。
    于是派人到逢鄣军中提条件,逢禀和章堰一听对方狮子大开口,当时就不乐意了,怒斥沮言而无信,拒绝了窟山国的条件。
    沮也大怒,自己看在聂伤的面子上才出兵帮助两个无胆鼠辈的,抢到手的一点财货竟然也舍不得?既然如此,别怪自己不讲信义!
    他当然不会空手撤走,于是招来民兵在箕国边境佯攻,自己统领两千精兵从东方绕过箕境,直扑鄫国东北部,在逢鄣二军之前抢占了此地,也大肆掳掠。
    逢禀和章堰见窟山兵正好封堵了东北方向,心中暗喜,便故作大方的把鄫国北部划给窟山兵。
    窟山兵虽然战力不怎么样,也不是箕军能轻易击败的。他们只要退到丛林里,箕军就会陷入无休止的袭扰之中,等到达鄫国时,黄花菜都凉了。
    总之,逢禀和章堰都认为箕军不能及时赶到,所以才放心大胆的抢掠财物人口,争取能在箕军到达前把鄫国清扫一空,然后再迅速撤离。
    聂伤得知了鄫国战局,不禁失笑,三个家伙为了一点小利勾心斗角,真是没出息透顶了。
    逢鄣两军加上窟山兵足有七八千人,袭破鄫国时也没有多少损失,又从鄫国得到了无数物资,完全可以和箕军一战。只要计划得当,甚至有机会歼灭箕军。
    箕国被斗耆国吞掉主力军队之后,国力异常虚弱,只是成功偷袭了逢国一次,稍微回了一点血而已。
    他们能最多能凑出四千军队,兵员素质也不高,哪怕胥余统帅能力再强,战力也只和逢鄣两军持平而已。逢章军力是敌方两倍,为何要避战呢?
    归根结底,还是这逢禀、章堰两个鸟人被胥余打出心理阴影了,不敢直面箕军。所以他们只想抢了就跑,丝毫没有吞并鄫国、削弱箕国的想法。
    抢了就走也不是坏事,关键是这俩货一面畏惧胥余,一面又大意懈怠。安排好了边境防御之后,就以为万全了,然后放出军队四处掠夺,而不是聚集力量防备箕军。
    想当初逢确偷袭箕国时,也犯了这个错误,最后被胥余逆风翻盘,逢禀这货还不吸取教训。
    其实也不能说二人无能,而是这个时代的军队就是这个样子。
    士卒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抢掠,大胜之后不让他们抢劫,比拉住发a情的公马还要困难。主帅的统御能力如果不够强的话,手下军队基本上都是这幅德行。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逢鄣两军还是安全的,他们早就做了撤走的准备,有足够的时间预警并撤离。
    事情坏就坏在他们和窟山国起了分歧,导致彼此离心,不再信任对方。
    胥余抵达鄫国边境后,果然和逢禀二人预料的一样,顿兵于险关之下难以寸进。
    他又尝试往东南绕行,也不出所料的被窟山部拦住了去路。双方打了几场,箕军对擅长丛林战的窟山兵无可奈何。
    逢禀和章堰得到消息,顿时放下心来,安心劫掠。
    谁曾想那胥余不知怎么就越过了窟山部防线,突然就出现在了鄫国腹地。
    两个家伙大惊失色,来不及收拢散在各处的部队,弃城逃走了,两家军士也闻风而逃。
    箕军轻松收复了鄫国,扶植新国主继位,鄫国由此复国。
    之后,二人便遣使到聂伤军前谴责窟山国人,说沮和胥余暗中勾结,出卖了他们,才致这场大败。
    沮也派人来大骂逢禀二人,说自己听到风声,逢鄣两军准备偷偷撤军,把窟山军扔在敌国做牺牲品。他迫不得已,只好带兵火速逃走了。
    “愚蠢啊!”
    聂伤看完三人的表演,不禁抚额痛骂。
    这分明是胥余的离间之计,三个蠢货连如此简单的计谋都看不清楚!那么大的优势,竟然被一条流言轻易给毁了。简直不要太蠢!
    “胥余此人是个大患,一定要早早除掉!”
    他心生警惕,对使者道出了真相,又劝三人不要太沮丧。
    虽然战败,但他们并没有出现太多伤亡,从鄫国抢到的财货人口在溃败之前大都已经押送上路了,收获远远大于损失。而且还重创了箕国附从国,也算达到了目的。
    费了一番口舌,总算安抚住了三方盟友。但逢鄣二国和窟山国从此生隙,都指责对方不可靠,放言不再合作,聂伤夹在中间颇为难堪。
    此事刚过了没两天,国内又传来一份急报:大泽西面的微国、陶国和梨国悍然发兵近万,直向斗耆国攻来。
    聂伤闻报大吃一惊,同时也疑惑不解。
    这三国是斗耆国的隔水邻居,都被斗耆国抢劫过,关系一直不穆。但他们的态度都偏向世子受,特别是微国,还协助过斗耆军进兵,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管是什么原因,斗耆国国内空虚,很难挡住三国大军。
    聂伤焦急上火,立刻向世子受发去急报,请求回兵,同时整顿队伍,收拾行装,随时准备出发。
    世子受的回信还没有等到,微国世子屈的使者便匆匆赶到,见了聂伤就嚎啕大哭,说道:
    微国发生了政变,国内贵族勾结陶梨两军挟持了微国国主,要发兵斗耆国。
    世子屈抗声反对,全家都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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