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永延殿
    业已入得深秋,殿外秋露打湿玉阶,着红色号服,身披铁甲的卫国禁军,执戟而立,警然戒备。
    殿中,卫国文武公卿分列两班,聚于一堂,望着大殿正中,身形站得挺直,一如苍松的华服老者——苏国宗正苏贤。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其人,方才对苏国国君呈递国书的宣读。
    卫国一众公卿,面面相觑。
    苏国国君搞什么名堂?
    两国战事方兴未艾,转头就结亲求和了?
    额,据方才国书中言,苏君闻卫君有一妹,端庄娴静,淑婉性醇,宜室宜家,愿求娶为妃,再修盟好。
    掠夺了卫国的疆土不说,又看上了卫君的妹子,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卫国公卿面上异色涌动,心思百转。
    有一些公卿心存疑虑,暗道,莫非苏国在施着诈术?
    但更多的公卿,则是暗暗高兴,起码苏国能够罢兵,卫国被南北相攻的险峻局势,就能缓解,也可全力以赴应对晋国。
    “诸卿,以为苏侯所请如何?”卫君一袭王侯冕服,端坐銮椅之上,儒雅清俊的面容上,神情淡漠,开口问道。
    闻听垂询,殿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卫国公卿议论纷纷,七嘴八舌,交头接耳。
    卫君静静看着这一幕,等待着群臣的态度。
    喧闹了一阵,卫君和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金缶轻敲玉磬,顿时,殿中倏然一静,一众公卿束手垂首。
    “诸卿。”卫君问道。
    然而,一时间,殿中公卿群臣,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列奏对。
    主要一则摸不清卫君的心思,就不敢乱言。
    二则,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斟酌。
    如反对,意味着好不容易可以平息的战事,将有连绵之势,卫国国势更添飘摇之势。
    如赞成,丧师辱国,姻亲媾和,好说不好听,谁也不敢出头,承担这份骂名。
    倒是有不少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一旁的卫珲。
    太宰卫珲,整了整神色,出班奏道:“君上,如能以联姻促使两国弭兵止戈,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卫珲首先开口定了基调,一时间,一些原本鸽派的卫国公卿,也三三两两跃出朝班来,陈述两国重归旧好的利处。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提出疑问。
    中散大夫薄丕,忽然出班,其人头发灰白,面庞冷硬,顿首,慷慨道:“君上,绝不可听信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得到谗言,与那苏国媾和!苏国背信弃义,无故伐我,夺我三郡之土,此仇未报,君上竟还要将长乐公主下嫁苏君,以求一时安宁,何其糊涂!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我卫国还有颜面面对我国百姓?”
    卫君皱了皱眉,听着这堪称“刺耳”的话语,面色多少有些难看,道:“以薄卿之意,待之如何?”
    殿中其他公卿,也是脸色阴沉。
    前番出列陈述和议的公卿,就暗骂,皓首老贼,卖直沽名!
    “臣以为,苏国既来求和,可知其势如强弩之末,而今更有齐鲁二国发大军来援,君上,这正是反击苏国,收复失地的良机!君上,切不可听这苏国国使巧言令色啊。”薄丕急声道。
    这位中散大夫反对意见一说,殿中,也有几名不愿求和的公卿,出班奏对,附和着中散大夫薄丕的话语。
    卫君闻言,默然片刻,目光流转,叹了一口气,道:“北方边郡,晋国陈兵边境,齐鲁两国援军,却之尚且不足,焉有余力助我攻苏?”
    如果齐鲁两国愿意出兵伐苏,他自是求之不得,但这两国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进兵帝丘时,就说过暂不介入苏卫之争。
    这时,殿中昂然伫立的苏贤,忽然朗声道:“我家君侯,诚心诚意与卫国重修旧好,共抗晋国,方今晋国窥伺中州,来势汹汹,苏卫之间已然唇亡齿寒,诸位公卿都是见识超凡之士,当知如今两国大敌,是那晋国!”
    “苏使休在此蛊惑我主,你苏国若真心与我国修好,就将夺自我国的三郡疆土双手奉还!”这时,薄丕怒斥道。
    薄丕愤愤之言一出,殿中有一些公卿都是不约而同,对苏贤大声斥责,甚至时有唾骂之声。
    好在,这时代礼乐深入人心,还是有着基本的“外交”礼仪,倒没有出现“殴斗”之事。
    面对千夫所指,苏贤置身其间,神色自若,昂首四顾,竟然轻蔑一笑,高声道:“老朽未入帝丘之前,还以为卫国朝堂公卿,皆识见通达,深谋远虑之辈,不想见识鄙薄,毫无大局之局!”
    “尔等当我苏国是来求和的吗?如非我家君上仁厚,不忍鹬蚌相争,强晋坐收渔利,老朽此刻已绕道而至晋国,相约共取卫国疆土、人口!”
    苏贤恐吓之言一出,永延殿中一时大哗,卫国公卿面色变幻,心头又惊又惧,无不对苏贤怒目而视,惊惧交加。
    闻听此言,卫珲都是皱了皱眉,虽然苏贤之言难免有几分虚言恫吓,但也不得不防。
    “如果真的触怒了苏侯,苏晋南北相攻之局,未必不会出现。”
    “其中利害,诸君自行思之。”苏贤目光睥睨四顾,傲然道。
    一时间,永延殿中,卫国公卿都是面面相觑,显然设想到了那一幕。
    这时,薄丕顿首再拜,痛心疾首道:“君上,难道就要忍见苏国夺我国三郡之地,再空口白牙,得我卫国公主?”
    苏贤冷声道:“我家君侯,愿放归先前被俘四万卫军,以此为聘,又何言空口白牙,难道你卫国,就为一时之气,视四万禁军生死于不顾?”
    此言一出,薄丕脸色都是变了几变,一时讷讷不言。
    他如果敢说可以不顾这四万卫国禁军的生死,也要和苏国死战到底,这番奏对一旦传扬出去,在帝丘恐怕寸步难言。
    要知道,四万被俘的禁军,有不少将校的家眷就在卫国都城帝丘。
    卫仲沉默许久,沉声道:“罢了,苏使之言,孤应允了,孤愿将长乐公主嫁于苏侯,两国从此结为姻亲之国,永修和平,来人,拟命,将此事布告天下。”
    苏贤笑了笑,拱手道:“老朽谢过卫君。”
    结为姻亲之国,修订和约,苏卫二国的这场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而随着苏卫两国重新结为姻亲之国的消息传扬天下,豫州诸国的国君和公卿,无不生出古怪之感。
    毕竟,苏卫两国原本就是姻亲之国,只是前有苏君悍然侵卫,没想到两亲家打了一通,又重归于好了。
    不过,一些有识之士稍稍一想,也觉得有此结果,倒也不出奇。
    以苏国国力,原就没有一举扫灭卫国的实力,前番夺取卫国三郡,已是侥天之幸,见好就收,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卫国,北方勤王郡兵率师讨逆,更引得晋兵助剿,卫国如果不想两线作战,腹背受敌,势必要与苏国罢兵言和。
    可以说,双方都有罢兵的利益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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