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镇魔司。
    花无缺坐在一位负责接待报案人员的书吏面前,声线沙哑、语气急切地说道:
    “我要报案!”
    尽管心急如焚,剑眉星目、面如敷粉,俊俏似好女的“无缺公子”花无缺,仍然保持着一贯完美的形象。
    发髻、服饰皆在侍女打理下,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香熏过的华贵衣料,还飘逸着令人极为舒适的幽幽清香。
    不过形象虽一如既往,可他双眼之中,满是血丝,握着折扇的修长手掌,指节发白,筋络微凸,昭显出他极其焦躁急迫的情绪。
    那书吏见这么一位外形近乎完美的翩翩佳公子,居然急成这般模样,一时竟隐隐有些心疼。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那书吏不禁大惊:什么情况?我特么不好男风啊!
    干咳两声,稳定情绪,书吏一手翻开记录册子,一手持毛笔,蘸上墨汁,端正神色,肃然说道:
    “公子您请说。”
    花无缺抿了抿嘴唇,沉声道:
    “我们那里出了一个妖魔。小小年纪,就杀人不眨眼!”
    书吏一边挥毫速记花无缺所言,一边问道:
    “妖魔?小小年纪?他什么来头?年纪有多小?”
    花无缺道:
    “他本是从天而降的一个婴儿,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来历。年纪的话,实际年龄应该在一岁左右,不过这不是重点……”
    “等等!”
    书吏蓦地停笔,抬头看向花无缺,眼神有些古怪:
    “公子您刚才说……那个妖魔,只是个婴儿,还不到一岁?”
    “从天而降”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年头,从天而降、平地冒出的古怪家伙难道还少了吗?
    可不到一岁的婴儿,就有些过分了啊!
    “我是说,那妖魔实际年龄不到一岁。”
    花无缺强抑焦躁,尽可能耐心地解释道:
    “但他长得很快,刚刚从天而降之时,还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可一年不到,就长成了七八岁孩童模样。”
    书吏点点头,又继续低头记录:
    “明白了。一年不到,就从婴儿长成七八岁孩童……它是吃什么长大的?”
    花无缺道:“它好吃母乳,食量极大,还是婴儿时,就需八个娘奶才能将它喂饱……”
    “公子您请稍等一下。”
    书吏又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花无缺:
    “不是说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么?怎就不吃人饮血、啖魂夺魄,反而要吃母乳呢?还有啊,既是妖魔,又是谁给它找的奶娘?”
    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不好?
    花无缺心里呐喊着,但长年养成的涵养,还是令他强忍着焦躁,耐心解释道:
    “那妖魔外观并无异常。初降临时,就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西夷婴儿。我大师父见它粉嫩可爱,又幼小无害,便将它收为养子,还找了许多奶娘哺育它……”
    书吏这才恍然:
    “原来如此。妖魔化人,迷惑人心,竟蛊惑公子师尊收养了它。公子您请继续,那个妖魔,它都有些什么奇怪的表现?”
    花无缺感觉事情终于走上正轨,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
    “那妖魔自小就非常残忍。
    “还是婴儿时,就嗜好虐杀小猫小狗。
    “三四个月过去,长成三四岁小童模样,便时常偷摸下山,残杀山下牧民。
    “又过数月,它甚至开始残杀我移花宫弟子……”
    “移花宫?”书吏再次打断花无缺:“公子您是移花宫的人?”
    “不错,我正是移花宫传人花无缺。”花无缺点头道:“移花宫两位宫主,大宫主邀月、二宫主怜星,便是我的师父。”
    “没想到公子竟是两位移花宫主嫡传,失敬失敬!”书吏先笑着拱了拱手,继而笑容一敛,皱起眉头,脸色为难地说道:“无缺公子,您这案子,不好办呐!”
    花无缺奇道:
    “如何不好办了?镇魔司不是专司镇压剿杀妖魔么?”
    书吏耐心说道:
    “第一,镇魔司并非不分好赖,一体镇压剿杀所有妖魔。听话的、乖顺的、一心修行不杀生害人,不违秦律的妖魔,我大秦是不管的,只镇压剿杀残害大秦百姓的妖魔。
    “其二,我大秦始皇帝陛下,在起兵之初,也曾派人与移花宫打过交道,故而在下对移花宫也略有所知。我记得,移花宫是位于天山山脉,博格达山中吧?”
    花无缺点头:“不错,我移花宫确实在博格达山中。”
    书吏叹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博格达山位于西域高昌国境内,而我大秦西方领土,目前最远只到敦煌郡。在统一中原之前,吾皇暂时也没有西征的计划。
    “既然移花宫并非处于我大秦领地之内,那么令师邀月大宫主收养的那位妖魔,残杀的也就并非我大秦百姓,即并未触犯我大秦律法。
    “既如此,我大秦镇魔司,自然既无理由,亦无权力对它执法。”
    花无缺一脸愕然:
    “可是,高昌国以前也是大隋的属国……”
    书吏摇头:
    “但如今高昌国尚未向我大秦称臣。”
    花无缺道:
    “移花宫弟子大多都是汉人……”
    书吏叹道:
    “移花宫曾拒绝吾皇招揽,甚至与吾皇派去招揽移花宫的使者石观音大打出手……如此自居化外、不服王化,吾皇未曾将移花宫视为逆贼,发兵征讨,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花无缺颤声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就只得坐视那妖魔肆虐吗?”
    书吏叹道:
    “很抱歉,无缺公子,移花宫的妖魔,我们暂时无权处置。
    “公子不如先回去等一等,等到我大秦占领高昌,或是高昌向大秦称臣,公子再来报案如何?届时哪怕移花宫仍然不愿臣服大秦,我镇魔司也有权前往博格达山执法了。”
    花无缺眼角微微一跳,抱着万一的可能询问:
    “大秦何时能统一中原,再向西域出兵?”
    书吏微笑道:
    “统一中原的话,依目前中原的局势,最多也就三五年了。
    “不过中原战乱多年,受创颇重。统一之后,可能要花上十年八年恢复民生。届时吾皇或许才会派兵西征。
    “当然这也说不准,毕竟辽东方面,还有契丹、室韦、靺鞨等诸多异族,时常威胁边疆,也都是需要一一平定拔除的。”
    听到这里,花无缺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照这书吏的说法,恐怕十几二十年内,大秦都不可能派兵远征西域,将高昌等西域诸国或直接吞并,或设置都护府“保护”起来了。
    而就算十几二十年后,大秦出兵西域,兵锋直抵天山,可移花宫到那时,还会有一个活人么?
    怕是连大师父、二师父,都要被那魔星残杀了!
    见花无缺一脸恍惚,怔怔发呆,那书吏惊觉自己竟又开始为他这黯然神伤的模样隐隐心疼,连忙一边警告自己不要弯掉,一边好言劝慰:
    “无缺公子也无需如此神伤。大秦镇魔司,乃是朝廷有司,自不能随意越权办案。
    “但不入朝廷体制的江湖游侠、能人异士,可没有诸多规矩约束。无缺公子不若联络邀请一些江湖游侠、能人异士,酬以重金,请他们前往移花宫,协助剿杀那妖魔。”
    花无缺苦笑:
    “那妖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服毒不死,力大无穷,还能眼射赤芒,融金烁铁……等闲江湖游侠,所谓能人异士,又哪里奈何得了它?”
    “这样啊……”书吏沉吟一阵,说道:
    “我大秦镇魔司倒是知道一位身负大神通,曾屡屡斩妖降魔,乃至身入冥土,斩杀鬼王的大能……”
    身入冥土,斩杀鬼王?
    怎么听着跟话本故事似的?
    但花无缺此时已是病急乱投医,已无心怀疑真假,径直站起身来,一揖到地:
    “还请阁下不吝赐教。若能请动那位大能,花无缺,必以大礼相酬阁下指点之情。”
    受花无缺如此大礼,那书吏竟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连忙一边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弯,一边起身说道:
    “无缺公子何需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在下了!公子莫急,在下这便将那位大能在长安的居所告知……”
    将某大能在长安的住址说出后,那书吏又道:
    “不过那位大能月前已外出降魔,如今并不在长安。公子还需耐心等待,候其归来。”
    花无缺记下“那位大能”住址,又对书吏郑重一礼:
    “多谢阁下赐教。此事若成,必有大礼相酬。”
    在书吏相送下出了镇魔司,花无缺神情振奋,带着侍女前往某大能居所,理所当然扑了个空。
    不过书吏有言在先,花无缺也不失落,在附近租下一栋宅子,耐心等待。每日晨昏,便前去打探一二,看那位大能是否归来。
    其余时间,则要么在租屋修炼,要么前往江湖游侠、武林高手出没的酒肆茶楼、青楼楚馆,期盼能结交到有降妖伏魔之能的高人。
    可惜真正的高人没结交到几个,他本人倒是闯出了几分仗义疏财、侠肝义胆、怜香惜玉的名声。
    “无缺公子”的名号,也渐渐在长安流传开来,与最近也流窜到长安作案……哦不,作画的“多情公子”侯希白并称,成为最受长安青楼才女,乃至名门淑女、贵妇们喜爱的两位翩翩佳公子。
    然而无缺公子与多情公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无论面对多美丽多动人的女子,他们都从不与之发生任何实质性的亲密接触。
    固然惜花怜花,可却从来不曾折花采蕊。
    哪怕主动倒贴白给,他们也始终谨慎保持着距离,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直教不知多少馋他们身子的青楼才女、名门淑女贵妇黯然神伤。
    就在“无缺公子”花无缺,在镇魔司书吏指点下,首次前往倪昆的长安居所找人时。
    行事作风与无缺公子、多情公子截然相反,自上尊号“人形x药、人间大炮、夺妻者、大日神、史上最有爱最好小爸爸”的倪昆,其座船已经在桃花岛外下锚。
    待浑身湿漉漉的小青跃到船上,倪昆叫众人留在船上,谁也没带,独自一人足踏海面,向着那峰峦秀丽、绿茵葱葱的桃花岛行去。
    登上桃花岛,随意欣赏一阵风景,倪昆又走向前方一片已然开始吐露花苞的桃林。
    这桃林被黄药师布成了阵法,若不知路径,贸然深入,便会迷失桃林之中,很难再走出来。
    不过这样的阵法,只能对付世俗武者。
    在倪昆面前,自是形同虚设。
    他都无需从桃林顶上飞掠,径直步入林中,一边欣赏这已含苞吐蕊的桃林美景,一边循着心中一缕灵机指引,毫不迟疑地在林中左弯右绕,俨然一副对此阵谙熟于心的样子。
    没多久,倪昆便顺利走出了那厚达数里的桃林,来到一片竹林前。
    行至此处,倪昆未再前行,驻足竹林之前,看着林中那隐隐露出的竹楼一角,扬声道:
    “在下倪昆,受好友陈玄风、梅超风所托,前来为黄岛主送信。”
    声如闷雷,滚滚传播开去,直抵数里之外。
    传声之后,倪昆耐心等了好一阵,却未见有任何回应。
    黄药师既未传音回话,也没派遣弟子或是哑仆前来接他。
    这让倪昆不禁有些奇怪。
    再次吐气开声,将前话传了一遍,又等片刻,还是不见有任何回应,倪昆沉吟一阵,步入竹林,来到竹楼之前。
    竹楼空无一人,连门上的对联都有些残破。
    从楼前遍地的积灰与竹叶看来,这竹楼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打理了。
    “什么情况?怎都无人打扫的?黄药师的弟子哪儿去了?哑仆呢?”
    倪昆心下诧异,越过竹楼,走到一条小径上,循着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前行,又穿过一丛树林,行过两座石桥,来到一片江南园林格局的庄园之前。
    庄园大门敞开,内里一片寂静,未曾听到半点人声人语,只啾啾鸟鸣,偶尔自庄园内传来。
    倪昆皱着眉头,步入庄园,就见庄园地面,积满落叶浮尘,一派萧瑟景像。可奇怪的是,庄内既无打斗痕迹,亦无血渍尸体,看上去不像是遭了杀劫的样子。
    一路深入庄园,始终不见人影,直到行至后院,一栋仓库似的石屋之前,才隐隐感知到内里似有生人气息。
    倪昆驻足石屋门前,说道:
    “在下倪昆……”
    话没说完,石屋大门吱呀一声敞开,一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眼眶乌青,满面倦容的青衣中年走出门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倪昆,不耐烦地伸出手:
    “信!”
    倪昆一怔,心说这人是黄药师?
    不对吧,黄老邪一世潇洒,到老都是风度翩翩的老帅哥。
    可眼前这青衣中年,形象如此潦倒,衣服又旧又脏,指甲缝里还有泥垢,简直就像是落魄江湖的浪人,哪有半点东邪黄药师的风采?
    当下他眼神古怪地看着青衣中年,用质询的语气说道:
    “阁下便是桃花岛主黄药师?”
    青衣中年不耐烦地说道:
    “废话!陈玄风和梅超风的信呢?拿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黄药师虽不拘小节,但对待千里迢迢帮他转送弟子信件的客人,绝不会如此失礼。
    除非陈玄风、梅超风是私奔出去的。
    可如果真是私奔,那以黄药师的古怪脾气,现在怕是已经对倪昆这个送信人动手了。
    倪昆心中暗忖,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阁下究竟是谁?我好友陈玄风、梅超风口中的黄药师,可不是阁下这般模样!”
    青衣中年微微一怔,不耐烦的脸上,渐渐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哦?我那两个弟子,是如何形容我的?”
    倪昆背负双手,淡淡说道:
    “陈兄、梅姐对他们的恩师敬若天神,说他们师父不仅武功高强,还琴棋书画、天文地理、阴阳八卦、奇门遁甲、农田水利、兵法军略无一不通,无一不晓。阁下这形象,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阁下便是黄药师。”
    青衣中年哈地一笑:
    “他们倒是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这个黄药师教出的弟子,果然还是有良心的。然而他们所述,皆是才华,一个人胸中有多少才华,难道是能从外观形象上一眼看出的?以貌取人,何其浅薄。”
    倪昆微笑道:
    “阁下此言确有道理。然而陈兄、梅姐曾与我言,他们的师父潇洒俊逸,素来好洁,身上总是一尘不染。哪里会像阁下一般不修边幅,落拓至此?”
    听他这么一说,青衣中年低头瞧瞧自己满是污渍的衣襟,再看看自己双手指甲缝里的泥垢,眼神一阵恍惚,脸上疲惫之色更加浓郁,身子都微微摇晃了两下,似乎已疲惫到行将晕倒。
    他手指捏着眉心,喃喃自语:
    “好像是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都有些记不清了……”
    说话间,他竟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沉沉叹了口气,满面倦色地看向倪昆:
    “这段时日,我沉迷研究,顾不上打理形象,倒叫你这后生看笑话了……”
    研究?
    倪昆心中一动,青衣中年现在这模样,好像还真有点像是那些沉迷科研的科研人员。
    “敢问阁下,在研究些什么?星相还是地理?”
    记得陈玄风似乎说过,黄药师也认同地球是个圆球,也感觉星相有些古怪,也有学拜月教主来一次环球旅行的想法。
    难道说青衣中年真是黄药师,最近就在研究这些?
    “星相、地理?”青衣中年古怪一笑,看着倪昆,语气戏谑地问他:
    “你听说过,量子力学吗?”
    “……”
    倪昆瞠目结舌,一脸震撼地看着青衣中年。
    时至今日,见多识广的他,已经很少震惊了。
    但青衣中年这番话,还是让他狠狠震惊了一把——黄药师别不是被某个科学家魂穿了吧?
    “嗯?瞧你这样子,难道真的听说过量子力学?”青衣中年本是带点戏谑之意的随口一问,可瞧见倪昆震撼反应,他自己也是一脸惊愕:“那么,你有听说过平行宇宙吗?”
    倪昆又是一震。
    瞧见他这反应,青衣中年顿时眼睛一亮,霍然起身,两眼紧盯着他,声线有些颤抖问道:
    “你也知道平行宇宙?”
    “呃……”倪昆想了想,点点头,前行一步,上身前倾,像地下党接头似地小声问道:
    “请问您是哪位大牛转世?”
    青衣中年不耐道:“说过多少遍了?我就是黄药师!”
    倪昆奇道:“真是黄药师?没有被什么灵魂附体?夺舍之类的?”
    “少说这些废话!”青衣中年目光炯炯地盯着倪昆,眼中满是奇异神彩:
    “你对量子力学、平行宇宙有多少研究?你知道如何前往平行宇宙么?”
    所以黄药师别不是捡到了几本别的世界流落过来的量子力学、平行宇宙的科普读物,出于本能的科研爱好,沉迷其中了吧?
    倪昆想了想,诚恳说道:
    “量子力学的话,我也就只被人科普过,还半懂不懂。平行宇宙的话,理论方面也是半懂不懂,不过倒还真去过几次别的宇宙时空……”
    “什么?你还去过别的宇宙时空?”
    黄药师更加激动,闪电般掠到倪昆面前,探手去抓他肩膀。
    倪昆肩头微微一耸,一股电劲疾吐而出,啪地一声将黄药师手掌弹开。
    黄药师身形一震,整条胳膊从指尖到肩头,霎时一片麻痹。
    但他毫不在意,只盯着倪昆的眼睛,两眼发红,极为激动地颤声问道:
    “你真的去过别的宇宙时空?”
    倪昆道:“真的。”
    黄药师眼神之中,变得满含期盼:
    “那你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么?”
    “不能。”倪昆摇头:“我只能任意前往我曾经去过的宇宙时空。至于没有涉足过的,全凭运气,闯到哪儿就是哪儿。”
    黄药师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就又被期待填满:
    “没关系,我有一些研究成果,或许可以帮你准确定位某些特定时空……”
    “等等!”倪昆抬手,示意黄药师暂停:
    “黄前辈,您这实在让我有些迷糊。我只是来帮陈兄、梅姐送信件和礼物而已,无缘无故的您就突然跟我说什么量子力学、平行宇宙,又无缘无故的说什么可以帮我定位某些特定时空……
    “在下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黄前辈您能不能先把话说清楚,您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黄药师深呼吸,再深呼吸,连续好几次,镇定了激荡的情绪,方才缓缓说道:
    “你既与陈玄风、梅超风是好友,那么他们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有个女儿?”
    倪昆摇头:“没有啊!”
    黄药师点头:“没有就对了。”
    “啊?”倪昆一脸懵逼,什么叫没有就对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一路行来,桃花岛空无一人,没有哑仆,也没有其他弟子,更没有看到什么小姑娘……
    所以黄药师门下,不会就只陈玄风、梅超风两个弟子吧?
    回忆一番初遇陈、梅二人时,两人说过的话,倪昆猛地记起,他二人说过,二十年前桃花岛整体穿越之时,他俩都还只是几岁小孩,刚刚拜入师门没多久。
    所以黄药师原本应有的徒弟,可不就只剩陈梅二人了么?
    而从时间算来,黄药师当时也没有成亲,那他人都和整个桃花岛一起穿越了,可不就没有老婆孩子了么?
    所以,黄蓉就这么给漂没了?
    可是,若是不知道自己该有个女儿,黄药师无缘无故,又提他女儿干嘛?
    正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时。
    黄药师忽然说道:“是不是听不懂?”
    倪昆摇头:“确实不懂。”
    黄药师道:“你先前似乎说过灵魂附体、夺舍之类的?”
    倪昆奇道:“有什么问题么?”
    黄药师郑重道:“如果我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其实不是一个黄药师,而是两个黄药师,你会怎么想?”
    倪昆沉吟一阵,诚恳道:“我会觉得前辈病得不轻,该看大夫了。”
    “……”黄药师古怪一笑,感慨道:“我一度也这么以为。”
    这下倪昆彻底没话可说了,只能莫明其妙地看着他,等他解惑。
    黄药师叹了口气,背负双手,仰望天穹:
    “二十年前,我与玄风、超风以及这整个桃花岛,莫明其妙来到了这方天地。那时我还年轻,单身一人,没有成亲。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直到前年,玄风、超风离岛不久,我忽然做了一个莫明其妙的梦,梦醒之后,脑子里亦多了一段莫明其妙的古怪记忆。”
    他收回视线,凝视倪昆:
    “那也是黄药师的记忆。不同的是,那个黄药师,经历与我截然不同。他不止收了陈玄风、梅超风两个弟子,还收了曲灵风、陆乘风等更多的弟子。
    “他更娶了一个名叫冯蘅的女子为妻,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将倪昆耳熟能详的,另一位“黄药师”的经历叙述了一遍,又缓缓说道:
    “起初,我觉得这记忆莫明其妙,匪夷所思,但与我无关,只当是荒唐一梦。
    “但随着时间推移,一年之后,那些记忆变得越来越深刻清晰,最终与我自己的记忆完全融为一体,令我对记忆中的一切人生经历,感同深受……”
    他苦笑着摇摇头:
    “你能想象么?没有成亲的我,居然会爱上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为那女人的死痛彻心扉,甚至想要随她而去……
    “从未成亲的我,居然会对我那同样素未谋面的‘女儿’牵肠挂肚,脑中时常浮现她乖巧可爱,叫我爹爹的模样,甚至想起她为我做过的种种美食的可口滋味。时刻担心她现在过得怎样,有没有受人欺负……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我那个梦,并非虚假,而是某个平行时空,未曾遭遇‘天变’的黄药师,记忆投映到了我的脑海,甚或是,他的灵魂,与我合二为一……”
    倪昆恍然:“所以前辈才要研究量子力学、平行时空,想要去到那个黄药师的世界,见一见自己的女儿?”
    “若只是想见一见女儿,倒还好了。”黄药师淡淡道:“你可知那个世界的黄药师,其灵魂为何会与我合二为一?”
    因为你们是平行时空同位体啊!
    倪昆心里说着,却没有答话,只看着黄药师,等他回答。
    “因为那个黄药师死了。”黄药师淡淡道:“堂堂五绝之一,那方世界,最为顶尖的高手,外出寻找离家出走的女儿时,被几个无名之辈围杀了。”
    倪昆惊诧道:“这如何可能?”
    “这如何不可能?”黄药师反问:“此方天地,能有我们这些乱入者,那方天地,又为何不能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家伙闯进去?”
    倪昆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黄药师道:“你可知我关于量子力学、平行时空的知识,又是从何而来?”
    倪昆道:“不会也是那个黄药师带来的吧?”
    “正是。”黄药师道:“在女儿离家出走前,他曾经在桃花岛上,捡到过几本奇书。都是些简笔汉字,还有许多西夷符号。
    “但以他的聪明博学,自然能认得出那些汉字,也认识其中少数西夷符号,并大体推测出更多符号的含义。他为那几本奇书之中,异想天开、闻所未闻的知识沉迷,从此沉浸其中潜心钻研。可惜,他没有那些学识的基础,强行钻研,却也所获不多。
    “反而因为长期沉迷研究,忽略了女儿,以至于女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他这才幡然悔悟,匆匆离岛去找女儿,却不料登陆不久,便遭围杀……
    “他的灵魂与我合二为一,其关于量子力学、平行时空的知识,自然也都被我吸收了。
    “而我与他不同的是,我虽然同样不具备这一学识的基础,但我曾参与过剿灭拜月教,得到了一些法术,以及一些不成体系的零碎知识、奇巧器械。
    “利用某几个法术,以及某几件奇巧器械的帮助,我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强行通晓了那些学识……
    “正因此,我才能断定,那是来自平行时空的黄药师灵魂。”
    听到这里,倪昆差不多全明白了。
    “所以黄前辈想找到去往那个平行时空的道路,把女儿接过来?”
    “不错!”黄药师重重点头:“连黄药师都会死在几个无名之辈手下,那个世界,显然也正处于天变之中,已然变得异常凶险。我女儿没有了父亲庇护,就算有些小机灵,又怎能面对那等凶险局面?所以我必须将她接过来!”
    他凝视倪昆,沉声说道:
    “你既然能前往其它宇宙时空,那么,能否帮我一次?黄药师,感恩不尽!”
    说话间,竟对倪昆一揖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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