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中,倪昆一步步走出幽暗门洞,神情略显恍惚。
    玄奘有点紧张担忧地看着他,问道:
    “倪公子,你还好吧?”
    倪昆没有回答,只是背负双手,脑袋微仰,看上去像是在观察天花板上的花纹,实则双眼毫无焦距,一副神游天外模样。
    玄奘担忧道:
    “倪公子,你……”
    倪昆回过神来,神情恢复自然,笑着摆了摆手:
    “没事,我好得很。玄奘法师勿需担忧。”
    玄奘道:
    “要不要请雅典娜帮你把那段记忆抹去,或是封印起来,等到时机合适再打开?”
    倪昆呵呵一笑:
    “没那个必要。放心吧玄奘法师,一段录像而已,也就特效宏大了点,本质上虚得很,哪有什么吓人的?
    “像这种特效,我分分钟就能做出好几段,保证一个比一个精彩……
    “话说,法师你想不想看场面更宏大的特效?我可以用精神秘术,让你在梦中看个过瘾啊!”
    “……”
    玄奘一脸无语地看着倪昆,感觉他只怕是受到的冲击太大,有点神智恍惚、语无伦次了。
    “法师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好得很,一点问题都没有。”倪昆爽朗一笑,岔开话题:“对了,刚才喝酒太多浑身是汗,想洗个澡。不知这澡堂子在哪儿啊?”
    “呃,泡个澡放松一下也好……”
    玄奘无奈一笑,先关上门,等到层层叠叠的封印禁制起效后,这才带着倪昆,来到一间套房之中。
    “倪公子,这是你的房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无论你是想在这里宴宾客,还是看电影、玩游戏,乃至修炼健身,都有对应的房间。泡澡的话,浴室里有天然温泉……”
    嗯,这间“套房”,整个儿就是一个半位面。
    进门先是一面雕龙绘凤的巨大照壁,绕过照壁,便是一栋宫殿,正厅可以用来会见客人,召开宴会,或是其它任何喜欢的集体活动。
    正厅后方,有许多房门,每一扇房门之后,都是环境各不相同的功能房间。
    比如浴室房门,打开之后,就是一个环境幽雅,翠竹环绕,鸟语花香的小山谷。山谷里边,有好几座呈阶梯分布的天然温泉,每个温泉池中的水温都不相同。
    其中有一道房门后方,是一个巨大的练功场。可以召唤雅典娜,随意调整练功场环境,并且投影出全拟真的陪练人员。
    倪昆就算想叫守护士,乃至域外天魔们作陪练,练功场里都可以投影出来。
    当然投影的守护士或是域外天魔,实力都不可能有本尊那么强大。
    并且必须得是守护士和守护神殿接触过的域外天魔,才可投影出来,不可能投影出完全没有接触过域外天魔。
    玄奘将这些功能房间一一介绍了一番,又告知他,如果有什么需求,或者想找谁,都可以直接召唤雅典娜,雅典娜自会满足他一切合理要求,或是通知他想要找的人。
    介绍完毕,玄奘告辞离去。
    倪昆独自在各个功能房间中转悠一阵,来到“浴室”之中,走进那鸟语花香、翠竹环绕的小山谷,脱下衣裳,泡进一座温泉池中。
    他背靠着池壁,半身浸在池汤之中,脑袋往后一仰,自有一丛藤蔓悄然蔓延过来,结成一个柔软的凹槽,托住他的后脑。
    他将两臂舒展开来,左右又有藤蔓蔓延而来,结成两个高矮正合适的架子,让他舒舒服服的搭着胳膊。
    倪昆仰头看着“浴室”天穹。
    天穹乃是星光闪烁的夜空,看上去很美。再配上这天然温泉清幽雅致的环境,的确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可是倪昆心里,却怎都轻松不起来。
    他经受的磨砺,整个轮回宇宙,都无人能够比拟。意志自是坚忍不拔,不可动摇。
    不过巨大的实力差距,还是让他难以避免的心生无力。
    太强了。
    那个“不可说”的强敌,实在是太强大了。
    如来之强,已经让人叹为观止,血煞圣子一级的域外天魔,在如来掌中,宛若蝼蚁,一抓一大把,毫无抵抗之力。
    可如来在那星河缭绕的大手面前,同样是被对方手拿把掐,毫无还手之力。
    而倪昆……
    现在的他,单挑的话,连血煞圣子一级的域外天魔都打不过,只能在他们手下勉强支应一阵。能够带伤逃遁,就已经算是胜利。
    “我成长的速度,已经是快得惊人了。可就算一直没有瓶颈,修为始终能稳步提升,乃至突飞猛进,又得再修行多少年月,才能成长到如来那等境地?
    “就算一路顺利成长到了如来那种境界,也照样不是那星光大手一合之敌……
    “难怪玄奘劝我不要看,难怪守护士们看过之后,都要请雅典娜抹去记忆……那种层次的敌人,确实让人看不到一丝对抗的希望……”
    老实说,倪昆想来想去,都想不到翻盘点在哪里。
    不仅从守护士们身上看不到翻盘点,在他自己身上,也看不到翻盘点。
    原因很简单:
    他是在这轮回宇宙里成长起来的。
    而那个不可说的大敌,几乎以一己之力,打爆了整个轮回宇宙。
    那么,倪昆的实力,就算成长到整个轮回宇宙的顶点,乃至达到创造演化了整个轮回宇宙的“主神”层次……
    不还是打不过那个不可说的大敌?
    氪命挂的复活都没有用,人家一掌囊括星河,只要被逮到,再怎么死去活来,都始终在对方手心之中,再多的寿元都能轻松磨光。
    甚至说不定可以直接破掉氪命挂,让倪昆一死永死,一挂永挂,再不复活。
    毕竟,对于“氪命挂”最大胆的猜测,也就是它本身是“主神”的一部分,所以才能随意觉醒轮回宇宙中,诸世界所有的各种神通,所以才能自守护士们身上借来能力,所以才能影响整个轮回宇宙的时间。
    可就算是主神遗留的一部分遗产又如何?
    权限再高又怎样?
    主神都失联了,很大可能是被那位大佬打爆了,有了主神身上一个零部件儿,难道还能超越主神不成?
    “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翻盘点在哪……”
    倪昆只觉身心沉重无比,整个人情不自禁地往水池中沉去:
    “慢性死亡么?
    “我大倪昆经历数万次死亡磨砺,忍受无数痛苦,用极短的时间,修炼到今天这等境界,并且还打通了瓶颈的桎梏,使未来的修行之道一片坦途……
    “可最终,也只能落个‘慢性死亡’的下场吗?”
    有些秘密,确实不看比看了好。
    饶是以倪昆的心性,此时此刻,都不禁心头怅然,浑身无力,乃至灵台蒙尘。
    许久未有动作的小天使,突然跳了出来,浑身圣光地低声说道:
    “人总是要死的。自古以来,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谁能永生不灭?
    “蝉鸣一夏,流星一刹。纵然路的尽头是天涯,生的尽头是火化,我们也当奋起拼搏,像夏蝉一样在短暂的生命当中,发出最嘹亮的鸣唱,像流星一样在刹那的时光中,绽入最辉煌的光华。
    “如此,纵死,也能无憾。”
    倪昆有气无力:
    “啊,这鸡汤好毒。蝉在吵闹一个夏天之前,已经地下蛰伏苟活了好些年,比如十七年蝉?流星在坠入大气层之前,更不知在宇宙之中遨游了多久。况且也未必一定成灰,说不定有机会成功落地,变成一块殒石继续存在……”
    “呃……”小天使无语,以商量的语气说道:
    “那,不如及时行乐?”
    小恶魔挥舞钢叉跳出:
    “不错,如果一定要死的话,那非得浪个够本才行!说不定浪着浪着,就有灵感了呢?”
    倪昆赞许:“此言大善!”
    二话不说,放出芥子戒半位面里的小青、貂蝉,大手一挥,五色神光刷掉她们浑身衣物,又一个眼神递过去,小青貂蝉瞬间领会精神,嫣然一笑,潜入水中。
    很快,倪昆面前的水面上,便飘浮起缕缕青丝,扩散出道道涟漪。
    倪昆惬意地眯起双眼,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
    “果然,压力太大的时候,还是得找点乐子浪上一浪,瞬间感觉好多了……”
    可不是感觉好多了么?
    不仅沮丧的心情好了不少,沉重无力的身子也轻盈了许多,蒙尘的灵台亦复绽放光明,无数念头碰撞之间,灵光频闪,灵感迸发,不觉又悟出许多道理。
    “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是完全无路可走……
    “轮回宇宙是被打爆了,如来佛祖被秒,通天教主也被炼成了通天塔,其它高能世界,诸位高能大佬,也差不多都被打爆……
    “可那位不可说的大佬,横推这轮回宇宙,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捕获一方试炼宇宙,好让血煞圣子等人进来试炼?
    “绝无可能!
    “我不信那位大佬,有这等助人为乐的好心肠。
    “这轮回宇宙,看似被打爆,实则还存在着许多轮回世界,甚至还有世界屏障,还有守护神殿……祂让血煞圣子等人进来‘试炼’,必不是助人为乐,必定有着特殊目的……
    “假设,他针对轮回宇宙的真正目标尚未达成,并未拿到他想要的战果……
    “那么,为什么一位可以一己横推诸高能世界,乃至令主神失联的大能,未能达成最终目标,还留下了这么多‘余孽’呢?
    “完全可以大胆假设……祂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无论这‘不能’是因为什么——大战时受了重伤沉睡养伤?轮回宇宙的‘核心’无法以外力强制攻破,否则会触发‘自毁’系统?和主神同归于尽了?被主神上身了?被别的仇家找上门了?祂老婆生孩子了?
    “反正不管是哪种原因,都可以大胆假设,祂是因为‘不能’,所以才没有一口气摧毁整个轮回宇宙,而并不是想要留下部分轮回宇宙,给其他人作什么‘试炼之地’。
    “因为‘不能’,祂不得不让血煞圣子等人进来试炼,不断蚕食剩下的诸轮回世界……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剥洋葱皮,一层层地蚕食,一层层地剥开洋葱外皮,直到……”
    倪昆眼中精光一闪,感觉局势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糟糕。
    “玄奘法师他们想不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并不了解轮回宇宙的‘真实’……他们是真的认为,那位大能是专门留下诸世界,给域外天魔们作试炼之地用的,却从未怀疑过,那位大能是否有所‘不能’!”
    想到这里,倪昆心情蓦地轻松起来。
    虽然一切都只是“假设”,但从目前已知的信息看来,他这番假设,并非纯属臆想,完全符合逻辑。
    设——
    大佬在横推诸高能世界,打爆大半个轮回宇宙之后,出于某种原因,未能完成对轮回宇宙的最终一击,以至轮回宇宙有不少余孽尚存。
    大佬目前无力出手剿灭“余孽”,但又不能放任剩下的轮回世界成长恢复,遂允许血煞圣子等人前来“试炼”。
    给予他们好处的同时,也利用他们,持续打压剩下的轮回宇宙,不断放血,使之无力恢复,且逐步走向慢性死亡。
    甚至这种“放血”,对于大佬改变其“不能”的现状,都有可能存在某种好处。
    等到大佬解决自身麻烦,腾出手来,面对已衰落到极致的轮回宇宙,便能轻松收割最后的果实。
    瞧,这条逻辑链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其存在的前提,是那位大佬真的遇上了“麻烦”。
    那么,那位能够将如来,即使只是这方“轮回宇宙”的如来,手拿把掐,并且将通天教主炼成“通天塔”的存在,有可能遇上“麻烦”么?
    如果将祂看作各种意义上绝对“无敌”的存在,这个逻辑自然不能成立,那倪昆尽情享受剩下的人生,然后躺平等死就好。
    可是……
    如果承认祂也是会遇到“麻烦”的,不管这麻烦是来自轮回宇宙之内,还是轮回宇宙之外,那么生机就出现了。
    “尽管希望有点飘渺……但一线生机,也是生机。总不能真个躺平等死吧?人固有一死……我就真的不想死。”
    虽然死了好几万次,但倪昆的求生欲,那是永不熄灭。
    感觉自己这番推理逻辑并无问题,倪昆心中的无力绝望一扫而空,只觉浑身都是力气,又有了无穷的干劲。
    当下大手往水里一探,把貂蝉一把捞起,让她与自己面对面,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有无穷的干劲与能量,需要尽情释放。
    就在倪昆斗志昂扬之时。
    小龙女拉着阿尔托莉亚,来到了倪昆的房间大门前。
    “这样不好吧?是不是先请雅典娜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呀?就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说话间,小龙女直接用自己守护士的权限,打开了倪昆房门,拉着阿尔托莉亚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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