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刀!”贵竹的脸庞出现在窗前。
    “贵竹姐!钱呢!”淙淙水声渐熄,男人站在船头,声音平和而简单。
    金杨在窗户缝隙里看到那个男人。
    男人半披着一件黑色蓑衣,掩藏住脸容,只露出嘴巴和胸脯,壮实的身体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衫,双手扶在船桨上,暮色给他蒙上了一重无法驱散的阴影。
    马力朝金杨微摊了摊双手,意思是:不是郑三炮,怎么办?
    金杨侧着身子对贵竹做了个“让他上来拿”的手势。
    贵竹十分配合,“阿刀,你师父呢,他怎么没来?”
    男子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城里今晚正式展开严打,师父担心有突发状况,还是不出来为好,托我替他拿钱。”
    贵竹顿了顿,幽幽道:“这包钱太重,你上来拿吧。”
    男人不疑有它,但是依然十分戒备地四下张望一番,嗯了一声,抓住垂下的粗绳,双臂用力,脚尖轻轻蹬踏墙壁弹跃,身体重心平均分配两腿之上,三两个踏跃,他的身体跃进窗台。
    蓦然,他的眸子瞪向贵竹,瞬间俯低身体,完成了防备架式。
    “不要轻举妄动,兄弟!”马力后退两步,黑洞洞的枪管直指他的胸膛。
    “阿刀!不要动手。”贵竹望着他道:“姐取钱被他们盯上了,他们只求财,你马上给三哥打个电话,让他把上午的钱给他们送来。”
    阿刀的眸子如刀般在贵竹脸上刮来刮去,缓缓放松身体,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怎么相信他们?”
    金杨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啪地弹开打火机,点燃香烟,吐了一道烟圈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我就不多说什么废话。我们拿到钱,马上放了这个老娘们。”
    “你们胆子真大,吃黑吃到阎王爷头上,要是……”阿三冷飕飕吐出半句狠话,忽然想起来,郑三炮已非往曰霸主,已沦落为丧家之犬。
    “艹你大爷!老子走南闯北,啥[***]狠角色没见过,信不信老子先宰了你!”金杨手腕一抖,半支香烟“倏地”弹向阿刀的脸。
    阿刀反应迅捷无比,倏然歪了歪脑袋,让开烟蒂。头顶的蓑衣脱落,露出充满暴虐之气的脸庞。
    “阿刀!姐信他们,给我电话!我来和三爷说。”
    阿刀强忍着怒火,缓缓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步话机,扭开频段,红色的指示灯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波声。
    金杨和马力不由得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色。郑三炮为了避免被监听,竟然想出了如此古老的方法。果然是对应有道啊!
    步话机中传出一道沉闷的声音,“阿刀!是不是出状况了?”
    “三爷!贵竹姐要和您说话。”说完,他递给贵竹。
    “三……爷!我该死!取钱只顾着防范公安,却落入一帮外流眼里,被他们盯梢了。他们要上午的那笔钱。”
    “流窜犯子?哈哈哈!妈的真是虎落平原啊!连几个不入门的小偷都敢来要挟我了?”步话机里的声音没落地,金杨猛地拧拽贵竹的头发,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女人都落在我手里,还咋咋呼呼充大爷!信不信我秒了她?”
    贵竹强忍着疼痛,没有叫出声来。
    “阿刀,他们有多少人?”步话机里传来郑三炮冷森的声音。
    阿刀不无顾忌地看了看马力手里的枪,无奈道:“两个人,一把枪。”
    “玩枪的?”步话机里静了片刻,干脆利落道:“我半小时后送钱来。不许动我的女人。否则半个子也没用。”
    金杨总觉得他回答得过分干脆,皱眉道:“我们玩命只为求财!见到钱之前,不会动你的人。我们等你半小时,过了一秒钟,你等着收尸。”
    步话机的红色指示灯突然熄灭。
    不仅是金杨,连贵竹都感觉不是好兆头。她太了解郑三炮了,他不是不会受人要挟,但是绝不会毫无讨价还价的接受。
    “这位兄弟贵姓?姐想和你交个朋友,没准以后能用得上姐!”贵竹的声音突然转柔,完全不在乎他显而易见的拒绝。
    “废话,你觉得有这必要吗?”金杨勉强抛去心中的疑虑,振奋起精神,抬眼看向阿刀,“他住在什么地方?”
    阿刀浑如未闻,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
    反而贵竹脸色一凄,睫毛一阵猛眨。
    金杨眸子一转,看着这个女人,叹息道:“看来他抛弃了你。你在他心中不值一百万。”
    贵竹没有反驳,阿刀魁梧的身躯里忽然传过一丝冷意,他低斥道:“不要侮辱三爷!贵竹姐在他心中无价可衡。”
    “你知道个屁股!你姐比你聪明,想知道为什么,你可以问问你姐!”金杨说着,对马力做了个手势,然后走出屋外。
    阿刀抬眸朝贵竹望去。
    贵竹一脸茫然道:“三爷若来这里,路程顶多十分钟。他既然说半小时,大半是要放弃了……”阿刀怔然,猛摇脑袋,“不会!绝不会!一百万对三爷来说算什么?”
    贵竹眸光黯然,摇头道:“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
    “三爷不想有任何麻烦事情缠身,他只想离开。”贵竹忽然朝马力道:“我知道他的住址。”
    金杨正好拿着电话进屋,接口道:“说!”
    阿刀粗壮的腰倏然扭转,如一头愤怒的豹子朝贵竹嘶吼,“住嘴!你要出卖三爷?”
    “出卖?”贵竹微微一笑,笑得很无辜很萧瑟,“我为三爷不知道卖了多少次,都是我主动的,但是这次是他主动。我不能原谅!”
    阿刀的气势突然转弱,嗫嗫道:“贵竹姐!为什么不能等半小时?也许不是你想象那样……”
    “阿刀!我太了解他了。他如果要来,只需要五分钟……”贵竹蓦然盯住金杨的眼睛,面色潮红,笑容妖冶。“你可以喊来你们的兄弟,今天姐豁出去了,陪你们尽兴。”
    金杨感觉这笑是绝望的笑。是丧失了生存**的笑。
    马力冷喝道:“告诉我们他现在的住址。如果我们拿到钱,马上放你走。”
    贵竹淡淡一笑,幽幽道:“我累了!”
    金杨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道:“使你累的不是脚下的高山,而是你鞋子里的沙粒。你只需弯腰从鞋中倒掉沙砾,再走起路来会轻松许多。”
    “他是那颗沙砾吗?”贵竹的眼睛里隐隐闪过一丝怨恨,静静道:“老天和我开了个玩笑,它告诉我要走的方向,却不给我地图。”
    “我给你地图。”金杨道:“你告诉我他的住址,我们只要钱,不伤人。”
    “不伤人?你们伤得了他?”贵竹笑得胸脯乱颤,几滴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没人能伤得到他。”
    “时间不多了,大姐!”金杨提醒道。
    “兄弟,别说大姐害你,一群狼崽子怎会是一头豹子的对手?”贵竹犹豫片刻,道:“波浪湖农场三分场七组肖家湾十四号。”
    金杨不由松了口气,拿起电话,拨通了顾少兵的号码,“波浪湖农场三分场七组肖家湾十四号。”然后指着一张椅子对贵竹道:“若累了,可以坐坐!赌赌人生的奇迹,反正还等十五分钟。”
    贵竹忽然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金杨愣了一秒钟,突然笑了两声,说道:“你认为我对你太过客气?”
    “你的气质不像是道上的?”贵竹仔细的看着金杨,希望能从表情上看出端倪来,半晌,她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道:“你们是什么人,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时间对贵竹来说过得很漫长,对金杨来说很快。
    终于,腕表上的分针指向一个值表点,金杨站在窗前,望着黑而寂静的湖面,轻笑道:“你真的输了。”
    贵竹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所以,当结局真的来临时,她反而不那么悲伤。眸子里一片死寂!
    阿刀的身体微微动了两下,大声道:“我不信,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问问三爷!”在马力的点头允许下,他拿起步话机,扭开频率波段。
    步话机里除了“噼里啪啦”地电流声,再无任何声音。
    金杨朝马力做了个手势,马力朝金杨摔来一副手铐。在贵竹和阿三目瞪口呆中,金杨上前拷上了阿三,然后对贵竹表情歉意道:“你没猜错,我的确是道上的,白道。”
    贵竹倏然大笑,朝金杨伸出双手,“拷吧!”
    金杨淡淡道:“只带了一副手铐![***]!进来。”
    [***]推门而入。
    “你和马所在这里看着他们,马上给所里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派车过来,押送回城。”说着,他对马力道:“枪给我。我去七组看看。”
    马力递枪的同时叮嘱道:“小心!”
    金杨耸了耸肩道:“只是尽尽力而已,我不奢望能抓到他。”
    走出房门前,贵竹忽然问道:“能知道你大尊姓大名吗?”
    金杨略一沉吟,“邯阳北路派出所金杨。”说完迈步朝楼外走去。来到楼道口,他拨通了顾少兵的电话,“告诉我现在的情况?”
    “我们扑了个空,桌子上的茶水温热,证明他没走多久,我已经带人去路上拦截……”
    金杨立刻打断他的话,道:“他这种人不会走大路,有条村道可以上郑沙公路,你马上带人赶往小路,不熟悉路线找个当地老乡问问,我马上赶过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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