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我奢望的是常常见面,不要分开。”赵夫人满脸含笑,像是落进甜蜜的回忆当中,身边的人抓不住,只有靠回忆才能活下去:“可是后来呢,慢慢的,我也就不奢望常见面了,那都是空想,毕竟皇上的江山重要…….如今我奢望的,是他能够平平安安的,不管他一年回来一次也好,两年回来一次也好,或许三五年回来一次,他早晚会回来的,我知道我等下去,不会落空,心里便安逸。”
    赵夫人的话更让芙蓉惆怅不已。
    一辈子能有多长,要三五年才能见一次。
    她能过惯这样的日子吗?她不知道,只是想着,等苏畅从边疆回来,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再去冒险。
    芙蓉披头散发的出门,这会儿又失神落魄的回来,太阳已偏西了,她从早到晚都没有吃饭,可想到苏畅收下了她的簪子,她又神神叨叨的笑了。
    春娘端了饭来,芙蓉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光了,吃完了饭,把碗放在地上,她自己坐在蒲团之上,看着笑盈盈的菩萨就哭起来:“咦……..咦…….”
    哭声极大,前所未有。
    春娘惊的不知所措:“这孩子,怎么出去跑了这么一圈,就哭的这么伤心?谁惹了你了吗?还是娘做的饭不好吃?你倒是说一声啊,别让娘担心。”
    芙蓉只哭不说话。
    哭的肝肠寸断。连挑着担子的货郎都要在白家门口停留,支着耳朵听一听动静。
    葫芦抱着他的书正在睡觉,听到这高昂的哭声,还以为是怎么了,忙跑出来看看,见芙蓉干哭无泪,便学着芙蓉的口吻道:“咦了半天,连个二也没有,别咦了,耽误我看书。再哭下去,我连秀才也考不中了。”
    “咦…….”芙蓉哭的更伤心了。
    坐着哭不过瘾,又跑回房里驴打滚,一直哭够两个多时辰,哭到天都黑了,哭到白家人都吃饭了,她才趿鞋出来,揉揉发酸的眼睛道:“你们怎么都吃上了,也不叫我。”
    春娘早就叫了她的,只是她哭的太痛。并没有听到罢了。
    芙蓉挑了满满一碗饭吃了。撑的打嗝。葫芦撇撇嘴道:“不是哭的伤心么?怎么还吃这么多?”
    芙蓉敲敲他的碗:“我哭我的,这会儿不想哭了,还不能出来吃顿饱饭?倒是你,秀才你不打算中了?还不赶紧看书去?”
    又是“秀才”。葫芦落荒而逃。
    家里的这帮女人真没意思。一天到晚都是秀才。
    夜极静。
    芙蓉躺在床上抚着肚子,一面拿着苏畅送给她的玉佩看。
    想到苏畅傻傻的在乎自己的样子,芙蓉就嘿嘿的笑。
    春娘本来还担心芙蓉,用过饭过,就偷偷的缩在芙蓉窗子下听动静,害怕芙蓉又缩进被窝里哭起来,没想到这会儿芙蓉非但没哭,反而笑嘻嘻的,这让春娘想不通了。难道是隔壁家的苏公子去了边疆,芙蓉受了刺激,脑子也不好用了么,怎么显的疯疯傻傻的。
    她不放心,又去给菩萨上香。
    菩萨哪里懂芙蓉的心事。唯有小巧知道。
    半夜,芙蓉潜入小巧房里说话。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说给谁听,想来想去,还是说给小巧听最合适。
    芙蓉兴高采烈的给小巧说了白天的事,小巧又是羡慕又是安慰:“好歹那簪子也送出去了,边疆日子难熬,苏公子看到芙蓉姐的簪子,总是一个念想,聊以度日,很快就回来了,芙蓉姐也算没有白辛苦一趟,只是大哭伤身,我知道苏公子走了,芙蓉姐心里难过,可是他还会回来的不是吗?总好过我这样守着不喜欢我的人。”
    小巧声音涩涩的,提及杨波,她有些失神。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跟红色的烛光混合在一起,屋子里显的极为亮堂。
    床头摆着几件衣裳,是小巧去酒馆里做工的时候穿的。
    小巧将它们折的整整齐齐。
    芙蓉不禁心疼的道:“小巧,你受了伤,怎么还能做这些活计?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叫春娘帮你么。”
    “芙蓉姐,不碍事的,我不是接过骨了么?春娘还熬药喂给了我,我身上好多了,过两日,我想着去小酒馆里帮忙,如今春暖花开的,难熬的冬季总算过去了,酒馆的生意也一天一个台阶,杨波一个人撑着,实在辛苦…….”
    “小巧,你养身子才最重要,小酒馆的事,不是由杨波打理吗?以前一品楼可比小酒馆大,他都能应付的。”芙蓉安慰她。
    “可是我听说,当初芙蓉姐在一品楼帮忙的时候,一品楼的生意是蒸蒸日上,可是后来芙蓉姐离开了,改为杨波的大哥大嫂在一品楼帮忙,最后,一品楼可不是做不下去就关门了么?如今的小酒馆,是杨波一家人的生计,他们全家就靠此谋生,若是有什么不测,那可怎么办?”小巧担心的睡不着,想翻个身,身子却疼的厉害,她只得忍住,默默的咬着嘴唇,生怕芙蓉看见。
    “小巧,你要听话,如今那些繁琐的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你要操心的,就是如何把你的伤养好。”芙蓉不得不提醒她:“只有养好了伤,你才可以去小酒馆,这事,我做主了。”
    “芙蓉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吃苦吃惯了,这一点小伤,根本不碍事的,反倒是小酒馆的生意耽误不得。”小巧坚持已见,芙蓉实在没有办法,又怕她带着伤去小酒馆,便道:“你歇着,小酒馆,我找人去帮忙。”
    “找谁?那人信的过吗?”小巧问。
    “葫芦怎么样?”芙蓉想了想,她自己要给夫人小姐们做衣裳,茶茶的身子又不算好,而且成日思绪纷飞的,只有葫芦,才最合适。
    小巧摇摇头,晚间吃饭,葫芦盛了碗粥,怕烫,碗掉地上碎了,他连自己的碗也端不好,如何去伺候人呢,小巧又不能明说,只得婉转的道:“芙蓉姐,春娘不是说了,过不久,葫芦要考秀才的,得好好准备着。”
    “不用准备了,反正他也考不中。”芙蓉嘟囔了一句,却被恰好经过的葫芦听个正着,他撅嘴道:“大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本来还可以考中秀才的,都是被你说的,你一说不中,我肯定就中不了了。”
    “既然你觉得考不中秀才,去杨波的小酒馆里帮忙怎么样,他那里可是有不少好吃的。”芙蓉问他。
    葫芦赶紧逃走,吓的差一点摔跤:“算了,我还是…….考我的秀才去吧。”
    小巧每次去酒馆里帮忙,都是天亮就出发,天黑了才回来,风雪交加,风雨无阻,如今手上都长满了老茧,葫芦可不想去做那些擦桌子抹板凳的事,即便他能做这些,那些算帐的活他也弄不清,最关键的,小酒馆那可是杨老爷子的地盘,杨老爷子可是葫芦的大仇人,他可不想去招惹。
    小巧叹气:“春娘肯定是不能去的,还得留在白家主持家事,还是我去吧,我能撑的住。”
    芙蓉按住她:“你不要着急,不是还有我吗?”
    听此话,小巧松了一口气,若芙蓉去帮忙,那肯定是极好的,至少,算帐这活,就是芙蓉教给小巧的,可细想了想,小巧又摇头:“芙蓉姐不是还得帮那些夫人小姐做衣裳吗?哪有那些精力再去小酒馆,且小酒馆里的活计很繁琐。”
    芙蓉笑笑:“我可没有你那么勤快,我能做的便做,不能做的,比如修房顶,一定会让杨波去做。而且,小巧你也知道,我除了做衣裳,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有时候想到苏公子,我还要痛哭一场,这可不是闲出来的毛病?若去小酒馆帮忙,人一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如此甚是。
    小巧点头答应。
    自此,去小酒馆帮忙的活计,便落到了芙蓉头上。
    芙蓉拿了小巧做活时穿的衣裳,想起送苏畅那天自己的狼狈,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去小酒馆帮忙,总是迎来送往,得细细梳理一番,她梳了飞仙髻,又给发间插入两支簪子并一支珠花,然后又略施粉黛,挂上珍珠耳环,仔细一看,倒也端庄。
    葫芦抱着门框看了一眼,扔下一句:“大姐,你是去干活的,又不是去嫁人,打扮的跟掉进染缸的孔雀一样。”
    连葫芦都发现自己的变化了,那自己肯定美翻了。
    芙蓉自信满满,卷起衣袖往小酒馆去。
    杨波见芙蓉亲自来了,自然一阵寒暄,本来不好意思让芙蓉在此做活,可芙蓉一再坚持,他又深知芙蓉的为人,便只能答应下来,但约法三章,芙蓉只需要算算帐就好,剩下的活,他来做。
    一忙起来,杨波也顾不上头尾,芙蓉又是算帐,又是上菜,顺带的还倒些酒,收拾一下残局,然后得了空还能扫扫地。
    当年在一品楼积攒下的手艺一点没退步,如今忙活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小巧,你不是摔着了,怎么又来做活?快停下。”是杨老爷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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