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畅未动,苏老爷亲自收了贺礼并给下人拿下去,一面又请宁夫人就坐。
    倒有多嘴的宾客问道:“不知这位娘子是?”
    “我是芙蓉姑娘的朋友,大伙可以叫我宁夫人。”宁夫人见苏老爷红了脸,便抢着回答,一时又坐了上宾之位,喜气洋洋的看着苏畅。
    苏畅不动声色。芙蓉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拜天地,拜父母,送入洞房,一切如旧。
    喜床上撒着花生和大枣。另有一些核桃等物,民间习俗,有早生贵子,和和美美之意。
    芙蓉坐于喜床上,头上顶着红盖头,一双手紧张的不知往哪放,平时见苏畅也没有这么紧张,或许是这一日头上顶着盖头,眼睛又不好,影影绰绰的,又一屁股坐在了核桃上,她偷偷挪挪地,双手交叉,故做淑女的样子等着苏畅揭盖头,却听到门口“吱呀”一声,苏畅的脚步却远了。
    “苏畅,你做什么去?”
    “我去……外面看看……为什么宁夫人来了。”苏畅欲出门,却被芙蓉叫住:“宁夫人来都来了,而且今日是送贺礼来的,你若出去盘问,倒显的不礼貌了。”
    “可是我并没有给她下喜帖……”
    “你没给她下喜帖,那爹呢?爹会不会下喜帖给她?再则,即使爹没有下喜帖给她,那如今宁夫人来了,而且是送贺礼来的,她跟爹又相识,我也给她做过衣裳,也算相识,你这样贸然出去问,岂不是让外人笑话,而且,宁夫人也会伤心的。”
    苏畅低头一想,芙蓉说的倒也在理,虽心里一直觉得宁夫人此次来没那么简单。可如今也只得作罢。
    他关上门,走过去给芙蓉揭盖头,芙蓉又故作淑女的模样,端端正正的坐在喜床上。苏畅揭了盖头,静静的站在那看着芙蓉。
    “苏畅,你怎么不揭盖头?”芙蓉抬头问。
    “我已……揭过了。”苏畅一愣。
    “揭过了?也是……是我的眼睛一直看不见……我反倒以为你没有揭呢。”芙蓉心里酸酸的。
    苏畅坐在她身边,伸手搂她在怀里:“白氏……”
    “还叫我白氏……”
    “那……”苏畅浅浅一笑:“夫人……”
    “还是叫我白氏吧……”贸然听到这么热乎的称呼,芙蓉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以前总听苏畅“白氏白氏”的叫,总觉得这称呼极为生疏,可他突然间称呼她为“夫人”,又让芙蓉觉得,二人好像做了几辈子夫妻似的,这甜腻腻的称呼。她一时半会儿的,还适应不了。
    “那……就叫芙蓉吧。”苏畅搂着她道:“你也不必难过,眼睛,咱们不是正在医治么,那一日。你的眼睛不是突然之间就看不见了么,既然能突然看不见,那自然也有可能突然看的见,你说对不对?”
    芙蓉点点头。
    “再不济,以后我就是你的相公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愿意去哪里,我便可以陪你去哪里,有我在,你不要怕。”苏畅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
    “你出去吧。”芙蓉推了他一把。
    苏畅诧异:“刚才你不是说,贸然去问宁夫人太过唐突么,怎么突然又让我出去?”
    “是时候去敬酒了。天还没黑呢,想来宾客们都在等着敬酒呢。”芙蓉笑。
    苏畅拍了拍额头,倒也是。
    “少爷,是时候敬酒了。”苏府下人轻轻的拍门。
    “来了。”苏畅起身,一面悄悄对芙蓉说:“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哪句话?”
    “家有贤妻。夫不犯错……”
    “那叫家有贤妻,夫无横祸……”芙蓉心里甜滋滋的,虽她看不见苏畅,也不知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甚至,这日成亲苏畅所穿所戴她都看不清,可当苏畅拉着她的手,当她抚摸到苏畅坚实的臂膀,她就知道,他是她能依靠的。
    这日的酒宴,足足摆了二十桌。
    饭菜具备,酒也已经添上。
    苏老爷已应酬了一阵子,宾客们有的也已喝的畅快了。
    是时候敬酒了。
    苏畅先去了西边厢房,然后又在院子里敬酒,最后,才去了东边的上房。
    东边的上房,摆着两三桌酒席。一是朝廷里的重要官员,二是苏老爷的旧友,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田青仁跟七公子夹在墙角,略显尴尬,这些官员们在一块说说笑笑,他俩倒显的格格不入。
    更为奇怪的是,宁夫人也夹杂在众官员身边,与田青仁,七公子的格格不入比起来,她倒像是蝴蝶入了花丛,就差翩翩起舞了。
    苏畅站在廊下,借着两扇门之间的一条缝隙,静静的打量着她。只是不说话,他要看看,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而宁夫人,果然没有让众人失望。
    “胡老爷,李大人,哟,薛大官人,你们都来了,真是难得一聚啊。”宁夫人笑着端起酒杯跟各人打招呼。像是极为熟络的样子。
    胡老爷,李大人,薛大官人笑着跟她说话:“宁夫人,多日不见,宁夫人还是那样的美艳不可方物啊,对了对了,宁夫人什么时候跟苏老爷这么熟络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啊,哈哈……”
    宁夫人故作娇羞模样,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各位老爷真是见笑了。我跟苏老爷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熟络,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我今日来,实则是新娘子芙蓉姑娘帮我做过几件称心如意的衣裳,所以……她的亲事,我不能不亲自来贺喜啊,大伙说是不是。”
    李大人摇头道:“宁夫人的本事,我们不是不知道,宁夫人在这京城里,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依老夫看,你跟苏老爷,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一则你守寡多年,二则苏老爷他早年丧妻,是吧,各位大人?”
    各位大人拍手点头,他们在官场多年,一眼便瞧穿了宁夫人的心思。
    而李大人的话,果然说的宁夫人心花怒放,她又倒了杯酒:“李大人,我敬你了。”同样的一饮而尽。
    苏畅暗自皱眉。
    苏老爷不知何时立于苏畅背后:“宁夫人一介女流,如今也在男人中间应酬,这中间,她是吃了多少苦,才甘愿这样应酬啊。”
    “爹……”
    “畅儿,你仕途顺利,亲事美满,你不懂这人间的悲情,哪家德高望重,能幸福度日的夫人,甘愿如此抛头露面呢,宁夫人她实在是不容易的……”苏老爷对宁夫人,倒极为关切,或许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苏老爷倒越来越觉得宁夫人好了,什么时候发觉宁夫人好的,他也说不清楚。
    苏畅自知在宁夫人这点儿上,他跟他爹,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便提起袍角进了上房。
    一时间端酒敬了各位大人,又去敬了田青仁跟七公子,各人喝罢了,他才端酒走到宁夫人面前:“多谢夫人今日所送贺礼,苏畅及少奶奶感谢宁夫人。只是宁夫人一介女流,不宜喝太多酒,苏畅先干为敬,宁夫人请自便吧。”
    苏畅仰脖,烈酒进了肚子,很是辛辣,辣的他喉咙生疼。敬了那么些酒,他的脸色微红。
    宁夫人端起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是偷偷打量苏畅身后的苏老爷,见苏老爷冲她皱皱眉头,便忙放下酒杯道:“苏少爷,并不是我不想喝这杯酒,也不是我扫苏少爷的面子,实在是因为,我是一介女流,喝不得这烈酒,再则,刚才各位大人敬了酒,我又不敢不喝,如今喝了几盅,已是不胜酒力了……”
    “那宁夫人可要保重,一会儿还能识得回家的路吗?要不要我让下人准备轿子送宁夫人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今儿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怎么能劳驾你,我自己能走……”宁夫人赶紧道。
    一时苏畅又出去敬酒。喝的迷迷糊糊,走路都有些不稳。
    东边上房里的各位大人先行离开,其它人见各位大人走了,也都离开了。
    杨波从西厢房里出来,手里是一碗热茶:“苏少爷,喝口茶吧,一直喝酒,怎么受的了。”
    “杨波,我不是让你去东边上房里就坐吗?你怎么坐……坐到西厢房里去了?”
    “坐哪不都是一样的吗?今日是你跟芙蓉的大喜之日,我坐哪都一样高兴。”杨波扶着苏畅去了东边上房,田青仁跟七公子正要走,见苏畅来了,便道:“苏少爷,你怎么喝这么些?”
    “今日成亲,我实在高兴,咱们再喝几杯吧?”苏畅放下茶碗,端起酒杯,田青仁等人不愿他再喝,杨波跟田青仁喝了几杯,只准苏畅在一边看着。
    苏老爷送走各位老爷,这才招手让下人上前,不多时,下人抬了四人小轿来,苏老爷亲自扶了宁夫人上轿,一面又压着声音道:“你也应该听大夫的话,腿都这样了,还到处走动,若是一时不能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以后,你再不可这么莽撞了。”
    “老爷……我还不是怕错过苏少爷跟芙蓉的亲事,这虽是他们的事,可也是老爷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啊,谁不知道,你一个人辛辛苦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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