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奇着实没想到,马千乘会带着人来抓他。
    总兵抓巡抚,意味着什么?
    这个不用想,肯定不是他这个巡抚有问题,就算他这个巡抚有问题,也轮不到一个总兵来抓。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总兵马千乘也反了!
    他满脸复杂的盯着马千乘,那眼中有震惊,有失望,有愤怒,更有那么一丝丝绝望。
    过了好一阵,他才咬牙道:“马将军,你为什么要这样,朝廷待你不薄啊!”
    这什么话?
    什么叫朝廷待我不薄?
    马千乘没好气的道:“陈大人,你应该知道,我石柱宣慰司一直在为朝廷拼命,从万历朝播州之乱到天启朝支援辽东,再到天启和崇祯朝的奢安之乱,我石柱白杆兵死了一拨又一拨,死得整个石柱几乎都没有二十岁以上的男人了,结果,又如何?多少阉狗,连战场都没上过,却因军功加官进爵,权倾朝野,我们这些真正为朝廷效死的又得到了什么?“
    呃,这个。
    陈士奇并不是阉党,他个人还是相当清正廉洁的,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清流,朝中阉党和清流之争他一向是不参与的。
    他愣了一下,这才微微叹息道:“那些奸佞小人的确有点过分了,但是那并不是皇上的意思啊。”
    皇上?
    马千乘略带愤懑道:“陈大人,那你认为皇上什么意思?朱燮元朱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卢象升卢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孙承宗孙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邹维琏邹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袁崇焕袁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吧?孙传庭孙大人这会儿在哪里关着,你知道吧?”
    这个!
    陈士奇竟然有点无言以对了,当今皇上,着实有点让人不敢恭维。
    没办法,那就不说朝廷,不说皇上了。
    他想了想,又苦口婆心道:“马将军,朝廷如何,皇上如何,暂且不论,不管怎么说,老百姓是无辜的啊,你如果将叛军放进城,城中数十万老百姓岂不遭殃了。”
    我就是叛军,我就在城里,老百姓也没怎么样吧?
    马千乘微微摇头道:“陈大人,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并不是在叛乱,而是在追随新皇靖难,城中的老百姓不会有事的。”
    新皇!
    什么新皇?
    陈士奇大吃一惊道:“哪里来的什么新皇,你说的是谁?”
    马千乘把脸一正,恭敬道:“新皇永盛,英明神武,你很快就能见到了,陈大人,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了,先委屈你一下,抱歉了。”
    说完,他直接一挥手,令人把陈士奇押了下去。
    他的确还有事,这会儿城中的屯卫尚未解决,城中的乡勇尚未处理,而且,还有个更麻烦的蜀王,他事多着呢。
    没过多久,西门方向便响起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是那么的刺耳。
    这是有人在放吊桥开城门!
    西门附近的屯卫都司同知、佥事什么的听到动静,连忙将手下人叫起来,拎着武器就想往城门冲。
    可惜,这会儿,军营外面已经排满了白杆兵,那闻名天下的白杆长矛正齐刷刷的对着他们呢。
    白杆兵竟然也反了,这下怎么办?
    “放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保你们没事,如若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白杆兵将校吆喝了几句便纷纷挥手带着手下冲了上去。
    面对这天下有数的精锐,真没几个屯卫敢与之一战。
    当然,也有反抗的,不过,三两下就被撂翻了。
    很快,西门附近的屯卫就被解决了,而安位也带着四万土司兵涌入城中,这四万土司兵进城之后并没有到处乱窜,他们皆是一声不吭悄悄摸向各自的目标。
    这一夜成都城里时不时响起一阵阵打斗声,断断续续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被惊醒的人们都吓得再也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早,人们便发现,城墙上的旗帜已经换了,城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土司兵,成都竟然就这样陷落了!
    不过,想象中的烧杀抢掠并没有出现,这些土司兵都好像木头人一般,就知道在大街上巡游,根本就不曾进入民居。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不但城中的老百姓搞不明白,就连巡抚陈士奇都懵圈了。
    这些土司兵竟然秋毫无犯,甚至就连蜀王府他们都只是围着,一点冲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他们都转性了不成?
    马千乘带着他在城里转了一圈之后便领着他出了西门,来到府河旁的一个码头。
    陈士奇看着码头上停靠的车轮舸,忍不住问道:“马将军,你这是想干什么?”
    马千乘略带遗憾道:“陈大人,我本想陪你去见皇上的,奈何城中事多,走不开,我只能让邦翰陪你去了。”
    说罢,他直接一挥手,让秦邦翰带着人架着陈士奇上了全,随即便转身往城中走去。
    陈士奇这个懵啊。
    什么皇上?
    新皇到底是谁啊!
    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带上了船,沿着府河顺流而下,进入培江,又进入长江,直往下游疾驰而去。
    第二天一早,他又被人从船上架了下来,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一座雄城。
    不过,这里已经不是成都了,而是重庆。
    他当初任职四川学政的时候曾经多次来过这里,自然认得。
    这咔咔响的车轮舸速度好快,竟然一天时间便从成都跑到了重庆,这重庆府城好像也变了模样了,当初府城外面可没有什么码头,这会儿不但有码头,而且码头附近都已经被民居和商号什么的占满了。
    他正惊异于重庆的变化呢,新皇朱器圾已经迎上来拱手道:“这位就是陈大人吧,久仰久仰。”
    陈士奇看着眼前这位长得有点像富家公子,又有点像官宦子弟的年轻人,忍不住好奇道:“你是?”
    朱器圾毫不避讳道:“马将军应该跟你说了吧,我就是原来的南阳唐王,现在已然靖难称帝,年号永盛。”
    南阳唐王?
    永盛皇帝!
    陈士奇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马千乘所说的新皇!
    你这个反贼!
    不过,人家满面春风的迎上来,一点都没摆谱,甚至还客客气气的,这“反贼”二字,他还真叫不出口。
    他只能冷哼一声,以示气愤。
    这家伙,有点钢啊!
    不过,没关系,俺们以德服人。
    朱器圾假装没听见那声冷哼,反而亲切的道:“秦将军,陈大人乃是贵客,绑着人家干嘛,赶紧松绑。”
    这!
    秦邦翰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亲手帮陈士奇松开了身上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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