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峰,凌海阁,凌海峰上凌海阁。
    宽敞明亮的大殿中,凌海阁第三十八代阁主钟孝陵居中而坐,五短身材,矮矮胖胖,平常一向满面春风的脸上,此刻却阴云密布。
    凌海阁五峰掌教真人俱都在座,一个个也都面色肃然,心事重重,也许彻夜不眠地讨论御敌之策已让他们心力交瘁,现在没有一个人说话,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
    终于,观海峰掌教赵真人开口打破了沉默:“阁主,已经是辰时两刻时分了,谭阳怎么还不来?他不会是……”
    “赵真人放心,谭阳绝不会临阵脱逃的。”天海峰掌教袁啸旗摇头道,“这孩子不是那种人。”
    云海峰掌教方菲道:“袁真人说的对,那位新来的荆长老和他在一起,如果谭阳真逃走了,荆长老不会不传来消息的。”
    “阁主,你是否再考虑一下?”镇海峰掌教葛听轩愤然道,“我是越想越窝火,咱们堂堂凌海阁万年传承,如今却要靠牺牲谭阳的性命和小影的终身来保全,葛某情愿死战,也不愿受此奇耻大辱!”
    钟孝陵脸色一沉,冷声斥道:“葛真人,少数服从多数,你不必再多言了!我最后一次提醒各位,为了大局着想,今天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谁也不许言战!”
    正在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通报:“禀阁主,摩云洞荆思道荆长老,风神洞记名弟子谭阳。前来求见!”
    “请!快请!”
    钟孝陵脸色稍缓,急忙招呼道。观海峰掌教赵真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而云海峰掌教方菲则站起身来,亲自向大殿门口迎去。
    谭阳等人走进大殿。一一见礼过后,钟孝陵吩咐人将潘人达和谢循带了出去,暂时监押在了侧殿之中。
    众人重新落座后,方菲幽幽道:“谭阳,好样的!你也清楚今日局势,难道你不怕死吗?”
    谭阳微笑道:“怕,蝼蚁尚且贪生,我又怎能不怕死?不过,有些事情即使再怕死也不能不干。我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在坐诸人尽皆动容,镇海峰掌教葛听轩热血激荡,突然站起身冲谭阳抱拳施了一礼,由衷道:“说得好!谭阳,就冲你这舍生取义的豪气,请受葛某一礼!”
    谭阳连忙还礼,天海峰掌教袁啸旗道:“谭阳,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说吧,贫道一定会尽心竭力替你完成遗愿。”
    谭阳笑道:“多谢袁真人盛情。我还这么年轻,未了的心愿实在太多了,我想报父母之仇,我想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袁真人恐怕帮不了我了。”
    众人都是一笑,但心里又都不是滋味,袁啸旗却认真道:“你的后一个遗愿。贫道自然爱莫能助,但贫道可以答应你。有朝一日,一旦咱们凌海阁重新崛起。贫道一定会帮你也帮你的父母报仇雪恨!”
    正在众人娓娓叙谈之间,突然,一个清朗儒雅的声音响彻天际——
    “钟阁主,凌海阁诸位前辈各位道友,千龙门门主谢天赐,率门下众人前来拜山!”
    声音洪亮如钟,激荡在天空中,回响在凌海山脉的崇山峻岭间,凌海阁无数弟子无论身处何方,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提前得知情况的高阶弟子悚然而惊,暗自戒备;那些不知情的低阶弟子们则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特别是被关押在侧殿里的潘人达和谢循,两人几乎喜极而泣,如久旱逢甘霖。
    “来了!走,咱们出殿迎客!”
    钟孝陵不惊不乱地站起身来,率领众人迎了出去。
    谭阳也跟着众人走了出来,一出大殿,只见东南方向的天空中,一艘无比庞大的龙舟,正缓缓朝着这里飞来,龙舟金碧辉煌,周身散发着万道霞光,天花乱坠,瑞气氤氲,恍若神仙下凡,恍若天帝出巡!
    钟天师的妖鲸飞舰已经蔚为壮观了,而千龙门这艘金色龙舟的万千气象,比它还令人目摇神驰。
    正在这时,一个温和淡然的声音也响彻了天际:“贫道钟乘笈,欢迎诸位仙架莅临凌海阁,孝陵,大开山门,迎接贵宾!”
    话音一落,一位白衣胜雪的英俊青年,蓦然在广场上空现出身来,他一无凭借地站在虚空之中,衣袂飘飘,神采斐然。
    随着钟孝陵一声令下,凌海峰顶的礼炮轰然炸响,连鸣二十四响。
    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中,金色龙舟在钟天师的引导下缓缓飞降,稳稳地落在了青白玉石铺就的广场上,像一座小海岛般占据了几乎四分之一地面。
    龙舟一经停稳,八、九个衣衫各异的男女修士陆续走了下来,率先下舟的是一位四十左右岁模样的中年男子,身材挺拔,剑眉朗目,三缕长髯飘洒胸前,他应该就是修真界五大巨擘之一千龙门的现任门主谢天赐了。
    钟天师及凌海阁诸人和这群不速之客并不陌生,一边客气热情地寒暄着,一边将客人迎进了凌海阁大殿,双方谈笑风生,似乎全然没有半点戒备和芥蒂。
    谭阳静静地站在人群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群要来取自己性命的贵客,谢天赐的身后,紧随着一位二十左右岁的青年书生,不过连钟天师都要称呼他前辈,估计应该就是那位合虚境界的太上长老谢衍了。
    在修真界,修士在突破元相境界时,会有一次血肉重组的机会,有些修士会自矜身份或秉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态度,而顺其自然地保持原本面目;有些修士则会随心所欲地选择返老还童,重返青春;特别是那些女性修士,几乎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后者。
    所以,在修真界里,耄耋老者不一定法力高深,青年稚子不见得修为浅薄。
    谢衍的身后,跟着三男一女四位大修士,在众人寒暄过程中,谭阳知道了其中那对夫妇正是谢云禅和汪正珮,另外两位元相境界大修则都是千龙门的长老。
    当初在葫芦谷时,谭阳曾远远看见过汪正珮的车架,今天总算是近距离一睹其真面目了。
    再后边,跟着的是两位证罡境界的老者和一位十六七岁的素衣少女,其中那位麻衣老者不用别人介绍谭阳也认了出来,正是当初在青州郡微山湖畔见过的谢无伤;而那位鹤发童颜的灰衣老者就更甭提了,正是青阳宗宗主汪叔龄。
    那位素衣少女的五官面目,和汪正珮有几分相仿,估计应该是汪正言之女汪素素了。
    谭阳不禁暗自苦笑:“呵呵,来的可真全,这也未免太看得起我谭阳了,看来今天老子是注定在劫难逃了。”
    进了大殿,钟孝陵依旧居中而坐,钟天师坐在了钟孝陵身侧,谭阳则静静地站在了他身后,其余众人也分宾主分别落座。
    众人闲聊了片刻,谢天赐施展灵气传音术,悄悄问谢云禅道:“师叔,进山之前你不是已经发了传音符了吗?潘师兄和谢师侄怎么还不见动静?”
    谢云禅不动声色地传音道:“门主放心,区区一个聚气境界弟子,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再耐心等一会吧!”
    正在这时,站在汪正珮身后的汪素素突然抬手一指,惊叫道:“谭阳!我认得他就是谭阳,和凝影宝鉴里一模一样,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一盆冷水浇下,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钟天师身后的谭阳身上!
    谢云禅此时也认了出来,心里一沉,面色大变地豁然站起身来,失声道:“还真是那姓谭的小子!钟阁主,老夫的徒儿和孙儿在哪里?你将他们怎么样了?”
    除了门主谢天赐和那位太上长老谢衍,千龙门的其余诸人也都是大吃一惊,他们派了证罡境界的潘人达和御灵境界的谢循前去秘密抓捕谭阳,而这个区区聚气境界的小子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岂不是咄咄怪事?
    此时,汪叔龄也认出了谭阳,其实在见到凝影宝鉴里的谭阳影像之前,由于那件残破血衣和曲长老及章四海的亲自查证,他一直不太相信谭阳还活着,现在亲眼目睹了真人,心里不禁更是五味俱全。
    “这个小矿奴算是把青阳宗给害苦了,不过也怪自己有眼无珠,这个单灵源的山村穷小子在青阳宗只配下洞挖矿,当一辈子下贱的奴隶,而人家来了凌海阁却混得风生水起声名远扬,甚至刚刚踏入聚气就夺得了巡海卫大赛第一,渣滓废材一夜之间变成了天纵英才,这还有天理吗?”
    正在汪叔龄感慨万千之间,钟孝陵淡然一笑,摆手道:“谢长老不必担心,都是一场误会,高徒和令孙擅自私闯潮音洞,幸亏鄙阁的荆长老及时赶到,将他们二人请来了凌海阁,目前他们安然无恙,谢长老尽管放心。”
    谢云禅脸色阴晴不定,尴尬地重新落座,派去抓捕逃犯的钦差一下子变成了人家手里的人质,这也太掉价了,他忍不住暗骂一声:“废物,两个货真价实的废物!”
    谢天赐不愧是一门之主,他很快反应过来,既然潘人达和谢循已落入敌手,那原本秘密行事突然袭击的计划肯定落空了。
    于是,谢天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钟阁主,咱们也就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谈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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