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媛倒是轻笑,手往后一架,浑不在意地上上下下将柳建明一打量。
    “这么看我?”柳建明眉毛一扬,作数尽接纳:“我知道我皮相好。”
    申媛鼻子里哼了轻,说:“的确。”
    这么玩笑久了,本真半假全反而都看不清了,全流淌在似是而非的鬼样里。
    “别去。”柳建明正了正色。
    申媛把手往后靠过去,微带温柔的风吹拂而过她立体高耸的眉骨,久看,生出一两分现代与传统混溶的美感。她头发与瞳膜都偏黄,说祖上没有一点外国血统,柳建明真不信。
    战乱年代,很多人自身都难保,更不用提保护老婆。从那会子开始,生下来的小孩不是丈夫的几率太大。
    “给我个说服的理由。”申媛一歪头,看向柳建明。
    柳建明一时不料,“什么?”
    趁着他难得愣神愣脑的当口,申媛又侧一下脑袋,极轻晃了晃。浓密而细软的长直发从一侧灵活地跑到了另一侧。
    她撩了撩,声音低缓:“说服我一下,柳老板。”
    柳建明这次明白:“说服你不去的理由?”
    申媛低笑了笑,“对啊。”
    从柳建明的视线里,能清楚明白地看得见申媛那眸子里,自己无限缩小的身影。他常常会想,一人如何做到塞满另一人的眼里。无限胀大,一直到任何事不相干的光线都透不进去的地步。
    柳建明望过去,认真说:“不要制造任何你跟他单独见面的机会。”
    “这算什么理由啊?”申媛一下笑了,头发散开来,跟着风一块儿肆意地飘。
    “怎么不算?”柳建明伸手去拂。
    申媛转了转眼,没躲避。这么让他帮自己把头发拨回来,有些暗黄色的发丝黏在了额头上。
    柳建明拨尽她的额发,声音越来越低:“我在场你们才可以见面。这种游戏规则,你难道不觉得有趣?”
    不防一对家属病人,推着轮椅车正走过这条靠着外景花园的走廊,一边带着疑色一边看来。
    那二人只当全部看见。申媛更要动了笑,说:“你这有趣吸引不到我。”
    “我可以保护你。”柳建明见说不过申媛,干脆舍弃,换了另一方角度。一只手穿过申媛的腰身,暗自收揽,靠向自己这边。
    申媛不抵抗:“我自己也能保护我自己。”
    “叫警察?”柳建明坏意飙升,从眼底里直直地看着申媛,“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我这样的人。”
    申媛侧过头,闻言轻轻一挑细长精致的弯眉。
    “遇到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柳建明额头抵下来,“你自己不知道?”
    申媛笑,“我觉得没有好处。”
    柳建明摇了摇头,拿坚硬的额头去碰了碰她的。两条高耸的鼻子在不经意之间,贴着了彼此,鼻尖互触。
    “那我告诉你。”他专挑申媛的耳边说。声音里更低,有一股子刻意压缓的靡靡之色。“那就是遇见我的几率性会骤然增加。”
    真实也好,虚假也好,穿插在指间是真实丰满的触感。柳建明早瞧出来了,申媛这女人,看上去瘦,体重一样不重。可是贴着一层面料里,触的到她丰满微软、芳香扑鼻的肉感。
    他也不在意昭示天下,的确是有想把这女人的身体与心一块儿占为己有的欲念与色心。
    这对象里,自然也包括申媛。他身体力行,处处角角地告知申媛,传递给申媛的都是自己这些不加隐瞒的热情。并希冀着,有一天她也用等同的热欲传递予他,互相水乳交融。
    这会儿,申媛听见他这么一番真情流露,稍稍转过脸,把柳建明望一望。他的鼻梁、眼睛,再往下到有些泛薄的嘴唇。
    她靠在他怀里,上上下下将柳建明看过。
    “怎么?”柳建明笑了。
    申媛打量他:“挺有道理的。”
    “所以?”
    一不留神,这男人心底里的得意便冒出了头,悄悄昂起了背脊。
    申媛毫不犹豫地一瞬间给他锤下去,一只手随即揽过他,在柳建明的脸下,望了望。
    “是明天晚上的宴会,”申媛抬起眼,这才表明了来意:“你不觉得这个前提背景设定,跟你所谓有趣的游戏规则,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很贴切吗?”
    柳建明手下一紧,眉头褶起来:“明晚?”
    “嗯。”
    这柳建明该好好想想了,眉间长久起川,手下一时不防。松了松,申媛也就势伸出去手。
    “请你去他家里?”好半一会儿,柳建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申媛不置可否地低“嗯?”了一声,趁势去抓了柳建明的手,绕在指间轻轻玩弄。说:
    “好像不是。”
    “哦?那是哪里?”柳建明望去。
    “约莫是哪里的餐厅吧。”说到这儿,申媛也放慢了声音,靠着坚硬的窗框与枝桠漏隙之下,说:“去他家的话,岂非是见家长?”
    陆铭是私生子出生,近几年才刚被重视,早十来年亲生父亲陆俊才一次都没去找过他。当前年陆铭母亲在山窝子里,一脚踩了空,摔下了半坡尸骨都无存地去了之后。缺乏父爱教育的陆俊才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播撒在外的风流野种。
    柳建明正眉头紧锁想这事儿,听见申媛哑了声。
    “警察来了。”
    方抬头一看,两个便衣交警站在那边儿,正一前一后地交谈着什么。似乎是心有所感,在申媛说话的当儿,两个人也侧头望了过来。
    “那,期待明晚可以见面了。”一愣神,耳边只散了申媛这声轻飘飘的声音。柳建明再抬头,申媛轻巧一扭身,已经从自己的怀里溜了出来。
    “柳先生,你好你好。”那前先的年轻交警朝他们走来,一手伸出来:“张天弱先生的伤势如何了?”
    “清醒。”柳建明简短,“你们好。”
    同样三个男人各握了握手。一边儿的申媛瞧见,各自点头。
    交警礼貌性,“我们已经调了监控。”
    走进去的柳建明转一转头,“是吗,辛苦你们了。”
    从没见过被碰瓷的人还能如此风轻云淡,一时让两个交警哑了声。监控无论调八百遍,都没看到车与人行摩擦的画面。
    这会儿,交警一转眼瞥见申媛,再一联想她同张天弱的亲戚关系,似乎便不难理解面前柳建明异常温和的态度所来了。
    “我们看了看监控,初步的评判是,”交警尽量婉转含蓄,“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的当然是柳建明,谁想走进大厅的柳建明,却是异常成熟稳重。一脚跨进那帘子里,手去撩开,一脸还瞥过来说:
    “惊吓到了这小孩,我理应赔偿一些他的精神损失费。”
    两个交警默默无语,被派来做这种事也是没谁了。不过老实话,比在大太阳底下晒要舒坦得多。他们挂着牌子,公务在身,很多话不能心直口快地表现出来。倒是他那身边的申媛听了,毫无顾虑地笑出声来:
    “咱们的柳建明先生果然是大善人。”
    柳建明稍瞄申媛一眼,“的确。”
    当着一群人的面不有隐瞒,申媛暗含了不屑的笑意:“看来您还是慈善家。”
    “那是。我的确希望下一世能过得好些,”柳建明顿一顿,回头又说:“下半生能如我所愿。”
    申媛只装不接到他这意有所指、爱亦不亡的电波,弯腰过去,往床上看书看的睡着的张天弱头发一抓。
    “警察来了。”她收紧了力道,人便突如惊醒。明明是长申媛几岁,都毕业了,却仍然被这在读学生的表妹没大没小地扯了个惊痛。
    “特么——”一句粗口没爆出来,张天弱身下床猛然又被柳建明一踢。震感依然明显,直接将他的起床气震灭,支离破碎里魂消烟散。
    “警察。”柳建明跟着申媛的脚步过来,虽未多言,这么居高临下地被看着,张天弱脑子再不好使,一样敏锐注意到事态发展。
    他接到了柳建明眼色里的威胁之意,心里一阵沮丧,全是颓然。
    “好的。”他讷讷然接了柳建明眼里的警告之色。忙不迭一边拉了一把凳子,铺一块枕头上去,说:“表妹,你坐。”
    申媛往后一退,“不必。”几步之外,她转了转身,让后头的交警上前一步。
    那两位交警一看见张天弱吊起来的脚,不由都愣了:“你这脚,怎么回事?”
    张天弱叹气,“还不是……”他一顿,“我自己摔的。”
    两个警察都被惊住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忙了解了来龙去脉。碰瓷的时候不被撞到,原来是他上急诊来的时候,脚下一崴,太过张扬绊了跟头吃了苦头。骨头拍出来的ct仍不显明,现在先吊着,有待做进一步的检查。
    在一群人了解事态原貌之刻,申媛觉得闷,探了帘子便退出来。没她的事,她正好清闲,从帘子里往外走出来。
    急诊大厅里人多,又开着适中的空调。在外边下起瓢泼大雨的时候,仍不显多冷。
    申媛看着门口阴风连绵,想起早上温度才二十多,一下雨骤冷。风里清晰可见雨势的走向。
    她伸手,将拉到顶头的拉链稍微往下撤一点。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
    “这场雨后,冷空气就要来了。”
    她一扭头,看见之前那个穿西服打领带的日本车男人往这里走。视线里仍是一派清明,与之稍反的是那只单眉,含一道疤,安在一张俊秀端正的脸上仿佛格格不入。
    “下雨前,温度总会升一些。”叫孙立新的这日本车男人看了看申媛,说:“你那位男朋友呢。”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如此登对,像是完美无缺的男女朋友。
    在他站到身边的时候,一朵雨花砰地一声炸开在路面上。往旁边躲了躲雨,一辆救护车外放着鸣笛声从后门走出。
    申媛倒是没吭声,转了转眼说:“这不是来了吗。”
    一点儿没有反驳男女朋友的称呼,似乎是不屑一顾,似乎是刻意摒弃。那孙立新一样回转过头,望去看,在柳建明踩着天人之姿降临申媛身旁的那一刻。他笑起来:
    “果然是你。”
    柳建明挑了一只眉毛:“你是?”
    孙立新从口袋里彬彬有礼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柳建明。
    “你好,我是律电企业的孙立新。”
    柳建明低头一看,以为会是什么总经理的职位,结果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职务。
    他斜了眼孙立新,“哦”一声,言语中有几分刻意营造的傲慢与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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