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尉没想到,在郑县,有一件十分有聊的事情正在等待着他。
    他带兵将数百山贼押送回去,交给了抚民营处置,抚民将军和校尉正等着他,交给了王校尉一件紧急的差事:明日出发,火速率军增援芮乡。
    在北面战场上,乌米带着乌氏义从不断骚扰邓禹军后方,攻击粮队,毁敌粮草,飞骑往来,神出鬼没。邓禹的军师将军左于应接不暇、疲于奔命,每次接到被劫消息都立即出兵,可等他赶到被劫地点后,乌氏义从早已走了。
    乌米也不贪心,即便每次只能损毁数百石粮食,也不多做纠缠,即刻退回芮乡,可他每次收获虽都不算巨大,但是积累下来,邓禹军也着实损失了一万多石粮食,而且由于屡遭袭击,粮道不畅,只好重兵护送,用于运粮的军马人数增加。邓禹军人数本就少于公乘歙,这一下又被牵制了不少兵马,前方兵力顿时显得单薄。
    邓禹本想率军与敌决战,刚带兵向衙县移动,临晋城的田况便带兵出城,向东南挺进数十里,威胁到邓军的侧后,邓禹怕两面受敌,无奈之下只好退兵夏阳,田况便也退军,三方又回复了对峙状态。
    公乘歙此时倒好似不着急了,他在衙县屯集重兵,在临晋北面安插了一支兵马,防止田况军异动,他手握优势兵力,却并不急于进攻,不知道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邓禹渡河西进已近两月,却依旧停留在大河西岸,龟缩在夏阳附近,寸步未进,这与他当初的战略设想差得太远,不仅他自己不满意,就连皇帝刘秀也屡屡来信,催促进兵。
    公乘歙和田况军都属于坐地户,粮草就在当地解决,运输起来比较方便,唯独邓军是客军,只能从河东跨河运粮,水陆辗转,十分费力,因此他急于进兵,想先占据一块稳固的根据地,就食于当地。
    邓禹前进不得,决定先集中兵力解决粮道问题,占据芮乡,或许可以之为据点继续南下。于是他为军师将军左于增兵一万五千,命左于进兵芮乡,先掘了乌氏义从的巢穴。
    左于率军两万南下,进抵芮乡城下。芮乡城小,城内只有步卒两千,加上一千乌氏义从,三千人守着一座小城,在两万人的猛攻下,据城力守,形势很不乐观。
    临晋的田况却按兵不动,只向郑县大本营求援,郑深便决定派王硕率本部五千及抚民营三千人马增援。
    王硕得了命令,又是高兴又是烦恼,高兴的是闲了这么多天,终于又有仗打了,而且这仗听起来就极为过瘾,八千打两万,投降的人再多也有敌可杀,屯田校尉部操演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上阵了。烦恼的是要离开自己的老婆,王校尉实在有点舍不得。
    可王嫂却道:“你是校尉,带兵出征是本分,我们受陛下大恩,此时正是报答的时候,你在前方要好好打仗,我在家里等你凯旋。”
    “唉,一出征就要几个月,你又不在身边,这不是要饿死老子吗?”王校尉满脸愁容中忽然现出饿狼似的神色,眼睛只在王嫂身上打转,好像面前的女人是一块新鲜的肉,“明天就上阵了,今晚你得让我吃饱!”
    奇怪的是,当晚吃得饱饱的王校尉第二天一早竟有些脚步虚浮,率军出征时在马背上左摇右晃打着瞌睡,一个不注意,差点从马鞍上掉下来。
    王校尉勉强打起精神,命令全军全速前进,两天后便抵达芮乡南面,离城十几里,军司马便提议扎营,被王校尉断然拒绝,“好不容易有仗打,扎的什么营?”
    王硕不管不顾,带兵继续前进,直到见到前面黑压压的军马,将小小的芮乡团团围住,眼前的邓禹军旗帜林立,盔甲鲜明,看起来十分势大。
    军司马再次提议扎营,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战,王校尉却自言自语道:“这两天行军吃不好睡不好,老子受够了。老子今晚要进城去,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
    说完,他毫无征兆地将手中的斩马刀一举,大喊一声:“冲啊!”催着胯下的战马,当先向敌军冲去。
    军司马没来得及阻拦,在后面急得直跺脚,练了这么多天的兵,怎么一上阵又忘了,只记得这冲啊两个字?
    没办法,主将都冲出去了,部众能在后面看热闹吗?打旗的立即跟上,其余兵马也全体出动,也不讲什么阵势,就是以屯田校尉为箭头,像一柄锥子似的,向敌军狠狠地插了过去。
    敌军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发动进攻,手忙脚乱之下,弓弩先行发射阻击,可王硕对这些完全视而不见,他满脑袋只有一个字:“冲!”再多一个字,便是:“杀!”
    王大校尉打仗就是这样,舍命拼杀,有进无退,一锤子买卖,这样的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在他强有力的带动下,气势上几乎是无敌的。
    他的冲锋如此之快,敌军刚放了一轮箭,王硕的战马已到了面前,他在马上一探身,手中斩马刀向前一甩,立时带起一片血光,三个士卒被他长长的刀刃扫到,立时倒地,两个当场毙命,一个被砍掉一只胳膊,在地上翻滚哭嚎。
    王硕自己也被这一下子晃了个趔趄,在马背上坐不稳当,他就势跳了下来,横刀当地,狂吼一声,那金刚铁塔般的样貌及神挡杀神的气势吓得对面敌军心头打战。有一个年轻的士卒竟扔掉了手中的刀,两手捂住裆部,那里早已是濡湿一片。
    王校尉不擅长马战,马匹对他来说只是代步上具,真正到了战场上,他就喜欢步战。
    王硕的斩马刀挥舞起来,就像是天上的闪电一般,每一刀都耀人眼目,每一刀都扬起一片血光,一刀杀一个算是少的,两个三个是正常发挥,偶尔超常一下,一刀扫下去就是一片人头。
    斩马刀这种恐怖的大杀器在他这种恐怖的人手中发挥出了最大效力,王硕每前进一步,都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混合着刀锋劈空的呼呼风声,以及敌人中刀后的凄厉惨叫,构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
    他踩着尸体趟着血水前进,在他的身周一丈之内,全是断臂残肢,到处滚落着人头,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物。
    这种恐怖的景象对敌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刺激,没有人能抵挡他的锋芒,没有人敢与他正面对撞,王硕就像后世的坦克,在战场上碾压式前进。
    在他的带领下,屯田校尉部士卒也像是发了疯一般,只知道向前猛冲,把平时练的队列都抛到了脑后,他们只知道,校尉在哪儿便往哪去,盯住王校尉的大旗,听着校尉的吼声,只管跟上就是,校尉的身前自然有一条路。
    王硕在训练中早已经学习了羽林军,在军中设了旌旗金鼓,平时也练习旗语,还有什么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可此时他全都不管了,他就像一匹闻到血腥味的饿虎,对周围的一切全都视而不见,他只盯着面前的猎物,他只要杀人,只要前进,谁敢阻挡,就是死!
    王校尉的大旗向敌军内不断地深入、深入,他的部卒也不断地像大旗靠拢,围绕着这面大旗,有一个坚固的猛将团体,也许他们平时只是绵羊,但在王硕的带领下,立时变成一群狮子,将当面的敌军撕得粉碎。
    围城之敌遭此猛击,士气大大受挫,一时竟乱了阵脚,将领们努力维持着秩序,挥刀逼着士卒上前,可他们却只想后退。
    其实王硕此时是在以多打少,左于以两万人马围困芮乡,每一面只有五千人左右,而王硕手下有八千之众,五千对八千,再见到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没当场崩溃已是很难得了。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此时芮乡的南门忽地大开,一千名乌氏义从奔突而出,直向敌军背后冲去。
    前面八千不要命的步卒,背后一千狂奔而至的骑卒,南城邓军陷入腹背受敌之险境,本来就有些混乱的阵势更乱了。
    军师将军左于听到报告,立即带精锐军队向战场靠拢,准备集结优势兵力,翻转战场局势,可惜此时南门军队已开始崩溃,士兵纷纷逃散,军师将军只来得及收罗溃兵。
    王硕和乌米一前一后,将南门敌军击了个对穿,两支军队在城下会合,立即掉头向西,驱赶着败兵,向左于大军冲去。
    左于见势不妙,也顾不上溃兵,立刻下令后撤,在弓弩手的掩护下,退回到城北大营之内,王硕和乌米想借着胜势,一口气冲进营去,却迎面遭到密集的弩矢打击,无力再进。王硕暴跳如雷,还想拼死上前,军司马苦苦拉住,乌米也从旁劝说,总算是安抚住了王校尉。于是王硕收了兵,与乌米一道进入芮乡,实现了他在城内吃饭睡觉的诺言。
    这一仗直接击溃了南城守军,左于军损失惨重,再也无力围城,只好将军马全线收缩,退入大营之中,芮乡之围立解,战场态势转变,由城池攻防战变为双方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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