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枯明知道这一枚护身符是王眉给的,王眉也告诉过他,这枚符是从宁安中得来的,他自然不可能忘记,这遭却是故意拿出来。
    仍然是一半真一半,话是真的,东西则是“假”的。
    葵婆婆将那枚符摄了过去,正反端详了一阵,随口问道:“这东西确实是出自我手,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枯笑道:“是在宁安时一个朋友送给我的,那位朋友现在在宁安军中,混的还不错。”说着,又把那半个木雕小人儿拿了出来,接着道:“这也是他给我的,说是送我做个纪念。”
    对于要不要把这个木雕小人儿拿出来,叶枯其实有过一阵犹豫,对于这件从虹仙楼寻到木雕,他所知甚少,不知道这背后是否牵连着什么了不得的事。
    自那一夜借月色窥天象之后,这半个木雕小人儿便再也没有生过什么奇异,甚至他也借着月色欲再次窥见其中的奥秘,只是无论他怎么做,任凭再多的月光落在那凹槽中,那一幅幅天象图景和那一个月光凝成地小人儿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东西是我前阵日子所画不假,随手而为,闲的无聊,打发打发时间而已,后来有一个人,来求了好多,说是要带给亲戚朋友,老婆子我心善,便豁出了这把老骨头,画了许多。”
    葵婆婆把那枚护身符还给叶枯,却只是说着求符画符的事情,对于这符背后的隐秘与故事,却是只字不提,而那位当初把这护身符带到军中来的人早已被王眉以“惑乱军心”的罪名给斩了。
    “至于这件东西……”葵婆婆看了看叶枯手中的半个木雕小人儿,不在意道:“这东西雕得倒是不错,只是老婆子我手笨,除了符箓,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前辈这是哪里话。”
    叶枯细心听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咦”了一声,奇道:“对了,婆婆,问琴还说您在曲屏待过一段时间”
    葵婆婆应了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道:“看来你与琴儿之间处的甚好,她什么都愿意跟你讲。”
    叶枯却对她那语气浑然不在意,道:“这事儿还是我给她看了一张黄符纸后,又恰巧说到了这事儿,问琴才告诉我的。”
    “黄符纸”葵婆婆那一双老眼闪了闪,“老婆子一生画了无数张符,有求财的,有驱病地,有保命的,可就是不爱用黄纸画符,这颜色不吉利,不吉利。”
    说罢,她似是觉得说的有些多了,有些不耐,催促道:“你先出去吧,在外面等我一会儿,老婆子说的太多了,想在这儿一个人静一会儿。”末了,又似感叹般的,道了句:“人老了,有些东西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你去外面等会儿,我出来,我们就一起上路。”
    叶枯虽不知这“上路”是上哪一条路,只要不是去往冥府的路,那便大是走得。
    “吱呀”
    待他跨出小庙,那扇破破烂烂的门便自己关上了,想了想,叶枯便打消了一窥究竟的心思,这老婆子毕竟是化神境界乃至于其上的人物,被她发现,反倒不美。
    叶枯站在古庙之外,独对那两间破落门户,仰头观之,只见明月空挂,一如既往前一阵子的模样。
    里面那位葵婆婆不知一个人在干些什么,叶枯总觉得这老婆子神神叨叨的,对祭祀供奉一事理得很清楚。她似是与问琴之间关系匪浅,每每谈及“琴儿”二字时便会显出几分真性情来,但不知为何,叶枯总觉得这一股子的“真”不达心底,不知只是针对他,还是对“琴儿”。
    叶枯隐约中觉得,那老婆子对“琴儿”是不假,但对自己便没有那么热络了,至少自始至终,那葵婆婆都没有都没有问过他的姓名。
    “没什么变化,这老婆子难道真的是在里面念经诵佛不成”
    夜风凉人怀,良久,那座小庙种没有一丁点儿声音传出,明黄色的火光不摇不晃,甚至都见不到半个人影,寂寂一片,叶枯有一种错觉,那一间庙子似是被人从地图上挖去了,也被从他的眼中挖掉了。
    “哧”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几近不可闻,叶枯登时瞪大了眼睛,在那小庙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两个小人儿的身影!
    适时虽有月白空悬,但那皎洁月光却独独不眷顾此地,风静而夜色微澜,那两个小人儿一如寻常人家门上的贴纸,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嵌在了门上左右的框中。
    又像是一出驴皮影,那两个小人似念念有词,手舞足蹈,那以兽皮和纸板拼凑成的手臂和小腿难免生硬,一顿一顿,像是擂动的鼓点,打在观者心头。
    这一幕太诡异了,一切仍是无声无息的,门框中,那两个小人儿在莫名之物的牵引下,一举手,一顿足,一仰头,似是有千载幽咽,故而发不出声来。
    叶枯心中一凛,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往外冒,冷汗浸湿了后背心,在问琴院中见到了那一对符箓所化的金玉童子尚还没有觉得什么,可如今于这深夜里见到这样一幕,便着实有些骇人。
    “年轻人,走吧,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候了。”
    葵婆婆那半破风箱似的声音响在耳畔,叶枯霎时回过了神来,转眼看去,不知何时,葵婆婆已是出了古庙,在不远处等他了,“还不快跟上”
    “邪门儿,这老神婆。”
    叶枯将魂海中的风浪抚平,快步跟了上去,近了才发觉,葵婆婆背后的那一团布包已是不见了踪影,整个人便也不显得驼背了。
    只是方才那一出诡异的皮影,在叶枯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他不着痕迹地向后瞄了一眼,只见那间小庙中火光已然熄灭,门扉紧掩,一如他来时的模样。
    葵婆婆带着叶枯,离了古庙,却是不入人世,只行于崇山峻岭之中,两人甚少言语,这老婆子不说话,叶枯也不敢多问,是觉得这位婆婆脾性古怪,言多则难免有所失。
    适时正值黑夜,行于山中本就容易迷路,葵婆婆有着与那副老迈身子毫不相称的矫健,身形如飞,叶枯留了个心眼,示人以弱,总会装作体力不支,脚力不足,刻意地放慢脚步,吊在后面。
    起初,那葵婆婆掠地太急,叶枯又刻意缓下了脚步,不入游物,也不以五行入主神识,一度被甩在了后面,老半天都不见人影,行了一阵才见到葵婆婆在停在原地等他。
    那老太婆似是对他的“拖沓”有些不满,又有些失望,但却没有多说什么,但自此之后,那老太婆便控制了速度,慢了许多。
    越走,叶枯心中便越是觉得,这老太婆似是刻意要把自己绕晕,让自己辨不清方向,最后只能跟着她走。
    只这老太婆不知道的是,叶枯拥有曲屏山中的地图,王初晴留下的东西着实帮了他不少,但此刻周遭一片漆黑,他也只能辨认清楚一个大致的方位而已。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这老太婆与问琴之间该是有些情分,没有道理要来对付我。”
    不知不觉,一夜便过,又是东方日出之时,万物苏醒之刻,破晓时分,叶枯只觉得与这阳光已是久违了,一时间竟生出一股陌生之感来。
    “婆婆,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白白在山中转了一晚上,叶枯要是再不问,反倒显得有些不正常,他可没有和一个老太婆一起漫步于山林之中的兴趣。
    叶枯记得上次这般做时还是与上官玄清一起,也是在这曲屏山中,软语入耳,幽香时闻,虽然那时上官玄清正在气头上,也是没个好脸色给他看,但那般滋味总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本以为葵婆婆不会与他多说什么,却不想这老太婆一反常态。
    “先去走一圈看看,有些东西不亲眼见一见,总归是不放心。”葵婆婆顿了顿,像是在算着什么,又道:“就快到了,年轻人,总是这么心急。”
    叶枯只以为这是敷衍之词,却不想片刻之后,葵婆婆竟真是放慢了脚步,待越过前方那一道山屏,放眼望去,入眼当然景象只让叶枯觉得有些眼熟。
    与周遭木秀成林的苍翠景象不同,前方只无端空出了一大块地来,没有树木被砍倒后留下的木桩,也没有青青郁郁的草皮,像是大地上生的一块疤。
    “这是……采石场!”
    入目之景,将叶枯的记忆勾了出来,他猛然想起,此处不正是之前那些开采火石方的劳工住的地方吗只是此时已经没有了一间间石头房子,没有了满地碎石,看来是那场小兽潮之后,有人来收拾过了。
    “怎么了”纵使只有一瞬,可叶枯神情的微小变化仍是逃不过葵婆婆的眼。
    叶枯心中一惊,暗暗警醒自己,他来过这里的事儿绝不能让这老婆子知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一大片空地出现的有些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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