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万里无云。
    皇城端门门口。
    武三思打量着四周,面露不虞:
    “张督作,天枢就建在这里?”
    朝臣们也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大多数认为应该建在定鼎门。
    张易之摆了摆手,力排众议道:“诸位,我意已决,晚上就请佛寺做法,明天正式开工!”
    这下众人就有些不高兴了,你张易之搞一言堂啊,陛下明明叫我等共同商议。
    狄仁杰皱着眉头,询问道:“子唯,你欲建在端门的缘由是什么。”
    张易之笑了笑,娓娓说来:“首先,天枢应该在紫微城正南面,方能体现众星拱辰的含义,端门和定鼎门都符合方位。”
    众臣不由自主点头,紫薇城是陛下听政起居的宫城,陛下起床第一眼就能观望天枢,心情该有多愉悦啊。
    “那说说定鼎门的劣势,定鼎门内街道两侧,坊里密密匝匝,天枢日夜施工难免会吵闹百姓,实为不妥。”
    张易之继续说道。
    众臣微不可察的撇嘴,你丫的天天把百姓搬出来,谁敢当众唱反调。
    见没人反驳,张易之最后道:
    “皇城有一条中轴线,中轴线呈南北走向,这条中轴线躺下来,就像一个人体,而端门正好位居肚脐附近,恰合人体的天枢穴。”
    武三思略微思索了一下,颔首道:“倒也言之有理,那就建在端门。”
    狄仁杰也有些信服,微微一笑:“那一切都看子唯的了,莫要让陛下失望,莫要让天下人失望。”
    “下官定不负重托,不辱使命!”
    张易之很认真严肃的说道。
    一旁的史官立刻记载下来——八月末,甲寅,督作使张易之立天枢于皇城端门。
    等众臣各回各家。
    张昌宗这才小声嘀咕:“兄长,端门离家更近……”
    张易之转头瞪了他一眼:“就你最机灵!”
    钱多事小离家近,这才是让打工仔真正愉悦的工作。
    ……
    翌日清晨。
    司府寺左藏署内。
    左藏署旁边有个守卫森严的左藏库,它是大周的国库之一,里面堆砌着铸造天枢的黄金铜钱。
    而左藏署就作为临时开会地点。
    张易之坐在上首,左手边坐着一个白胖华服青年。
    此人是司府寺少卿,也是武则天的家里人,武承嗣的长子武延基,袭爵魏王。
    他的职责就是监督,监督财政大权。
    下面站着各个部门官员。
    张易之清了清嗓子,首先把目光看向将作大监李为秀:
    “李监,召集河南道、河北道、淮南道、江南道所有能工巧匠,高价聘请,请他们十日之内赶至京城。”
    “遵命。”
    李为秀拱拱手,眼神有些期待。
    张易之笑了笑:“所需工钱,由本官下拨,但注意节俭,不能铺张浪费。”
    “是!”
    李为秀这下很满意的离开了。
    张易之接着把目光转向徐有功:
    “徐少卿,勒令司刑狱的囚犯强制来端门服劳役,再通告河南道所有州县,尽快押解囚犯入京。”
    什么?
    不仅徐有功惊愕。
    所有官吏都有些措不及防。
    全部由囚犯服役?这有些不妥吧,万一引起骚乱怎么办?
    徐有功赶紧劝阻:“老夫建议只出动司刑狱的囚犯,剩下的聘请百姓,工钱可以翻倍。”
    武延基终于坐不住,接着话头道:
    “徐少卿此言有理,囚犯虽可以省下工钱,但他们不容易管教,倘若出事,我们所有人都承担不起。”
    省下工钱…众人抓住关键点。
    毕竟囚犯只需要管吃住,而聘请百姓却需要高额工钱。
    要知道,天枢至少需要三千个工人,每个工人一天三百文,那天枢一天支出至少九百贯。
    四个月,单单工人的工钱,就要支出两万两的黄金。
    难道张督作是为了省钱?然后自留腰包……
    心太黑了吧!
    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
    张易之斜睨着众人,面无表情道:“此事就这样决定了,出了差池我一人全责。”
    呼!
    众人松了一口气,能撇干净责任最好。
    那你贪就贪呗。
    咱也只能干看着羡慕。
    “老夫这就去办。”
    徐有功说了一声,便告辞离开。
    张易之又继续颁布一条条命令,他现在已经达到言出法随了。
    不管官多大,甚至是宰相,只要张易之的命令不僭越,他们都得服从。
    一切为了铸造天枢服务。
    武延基一直绷着脸,他很烦躁郁闷,所谓的监督不过就是提线木偶。
    等官员走干净了,他带着质问的语气盯着张易之:
    “张督作,为何一定要囚犯?本王有理由怀疑你想贪墨国库。”
    张易之恭敬的拱拱手,随后却是云淡风轻道:
    “魏王,你说是,那就是吧。”
    他也懒得解释,丢下一句告辞便离开。
    ……
    张易之偏偏要囚犯,理由当然不是为了贪钱,区区几万两黄金的工钱,算什么钱?
    他的出发点是为了生命安全。
    这可是在古代!一切设备都落后,没有安全保护措施。
    平常皇宫铸造一座宫殿,都会摔伤几个工人,何况是天枢?
    这是动辄四五十米的建筑物!
    而且为了赶工,必须日夜施工,晚上没有照明灯,施工非常危险。
    张易之保守估计,结果也是非常悲观,死上几十个工人在所难免。
    这不是他能去避免的,非人力所能改变,这是基于社会生产力!
    他难道不想拥有现代塔吊,拥有升降小车么?
    所以为了避免百姓死伤,张易之只好用囚犯来替代,危险的施工处用死囚。
    百姓,特别是壮丁,他们是普通家庭的顶梁柱,万一出事家庭承受不了。
    但囚犯,很多都是死刑待斩,或者是牢底坐穿的……
    张易之不想解释,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囚犯的命也是命啊。
    可既然身为上位者,要权衡一切,只能做出对国家伤害相对更低的决定。
    ……
    刚到家。
    还没进府门。
    就见府里冲出来一个全身是灰的身影,肩上还扛着一个大袋子。
    “公子,俺吉祥回来啦,你的东西烧制好啦!”
    张易之大喜,不顾周围仆役丫鬟讶异的眼神。
    他疾步上去,一把扯开布袋,看着熟悉的粉尘。
    张易之颤抖的伸出手,摸了摸,有些干痒。
    水泥!
    此刻他心情很激动澎湃,眼眶竟有些湿润。
    张吉祥见公子罕见的失态,以为烧砸了,忙哭丧着脸道:
    “公子,刑窑是按你所说的去烧制,俺彻夜未眠盯着,不敢出错啊。”
    张易之笑了笑:“烧制得很好。”
    他这是开心。
    作为炎黄子孙,能为这个社会进步做贡献,他发自内心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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