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赵州城。
    突厥军帐。
    气氛有些凝重。
    尽管九战九胜,歼灭敌方两万兵马,突厥众将军非但没有兴奋,反倒感觉狂躁。
    就像一座庞大的山峰压在胸口,透不过气,精神都有些错乱。
    诡异!
    敌方主帅太诡异了!
    不惜代价也要横推到赵州城,城外驻守着足足二十七万兵马!
    究竟想干什么?
    阿史那默啜来回踱步,最终慢慢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咚”一声,忽一拳砸在了桌上,恨恨一声:“分析一下吧。”
    众将领脸庞都被阴霾笼罩着,皆把目光投向幕僚。
    “张易之的意图呼之欲出,毕其功于一役。”
    阿波达干元珍神色平静地给与答复。
    嚯!
    众人皆骇然。
    尽管早有猜测,可听到军师这般笃定的回答,他们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怪不得中原人叫他张巨蟒!
    比蟒蛇还贪得无厌!
    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阿波达干元珍略默,起身走向挂在墙上的舆图,肃声道:
    “据斥候以命换来的消息,南城一百里外驻守着大周九万兵马,西城九万,东城九万,唯独北城。”
    “围三放一,让我们从北城撤离。”
    阙特勤阴沉着脸,挥臂喝道:“那咱们据城而守!”
    右设阿史那摩根瞥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
    “跟头乌龟一样缩在赵州,咱们能得到什么利益?”
    “儿郎本就不擅长守城,再加上部落之间经常内斗,时间一久,士气全无,别说击溃周军,恐怕会惨败。”
    “不错。”阿波达干元珍轻轻颔首,目光转向默啜,“可汗,必须撤离赵州。”
    默啜快步走到舆图前,沉吟片刻,略有疑惑问道:
    “依军师的意思,咱们撤离后,大周就会追击,与我们野战?”
    此话一出,军帐内静作一片。
    野战?
    中原跟草原铁蹄野战,张易之在想什么?
    阿波达干元珍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道:
    “这是一个阳谋,张易之抛出了我们无法拒绝的诱惑。”
    “山林平原于草原铁蹄而言,如鱼得水,在兵力对等的情况下,我们占有绝对优势,岂能错失机会?除非可汗不想割据河北。”
    “本可汗不会半途而废!”默啜冷哼一声,森寒的目光扫视众人:
    “难道你们不想要这片富饶的土地?”
    一众突厥将领面色狰狞,嘶声道:
    “想!”
    他们艳羡中原生活,不想再逐水草而居,因寒冷迁徙各地,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默啜满意点头,旋即冷笑一声:“可张易之不是蠢货。”
    经过几场战役,在他心里,张易之就是一个枭雄人物。
    心机颇深,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阿波达干元珍皱眉道:“所以张易之有凭仗,他坚信自己能赢,也坚信我们会陪他豪赌。”
    略顿,用怪异的口气说道:
    “双方以三十万士卒为筹码。”
    尽管表现得镇定自若,但阿波达干元珍内心颇受震动。
    张易之,中原亘古难见的铁腕人物。
    不给自己留后路,将强势演绎到极致!
    默啜踱步到炭火前,慢慢蹲下,凝视着熊熊火焰。
    他自幼就是草原的天之骄子,年轻倨傲,一把射日弓,一柄狼头刀,敢于向草原所有悍兵单挑挑衅,也戴上了至高无上的勇士光环。
    现如今他还只有四十出头,就成为了草原可汗!
    其中固然有血统亲缘的缘故,但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能力。
    否则,敬重勇士的突厥人也不会服他。
    勇而无畏者,谓之勇士。
    从生下来到今天,默啜也确实不知畏惧为何物。
    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默啜浑身气势陡然凌厉,他眯了眯眼,厉声道:
    “张易之,既然喜欢赌,那就陪你赌,这将是你人生最后的一场赌博。”
    “本可汗会亲手剁掉你,一刀刀割掉你的肉放在圣山祭祀!”
    大帐内噤若寒蝉。
    众将领互视一眼,眼底也涌起磅礴战意。
    勇猛根植于草原儿郎的骨髓里,面对敌人的挑衅,这次绝不会退!
    这可能是几百年来,最壮阔恢宏的战役。
    但最后胜利者,一定是伟大的突厥儿郎!
    默啜走到主座,双手撑着桌沿,下一道道命令:
    “草原才是我们突厥的主战场,我们以逸待劳,就在这雁门关外等他们来。”
    “那里将是大周二十七万兵马的埋骨之地!”
    “传本可汗命令,所有部落兵马开始集结,火速撤离赵州城!”
    “阙特勤,你派出最精锐的突厥马探,密切监视周军的动向,要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
    众将领高声应诺。
    “对了可汗。”一直旁听的阎知微插话道:
    “不如劫掠赵州城老弱病残,使其做人肉盾牌,到时候可以帮咱们抵抗几波攻势。”
    众将领似有些意动。
    阿波达干元珍给他们泼冷水,“以张易之冷血无情的心性,会生出恻隐之心么?”
    “那些百姓就是累赘,不必带走!”
    阙特勤咬牙怒道:“他娘的张易之杀俘虏,咱们杀百姓!”
    默啜点头,轻描淡写的说:
    “能杀多少杀多少,别造成混乱,影响咱们撤离时间。”
    “遵命!”
    默啜目光幽森,冷冷道:
    “诸位,他张易之输不起,我们同样输不起,此战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可汗放心!”
    众将领大声叫嚣。
    ……
    三天后。
    周军兵不血刃,进驻赵州城。
    赵州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到处尸横累累,鲜血已将数十里的街道,统统都染成了血腥的赤色。
    粮仓早被焚烧,整座大城连一粒粮食都没有。
    城中还有浓郁的烧焦味和血腥味,四下里七零八落地横着许多尸体,周军正默默地抬尸体,收拾战场。
    大军目光所及都是侥幸活着,南下而去的流民。
    有富裕一些的,赶着牛车前行。
    也有推着独轮车带着婆娘孩子的壮汉,也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追上队伍怕被落下的老人家,还有哭哭啼啼喊饿的孩子!
    有人衣不蔽体,有人蓬头垢面,可无一例外,各个满面沧桑,脸色灰黄。
    他们看到朝廷纛旗,眼底竟充满了仇恨和怨毒。
    就算接过大军赠送的粮食,也没有说声道谢。
    家乡满目疮痍,蛮子都跑了,朝廷兵马再过来有什么用?
    ……
    刺史府。
    大厅。
    张易之表情阴沉得可怕,他环顾众人,冷冰冰道:
    “休整两天,大军越过长城,将突厥一网打尽!”
    王孝杰等人神情僵硬,艰难点头。
    为了迅速突破赵州城外围障碍,牺牲掉两万士卒,足以证明主帅的意志。
    不容置喙,谁也无法阻挡!
    张易之起身,在大厅来回徘徊,目光扫过每一个将军:
    “诸位,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就看这一战了。”
    “此战若败,我自刎于雁门关,你们也别想好活。”
    “所以,陪我孤注一掷。”
    阵阵杀机席卷而来,众人脊骨发寒。
    他们知道,这不是恐吓。
    身后那个人就是地狱走出的恶魔。
    他们是恶魔身边的魑魅魍魉。
    一起享受荣耀,或者永世不得超生。
    并无第二种选择。
    张易之收敛眸中杀意,淡淡开口:
    “派斥候打探地形,我们连夜商议军事部署。”
    ……
    天空万里无云。
    南方的大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一座山上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过关。
    雁门关,群峰挺拔、地势险要,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南侵的天堑。
    整个关城建筑,虎踞龙盘,雄伟壮观。
    可周军的脚步没有停留,全军贯彻大帅的意志,跨过雁门关,踏上草原。
    远方几十里,依稀能听见突厥蛮子的歌舞声。
    二十七万士卒,每个人都知道此战意味着什么。
    多数人脸上都有恐惧,什么视死如归都是扯淡,不过是职责所在,后退就处斩而已。
    全军扎营,军营校场旌旗飘舞。
    翌日辰时。
    张易之背负双手,几乎面目表情伫立在点将台上。
    朝阳升起,霞光染红了半边天,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咚!”
    “咚!”
    “咚!”
    战鼓擂响,响彻在天地间。
    偌大的校场顿时安静下来,二十七万个人,一丝声音都没有。
    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点将台上。
    那个男人,跟爱兵如子完全沾不上边。
    为达目的,不惜牺牲所有人,骨子里透着对生命的淡漠!
    但他就是有股超脱世间的魅力,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竟能感染一众热血男儿。
    张易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一百年前,咱们中原男儿打仗凶猛,为何越来越倒退了。”
    声音传到前方,旋即口口相传。
    所有人瞬间愕然。
    他们以为主帅打算鼓舞士气,却不曾想是这样的问题。
    张易之怒喝道:“谁能告诉本帅!”
    “俺说!”
    一个负责搬运器械的步卒出列,众目睽睽之下,他鼓足勇气,操着关中腔道:
    “大帅,以前有大量土地,打胜仗就能分良田,现在田都被贵人们抢光了!”
    此话一出,所有士卒纷纷点头。
    为什么来打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白了就是来搏前程。
    在所有赏赐里面,铜钱布匹是最下等的。
    最上等自然是爵位,但没几个人能立下这么大功劳。
    中等,便是良田。
    战时为兵,放下武器以后,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谁不希望多几亩田地传家呢?
    就算子孙后代再穷,也不至于饿死。
    张易之走向那个魁梧的步卒,俯视着他:
    “河北十八家世族投降突厥,二十九家豪强投降,他们拥有无数良田土地,你想不想要?”
    轰!
    轰!
    轰!
    此言犹如平地起惊雷。
    所有人都震撼了,眼底无法抑制的激动。
    连王孝杰等将军都相顾骇然。
    原本他们几个还很疑惑。
    在连败九场,士气低迷的情况下,大帅该怎么鼓舞士气?
    竟是这般做法!
    简直狠戾到极致!
    这是要世族豪强放弃累世家业啊!
    张易之眼里迸射出凛然的气势,慷慨激昂道:
    “这群世家树大根深,与朝廷仕宦交集相当紧密,甚至还有王爷和宰相的亲家。”
    “连陛下都需要顾忌几分,普天之下,唯有我张易之敢动他们。”
    “投降突厥之事想轻易揭过?不可能!咱们在前线卖命,河北收复了他们继续做地主老爷?我不允许!”
    “不交出侵吞的良田,我屠灭他们满门,让传承数百年的世家灰飞烟灭!”
    “这世道,刀在谁手上,谁说了算!”
    最后一句话,近乎嘶吼出声,俊美的脸庞剧烈扭曲。
    他就站在点将台上,白袍随风狂舞,浑身散发的杀意似乎能掀破苍穹。
    所有士卒双目圆睁,攥紧拳头。
    天下谁人不知张易之。
    也只有他,敢动手掀翻这些世家。
    那是数以百万顷的良田啊!
    张易之沉默半晌,酝酿情绪,怒吼道:
    “灭掉突厥,良田全是你们的!”
    气氛沉寂短暂几息时间。
    “不死不休,灭突厥!”
    “不死不休,灭突厥!”
    “不死不休,灭突厥!”
    所有士卒挥舞着刀枪,热血昂扬,宣喝着肃杀的斗志。
    如此震撼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滔天般的血雨,连雁门关似乎都在隐隐的颤抖。
    倘若突厥蛮子就在眼前,他们会抢着上前活生生将其撕碎!
    士气战意凝炼成一柄杀伐之剑,朝突厥疾驰,不破不归!
    那股令人几欲澎湃的热血,席卷着王孝杰等将军,他们高举手中武器,嘶声呐喊。
    此一战,就是纯粹的战争。
    没有政治家的个人立场之干预,没有上位者的利益得失之考量。
    把所有仇恨都贯注到了手中的兵器之上。
    生,或者死。
    …
    雁门关一座高耸小山。
    下面摆着马、牛、羊、鸡、犬、豕六畜,又呈上五谷、鲜果。
    张易之率领众军跪倒在前面拜祭。
    所有人都十分虔诚,张易之也就不动声色,一脸圣神位于前面带头叩拜。
    拜完之后,他展开写的稿纸,朗声念道:
    “大周河北道兵马大元帅张易之,谨以牺牲之礼五谷鲜果,告皇祇昊天上帝、神州五帝黄帝炎帝颛顼少昊太昊、社稷日月……河北之地,无异汉土……”
    这篇祭文,诉说着祖宗披荆斩棘开疆辟土的艰辛,他们后人必将驱逐那些残忍的入侵者。
    行军书吏取了牲口的血,就要滴进面前装酒的铜盆中。
    “我来。”张易之放下稿纸,拔出绣春刀,寒芒一闪,手臂溅血。
    滴落在盆中。
    他神情从虔诚转为坚决,郑重无比道:
    “我以我血荐轩辕,神州大地请护北伐军凯旋而归。”
    仪式结束,张易之缓缓起身,望向身后士气振奋的将卒,厉声道:
    “谁愿与我死战突厥,血荐草原?”
    “我——”
    “死战突厥,血荐草原!”
    千呼万应,惊涛骇浪!
    有如泰山之崩,有如天降雷霆!
    似乎是有所感应,突厥在祭祀神明完毕后,大军开拔。
    ……
    两军不断的接近,斥侯在周边地带不停的游弋,彼此的行军速度都不快。
    周军每一阵皆是牌盾布列于前,弓弩暗藏于侧,陌刀紧随其后。
    骑兵布列于两翼,随时准备发动掠阵冲击。
    二十七万人马布列成阵如城墙般辗压挺进,天地间一片杀气纵横,浩瀚磅礴!
    纛旗高高扬起,张易之站立在拖拽大军鼓的军车上,眯着眼看着前方滚滚升起的烟尘。
    近三十万铁蹄,这是突厥所有能战的力量。
    铁蹄倾覆,突厥便灭国!
    三十万突厥骑兵,缓步朝前挺进,为了保持战马的体力以备冲锋陷阵,默啜甚至下令让儿郎们下马步行。
    默啜身着威武铠甲,站在阵型的最前面,他隔着厚如城墙般的阵型,望向纛旗下的身影。
    距离很远,但看得瞩目,没穿铠甲,一身精制白袍,白得让他想起河北女人的**。
    默啜脸上布满了冷酷,那双碧眼更是冷如寒冰杀气迸闪。
    他冷声道:“张易之,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草原铁蹄!”
    说完,慢慢高举手中的大刀。
    阙特勤率领铁骑开始第一波冲击。
    轰!
    轰!
    轰!
    隆隆的声响,大地仿佛塌陷。
    突厥万骑冲锋而来的炫人声势,让许多大周新兵都感觉站立不稳。
    铁蹄的冲劲便如无数铁锤,一起敲打在大周新兵的心脏上面。
    犹如狂风巨浪,让他们涌起非人力可挡的强烈震撼。
    左翼瞭望战车上,唐休璟怒喝一声:“擂鼓!”
    五个精壮的鼓手赤裸着上身,鼓起肩臂肌肉有节奏得擂了起来!
    鼓声响起——那是进军的号令。
    突厥众多将领略显诧异,大周真的要这么刚?
    不怕死?
    难道不知道铁蹄的威力?
    对方左翼可是步兵啊!
    一旦步兵到了野外,遭遇他们骑兵的散射袭击,便是一场相当劣势的恶战。
    步卒若是打不过骑兵,那么便是一面倒的屠杀。
    “张易之究竟在谋划什么?”
    幕僚阿波达干元珍有些迷茫。
    骑兵接触周军阵营的一刹那,五千支长矛忽然伸了出去,就如同毒蛇忽然间凸出了自己的獠牙。
    “稳住!”唐休璟奋力大呼,“大帅在后面看着你们,想想杀蛮子的赏赐,那可是良田啊!”
    步兵对战骑兵,最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未知的恐惧。
    只要能稳住阵脚,阵型密集且装备适宜的步兵阵绝对有力量对抗铁蹄的冲击!
    “呜呜呜——”
    战马嘶吼起来,巨大的冲击力让一些战马直接撞死在长矛上。
    有一些战马以自身的神骏踏着盾牌凌空而起,四蹄踏下踩伤大周士卒。
    战况陷入焦灼,大周步卒凭借良好的配合,以及求胜的欲望,生生抵抗住阙特勤率领的铁骑。
    张易之面无表情,坐在纛旗之下。
    就算大周士卒阵亡,他也没有做出反应。
    这只是试探。
    张易之的目标是突厥阵型混乱。
    炸药一举炸死三十万?
    天方夜谭!
    根本不可能。
    现代化武器恐怕都没有这个威力。
    炸药的巨响和硝烟,会让马匹陷入恐慌,再加上混乱的阵型,就算是铁浮屠,都会被步兵冲进去随意砍杀。
    “传令王孝杰,摆一字长蛇阵,领十万人冲散突厥中军阵型。”
    “传令薛讷,三万骑兵从右翼冲一波,再后退。”
    “三弓床弩手随王孝杰,射箭掩护!”
    一条条命令从纛旗下传出。
    五里处的王孝杰接到命令时,亲信犹豫片刻,委婉说道:
    “将军,大帅是不是在针对你?”
    一字长蛇阵,是一种破釜沉舟、以少击多、比较冒险的阵法,因为主将特别容易阵亡。
    王孝杰沉默半晌,紧紧握着刀柄,抬眸看了看远方的张字帅旗,冷声道:
    “军令如山,我信大帅!”
    说完纵马疾驰,亲信咬牙跟上,耀眼的鲜衣亮甲的周军,高举着盾牌,列阵前行。
    战场慢慢混乱,喊杀声四起。
    周军的战斗力虽然比突厥铁骑弱,但装备优良,且马蹄铁能弥补很大劣势,局势陷入僵持。
    默啜等突厥将领也注意到周军马匹的小玩意,皆在暗自思量。
    难道这就是张易之最强的底牌?
    想凭借奇巧之物击溃草原儿郎?
    实在是荒谬至极!
    稍微懂战略的,都能看出眼前的形势,再交战几波,大周军队就会显现颓势。
    “小心箭矢!”幕僚阿波达干元珍大声提醒。
    己方头顶上如标枪般粗壮的箭矢飞舞,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箭从身上某盔甲单薄的地方扎进肉里。
    众人睁大了眼,多数人脸上都有恐惧。
    虽然那重型弓弩于野战没有大用,但己方中军近十万儿郎,密密麻麻,总会有人中箭。
    时间缓缓流逝。
    张易之眯了眯眼,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完全混乱。
    他嘴角露出疯狂且残忍的笑容,似自言自语道:
    “你们知道空袭么?”
    “天空,也可以发动战争。”
    ……
    天上飘荡着十几个巨大的热气球,晃晃悠悠。
    陈长卿双腿抖如筛糠,低头看着黑乎乎的小点。
    这是突厥后方。
    热气球上只有一百斤炸药,所能承受力量的极限了。
    该死的张巨蟒!
    贫道命苦啊,这辈子就是负责点炸药的。
    “火来了!”
    旁边一个绿袍尖声提醒。
    只见周军原先驻扎的军营,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意味在点炸药。
    陈长卿闭上眼睛,只觉自己的心已跳到嗓子眼里,他哑声道:
    “一切为了大周!”
    说完,颤抖着手将燃起的火折子,点燃了炸药的三根引线。
    瞬间,这浸了火油的引线开始噼里啪啦冒出火光。
    迅速开始朝着炸药包方向而去。
    “快斩啊!”
    陈长卿赤红着眼,嘶声力竭。
    绿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绣春刀,飞快斩断绳索。
    炸药垂直朝下掉落。
    同一时间,其余热气球上,望着地下燃起的火光,也开始投掷炸药。
    ……
    默啜听着手下传来的战报,他知道,再有一个时辰,大周就会崩溃。
    “呵呵,张易之啊张易之,故意把战场弄成一团糟,可你现在全线失控,怎么办呢?”
    “眼下你只有两个选择,鸣金收兵,或者再将兵马压上。”
    默啜凶狠的脸庞露出一抹讥笑。
    “草原铁蹄,近乎无敌!”他挥舞着双臂咆哮。
    可就在此时
    轰——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惊雷声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痛,脑袋嗡鸣,身体情不自禁打个哆嗦。
    默啜浑身汗毛炸起。
    这一刻,他如坠冰窖。
    脑海里萌生一个恐怖的猜测。
    难道身后有大周隐藏的援军?
    听动静,或许是二十万以上。
    大周两面夹击,他们竟然有五十万兵马?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太荒谬了!
    “去看看。”默啜望向身旁的阿波达干元珍。
    阿波达干元珍神情凝重,带着两百旗,扛着狼头旗掉头。
    身后原本蓄势待发的铁蹄已经彻底慌乱,等阿波达干元珍奔袭五里。
    那一幕,让他彻底震惊。
    地面一个巨大的深坑,掀起一片泥土。
    周围突厥儿郎被炸的血肉横飞,连完整身躯都没有,只剩半截躯体。
    战马惊慌失措,发出阵阵嘶鸣。
    就像被上天降下的神雷轰炸一般。
    阿波达干元珍脸上的表情震撼到了极点,难道是雷公发怒降下神雷惩罚?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混杂着惊惶与疑惧,让他脑子混沌一片。
    一时间,这位草原最有智慧的男人只有一个念头——
    张易之的底牌是这个。
    前线。
    王孝杰接到命令脱离战场,唐休璟的步卒也缓缓后退,看局势,大周渐渐陷入溃败。
    逃回主帅阵营!
    看着对方鸣金收兵的状态,默啜冷笑一声:“呸,休整后再陪你战!”
    他也命人擂鼓,让冲击的骑兵慢慢聚拢退回来。
    “可汗,退!退!退!”
    阿波达干元珍从骏马上跳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恐慌。
    默啜侧头疑惑,“后面发出了什么?”
    “退兵!”阿波达干元珍望着前线混乱的十几万骑兵,急声道:
    “退回草原,此战危矣!”
    默啜百思不得其解,正要继续说话。
    骤然。
    远方这一幕,让他神魂颤栗。
    ……
    黑色纛旗慢慢靠近前线,帅旗离突厥铁骑只有三百步。
    就是这个距离。
    临时搭建的高大塔楼上,有上百头“乌鸦”。
    神火飞鸦!
    用细竹编成,外观还有插上去的羽毛,栩栩如生!
    两翼上各绑有火箭用来作为动力,使用时将火箭点燃,利用推力可发射到五百米开外,飞鸦内部装有压缩火药。
    落地时被机关点燃,彻底轰炸!
    对于冷兵器时代而言——
    不啻于“导弹”!
    望着对面混乱的铁蹄,张易之负手而立,声音毫无感情波动:
    “全部发射!”
    旗官重复这句话:“全部发射!”
    “全部发射!”
    声音隆亮响彻在天地。
    刹那间。
    咻!
    咻!
    咻!
    上百头乌鸦在天地翱翔,却突然盯上了悬崖山洞的猎物,径直俯冲下去。
    默啜看到就是这幅场面。
    半空上百头乌鸦袭来,这些乌鸦竟然还发出阵阵轰鸣声。
    所有突厥铁骑都看傻了,大脑产生世间将崩塌的错觉。
    乌鸦?
    这真他娘的是乌鸦?
    就在他们震撼,愣神,惶恐之际,乌鸦落地。
    无数铁屑横飞出来。
    画面似乎定格,天地间安静了一瞬。
    轰!
    轰!
    轰!
    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再度响起。
    断肢横飞,血雾弥漫。
    大军乱成一团,战马受惊之下根本不受控制,发足狂奔。
    无数突厥士兵被战马甩下来,踩踏而死!
    十几万匹战马发疯,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默啜可汗望着这混乱凄惨的一幕,骇然的表情中瞬间涌起无限的惊怖。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回荡:
    怎么会这样?
    望着眼前麾下崩溃的场景,所有负面的情绪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默啜心中狂涌而出。
    内心想极力否认这一切。
    他不敢去相信。
    太恐怖了!
    这是人所能做到的事情么?
    乌鸦一通狂轰乱炸!
    炸得人仰马翻。
    炸得血流成河!
    炸得他心脏骤停。
    爆炸声逐渐平息,但突厥铁蹄已经完全崩溃,一个个吓破了胆,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铁蹄最注重冲击阵型,阵型崩溃,还能发挥铁蹄的威力么?
    默啜强行稳定情绪,蠕动着嘴唇道:“撤离,后退!”
    阿波达干元珍浑身被绝望的气息充斥着,他喃喃道:
    “后面也被炸乱了,儿郎们不敢往后面撤,咱们大军彻底乱了,敌方马上要屠杀了。”
    ……
    大周阵营。
    二十多万士卒集体呆滞。
    他们见到了什么?
    乌鸦都能轰炸,敌方不战自溃!
    “神仙手段!”
    “这是神迹!”
    无数士卒目露骇然,神情难以置信。
    纛旗下那道白袍,此刻俨然是让人顶礼膜拜的天神!
    “机不可失,击溃突厥就在此时!”
    “随本帅突进,一战定乾坤!”
    “李楷固率两万兵马从右翼进攻。”
    “沙坨忠义率两万兵马从左翼进攻。”
    “王孝杰率八万步兵后方压上。”
    “剩下的随本帅直接冲击!”
    “头颅就是战功,战功就能改变命运,望尔等把握机会!”
    一声令下,张易之直接率领大军发起进攻。
    炸药虽然炸不死多少人,但能完全冲散阵型,吓跑战马。
    突厥铁蹄没了马,失去层层进攻的阵型,蛮子还能做什么?
    就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众人闻言,立刻按照大帅命令执行,无数兵马如黑色森然的巨浪喷涌而出。
    ……
    ps:想一口气写完,还是写不出来了,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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