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朗是修行者,自然是欣赏孟诗的能力的,但如果他做主为孟诗和耶律华赐婚,估计臣子们都会认为耶律华失了君心,连带着太子之位都会不稳。
    太子正妃不同于妾室,妻族和母族的力量对太子而言都十分重要。
    没有人知道,当初他未能娶拓跋良娣为正妃,其实是他父王的授意。
    他父王并不希望看见强大的拓跋氏成为他的妻族,这才一番操作让拓跋良娣成为了他的妾室,也顺带着让他得罪了拓跋氏。
    冯氏虽然因为男丁中人才不济趋于衰弱,但和孟诗比起来,冯燕的身份不知高了多少倍。
    耶律朗没想到冯燕会不计较孟诗出身低微。
    “本宫有什么办法,”冯燕无奈道,“还不是为了华儿的将来。”
    “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修行者的德性,”她瞪了一眼耶律朗,“境界越高越执拗。”
    她儿子比他爹境界更高,看上去温和,性子却最是倔强,这次能为孟诗做到如此地步,足以证明耶律华的心意。
    以二人家世之悬殊,一般的婆婆估计会选择棒打鸳鸯。
    但有了某位君王的前车之鉴,冯燕还是觉得最好能促成孟诗和莫华比较好。
    不要认为这件事不重要,要知道某位东吴王都三十多了还未娶亲生子呢!
    在世家和王族的婚姻中,结亲双方本人的意愿也许是最不被人看重的,冯燕以往也这么认为。
    她见过无数婚姻不如意的世家子弟,最终大家都认命了。
    但这些天和那群修行者相处一段时间后,冯燕发现,对这群修行者而言,似乎没有“认命”这个选择。
    她的儿子没有选择认命。
    那个被关在塔内的少女也没有选择认命。
    他们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坚韧不拔。
    有些事,不是她,甚至不是世俗能撼动的。
    “孩子大了,就随他们去吧,”冯燕叹道,“我将来还想抱孙子呢,可不想让我儿子变成第二个东吴王。”
    耶律朗呛咳了一声,“暮人他,那是有缘由的。”
    虽然比他年纪小上七八岁,但当初在永夜长城,他和赵暮人彼此之间也是好友。
    此时听到妻子拿赵暮人当反面例子,耶律朗有些坐不住了。
    “暮人他……也不一定会终身不娶。”
    “可到现在不也没娶么?”冯燕瞥他一眼,忽然一击掌,“对了,听说东吴王的心上人是在永夜长城边失踪的?”
    “公主殿下他们似乎下一站就是要经过永夜长城。”
    耶律朗猛地一怔。
    她……要回到永夜长城了?
    “陛下,是也想回永夜长城看看了么?”冯燕觑着耶律朗的神情,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
    她知道,对耶律朗而言,在永夜长城上带兵的日子,对她的丈夫而言,是他一生中最为精彩的时光。
    “那边有新的消息送来么?”耶律朗眸光微深。
    冯燕摇摇头,“还没有。”
    就在耶律朗恢复清醒后,第一时间就八百里加急发信于永夜长城守将,让其禀报那边的情况,但至今尚未有消息回来。
    望着丈夫严峻的神情,冯燕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之前淳于夜和拓跋涛密谋差点推翻北魏朝廷,拓跋涛更是登上大司马的位置,大司马专司武职,以拓跋涛的权限,他甚至能调离永夜长城边的所有守军,对西戎敞开大门。
    “陛下,难道边境已经……”
    “你也不用太悲观,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自先王以来,永夜长城上的守将并不会完全听从大司马的号令。”
    居然是这样?
    冯燕微微一怔。
    不如说无论是在秦帝国时代还是在如今的六国时代,永夜长城上的守将就没听过大司马的号令。
    耶律朗苦笑。
    秦帝国崩坏后,六邦国联军撤离了永夜长城,北魏境内的长城全部由北魏军统领,耶律朗记得如今守卫长城的守将是他父王留下的一名老将。
    此人名唤崔守忠,是崔寻忠的叔父,才能平庸,为人迂腐,但也胜在迂腐。
    “崔守忠是宁死都不会降西戎的人,”耶律朗道,“我问过寻忠了,崔氏祠堂内的魂灯未灭,守忠将军人应当无事。”
    只是这么长时间未曾传消息前来,让人不安。
    按照他父王定下的规矩,永夜长城守将每隔五日就该向朝廷上书汇报边境的情况。
    可自他父王驾崩后,崔守忠就再无一封奏折送到洛阳。
    北魏北方边境广袤,消息传达速度缓慢,谁也不知道如今的永夜长城附近到底变成了何等模样。
    “许是守忠将军察觉到了朝廷有异,不敢泄露军情这才未送奏折来?”冯燕问道。
    “希望如此吧,”耶律朗叹道。
    他在被控制期间意识多少是清醒的,他很清楚,不是淳于夜和拓跋涛拦下了崔守忠的奏折,而是从他父亲死后,永夜长城那边就真的音讯全无了。
    冯燕心提了起来,“那华儿他们此行……”
    “危险自然是危险,但也的确需要他去一趟,”耶律朗深吸一口气,“守忠认识华儿,如果他没出事,见到华儿应该就会放心送奏折来了。”
    可万一守将崔守忠出事了……
    那么此时的永夜长城,恐怕就是人间地狱了。
    耶律朗闭了闭眼睛,在这种情况下,嬴抱月要回到永夜长城,也许就是天意吧。
    “你也不用太担心,”耶律朗拍拍冯燕的手背,“有灵壁在,至少西戎大军暂时是攻不进来的。”
    “妾身之前就想问了,”冯燕盯着耶律朗的眼睛,“灵壁到底是什么?”
    七年前,耶律朗失魂落魄地从永夜长城边回来后,那里就多了一处灵壁。
    耶律朗眼中浮现出一丝痛意。
    “灵壁是如今北魏边境最大的屏障,”他一字一顿道。
    但同时,也是他最不忍心让嬴抱月看见的一个地方。
    “只有看见灵壁的人,才能明白那里意味着什么。”
    耶律朗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
    她,就快要看到了。
    ……
    ……
    “月姐姐,你似乎对这条路和很熟悉啊。”
    马车辘辘行驶,越向北走,四处的景象越荒凉。
    看着嬴抱月在荒草地中依然能指出前进的方向,姬安歌好奇地问道。
    “这是因为我以前经常……”嬴抱月随口道,说到一半停下来,连忙改口,“那是因为我仔细研究了地图。”
    “是吗?”姬安歌半信半疑。
    嬴抱月尴尬一笑,看向前方广茂的草原。
    她之所以认得出,是因为她曾无数次骑马沿着这条道路从北向南又从南向北地飞驰。
    眼前这条路,她非常熟悉。
    虽如今被荒草覆盖,但车辙下依旧能感觉坚实的触感。
    这条路是当初由太祖皇帝下令修建的,从帝国都城直通永夜长城的驰道。
    嬴抱月看着这条路,视野渐渐被记忆充满。
    她上辈子最后一次走这条路,是在九年前。
    她从永夜长城飞奔回贵阳,赴她和嬴苏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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