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什么起色,后来只亏不赚也就干脆歇业大吉了。瞿有成一连说不停,说得他口干舌燥。我察言观色,十分贴心地递了碗水酒过去。

    生意上的事情我就不多提了,后来我与老萧皆是子承父业,我在这上头更是煞费苦心,每天每夜都是想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菜式,老萧相比之下就略快活些,他更多的是酒楼里一些常客闲唠家常。瞿有成紧紧攒起拳头往石子路上猛地捶了下去,顿时扬尘拂面,迷了我的双眼,只听他道:谁知道他那时就是在给自己铺路了。我见酒楼生意愈发的好,大有把门槛踩破的架势,和老萧合计了一番就想要狠狠心做笔大的。

    尽管酒酣人醉,和瞿有成的交谈我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一刻也没怠慢过,在他的铺垫下,我也想起了些零零碎碎的桥段,我记得,我从黑白二人手里接过你的时候,好像听说你在阳间的时候才开始混的还不错,还有间九层楼高的酒楼呢。

    就是这家酒楼,我供出所有资产来,自然老萧也出了不少。我给这新店起名为百尺高,也是希望日后的生意也能如此红火下去。可我没想到,老萧的贪念就像是无底洞一般,百尺高的二当家根本无法满足他,他要的是这家酒楼跟着他姓萧!

    老萧向来是狠辣角色,他家里除他这个长子之外,还有落下病根成了哑巴的次子。我对老萧一向不做什么防备,由于买下百尺高的地皮他也出了资,我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地契被我锁在了我夫人的妆奁里。卖与我俩这块地的是个员外,从前也时常去我们原先的酒楼里打个尖什么的,老萧自打知道我有买地的心思之后,就频频与那个员外走近。

    见瞿有成说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有意让他喘喘,又一次打断道:该不会是老萧他弟受老萧教唆,把你放好的地契给偷了出来吧。

    瞿有成心有不甘地点了点头。

    他偷了那张地契之后,立马找到了员外,唬那个员外说地契不小心丢了,且我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人,买地这事儿我根本就没出大力。员外本来就是侠肝义胆的性子,当即拉了老萧上官府。那时百姓若是丢了地契,可是要上官府重办的。老萧早就铺好了路子,和官府是一个鼻孔出气,总之盖有他老萧一人的地契办的十分顺畅。

    所以,就缺个理由把你撵出百尺高?我偏头问道。

    不仅如此,还有他那个哑巴弟弟。老萧可不希望赶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和他分一杯羹。

    他又一次挑唆他弟弟来我房里,这一回使了个大招,偷走了我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不说,还欺负了我媳妇。我赶到屋里的时候,我媳妇已经是哭哭啼啼要寻死了,我小儿子吓得在一旁都溺溲了。这般大仇我岂不置之不顾,我与老萧有交情,可不代表我待他弟弟也当是爱屋及乌的,我当下拾了根长棍冲他家里,对着他弟弟一阵乱打,而老萧也不过是象征性地拦拦,任由怒火攻心的我把他弟弟生生打死

    后话不消瞿有成说,我也都知道了。老萧本就串通好了官府,瞿有成的后半辈子也是在铜墙铁壁里潦倒过去的。

    可我那时,并没想到是老萧一手策划的。他在衙门里替我求情,说是自家弟弟有错在先,在他的千求万求之下,我算是保住了命,可百尺高是回不去了。他原先还说在城郊有间宅子供我带着我儿子住着,我那时竟还对他心存感激。后来,去了那间宅子还没住几日,就遇到几个杀手,我当时后背被拉开了个大口子,硬是咬住手背,不敢出声。我大儿子十岁了,懂事了,也随着我噤声。才三岁的小儿子吓破了胆,我怕他发出声音,就一直捂着他的嘴,等那群杀手走了,我才发现小儿子都断气了

    瞿有成抱着酒坛,仰头喝下了最后几滴。他眼睛红红的,却没再哭出来。

    节哀想到这三岁小儿可能就是从我手上送去轮回的,我便觉得一阵揪心。

    不打紧,反正仇也报了,仇也报了

    瞿有成抱着酒坛,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大仇得报,可他却并不快活。

    一家四口,眼看着两位至亲离世,而自己走了的时候,大儿子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样的话题未免沉重,我赶忙跳出来活跃气氛,拍着瞿有成的肩膀道:你也知道地府里的规矩,你请我喝酒听故事,就是把我当做了兄弟。那兄弟自然就要还这个酒水情的,等下次还空着,咱俩就接着在奈何桥前喝得不醉不归。

    不必还什么情,你又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瞿有成似看出了我的错愕,强笑道:公孙宴也知道。

    他不是、不是没听你、

    没听,不代表他不会自己去查明白。

    我蓦地觉得瞿有成找我喝酒好像没那么简单,正色问道:贸贸然扯上公孙宴,你是想同我说什么。

    我知道这十年里的命格簿在你这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咬牙不语,硬是侧过了头。

    瞿有成仍是不肯作罢,不会叫你为难,算我去偷,而你没抓到这个偷簿子的贼。

    你为了公孙宴敢做到这种地步,你是嫌在这里过的太滋润了吧!我几乎咬牙切齿了,气得浑身发颤。

    公孙宴他看到了老萧,为了帮我报仇,他找来了几只小鬼,把老萧缠死的。他因此也错过和秦绰川一世相守的机会,还被当做了狐妖

    我狠踹了桥头一脚,放他的屁!他公孙宴和那个秦什么东西的生生世世不可能在一起!一人一鬼本就是殊途!

    算我求你。冯栏,算我求你。瞿有成撩开下摆,竟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当你是兄弟,不想看你误入歧途。

    瞿有成大有要长跪不起的势头。我瞥了一眼,冷笑道:命格簿我随身带着,要取你就先将我打成重伤。

    冯栏,那我对不住了

    那一回我重伤,养了许久的魂魄才养好。阎王老爷没少招我去问话,可我对于那个行凶者就是只字不提。

    事情是如何败露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公孙宴在人间害人的缘故,让阎王老爷起了疑心。他派了青面獠牙去查,盘问了几个含冤下地府的鬼魂发现,这事儿都和公孙宴有关。

    于是,私用勾影术,私通瞿有成等等罪名齐齐压了下来。

    当然,瞿有成也保不住了。

    瞿有成被捉住的时候,才从奈何桥上下来,他当即束手就擒,没做过多反抗。

    瞿有成,我奉阎王的指令来捉你。

    他看着一板一眼的我,突地笑出了声,冯栏兄弟,我还以为你是我邀我再在奈何桥前喝一盅的,却没想到你是来拿我的。

    我瞿有成两回都是栽在兄弟手上。

    我剜了他一眼,寒声道:你不是栽我手上,你是栽你自己手上。

    若有机会,我还想和你喝酒,和你喝酒是我来了这里以后,最畅快的事情。他任由我拿软绳捆着他,就算被勒的紧了,也不喊不闹。

    你这回是下十八层地狱,恐怕、我竟说着说着凝噎起来,你没机会出来了。

    我听公孙宴说,那地方极其折磨人。他轻飘飘地道。

    公孙宴,公孙宴,这个脑子不清不楚的游魂给了他什么好处!

    害惨了你,你还忘不了他,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狠狠地收紧绳子,就看到瞿有成的腰身被收作了一个铜钱孔大小。

    你帮我带句话给阎王老爷,说偷命格是我一个人干的,和公孙宴无关,勾影术也是我偷偷告诉他的。他倒抽着冷气道。

    放你娘的屁!你想都别想!我在他屁股上又补了一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瞿有成脸色发白,汗涔涔地落下,他想了很久才道:你帮我问问公孙宴,问他他还知道我的本名是什么吗?还知道我和他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吗?

    他一路走一路想,而后又亟亟否定了,我记得那时秦旻和他说,有个书生来寻他。那个书生是我扮的,秦旻提醒他我脖子那儿有颗痣,我和他在石桥上相遇,他还是记不起来我这个人。方才的那两个问题太为难他啦

    你就帮我带句话给他,告诉他他那回给我烧的供奉是我头一次收到,还没来得及好生谢谢他

    那个时候我好像眼泪都泛了上来,瞿有成走到了十八层地狱,面前是用言语描绘不出的可怕,可他却只想着公孙宴,那个还不知道在哪儿快活的混蛋。

    你别哭啊,冯栏。

    我忙揩着眼角,道:没什么要说的,我就送你进去了。

    我还有话和你说。

    那天打你偷命格簿的事,对不住了。

    日子不就像你说的和白云苍狗似的,你看我从前不听你的,现在就落得这个下场了。

    他冲我晃晃身子,示意我不必再跟,独自走进了阿鼻道里。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了啊

    远远地,我好像听到瞿有成和我这么说道。

    说到这里,百忧解我也恰巧喝完。一个人躺在奈何桥前,只觉得妖风肆虐,和掴我脸似的疼。

    瞿有成不知再遭什么罪呢,可我酒醒之后还要干着老本行。

    日子不就是白云苍狗一般,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拖久了,抱歉。。写了很久才敲定这一版本的~

    ☆、〖叁拾〗 知君本是孤云客

    他缓缓地,一如他最先和秦旻说话时那样平静如水,道:叫我甲,甲是甲天下的甲。

    也是路人甲的甲

    秦旻被公孙宴压得无法动弹,可他颈项里那道被人骨剖开的口子,经公孙宴寒冰一般的手抚过之后就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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