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连遏尘都查不出什么,那想来凝儿的确是没有中毒。
    可即便身体无碍,总这么吃了就吐也不是办法。
    且先不说于孩子有何影响,单单是对凝儿来讲,就会日渐消瘦。若身子太过虚弱,待到生产之日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便见黎阡陌和凤君荐走了进来。
    前者径自走进内间,后者则是揽着容锦仙在外间落座。
    看着容锦仙圆鼓鼓的肚子,凤君荐的唇角不可抑制的微微扬起,眼神柔和到了极致,全然不复从前的深沉霸道。
    见楚千凝害喜的症状这般严重,他不禁在心底庆幸。
    幸而仙儿当日并未像她这样,否则他定会如黎阡陌一般急的团团转。
    不过……
    眼瞧着自家媳妇也忧心忡忡的,凤君荐眸中的笑意不禁散了几分,柔声安慰道,“有黎阡陌在呢,你也不必太担心,嗯?”
    闻言,容锦仙却并未因此放下心来。
    “也不知凝儿的情况几时才能有所好转……”见对方如此,不光是她心里惦记着,便是娘亲和祖母也放心不下。
    “先顾好你自己。”
    她如今可是也怀着孕呢,不宜太过忧心思虑。
    万一她身子有恙,反会引人挂心。
    心知容锦仙素来将容老夫人放在心上,是以凤君荐便又宽慰道,“眼下有一个楚千凝已经够她老人家受得了,若是你再忧心过度,岂非令她更加难以心安?”
    “……我晓得。”
    微微点头,容锦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她也明白这种事不是心急就能解决的,还是得慢慢来。
    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放心的看向内间,恰好听到黎阡陌哄楚千凝用膳的声音。
    “恐你吃不下太油腻的,是以我让厨房熬了些细粥,先少喝一点。”用匙舀了一些,黎阡陌先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才喂给楚千凝。
    毕竟还当着容老夫人的面儿,楚千凝哪里像他那么厚的脸皮,微微偏过头躲开,低声提醒他道,“外祖母还在呢……”
    “那有什么!”黎阡陌不以为意。
    他们是夫妻,又不是在“偷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容老夫人知道楚千凝脸皮薄,是以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目送着老夫人离开,黎阡陌这才再次将汤匙送至了楚千凝的唇边,眸光宠溺,笑容中透着一丝无奈,“这下能喝了吧?”
    “嗯。”
    小小的抿了一口,她竟难得觉得这味道不错。
    可连着喝了两口之后,她就喝不下了。
    摇了摇头,她蹙眉推开了他拿着汤匙的手,“我吃不下了。”
    遏尘也说了要少食多餐,是以她虽会强迫自己多吃些,却不会一顿吃很多。与其吃完又吐,还不如缓一缓再吃。
    “觉得不舒服吗?”
    “还好……”恐他担心,楚千凝便没有说实话。
    自从她有孕之后,不光是自己消瘦了,就连黎阡陌也跟着瘦了不少。
    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精瘦的腰,楚千凝秀眉微蹙,“都瘦了……”
    “凝儿心疼了?”就势握住她的手,黎阡陌朝她凑近了几分,温润含笑的脸近在咫尺。
    “嗯。”
    她点头承认,未有丝毫隐瞒。
    的确是有些心疼……
    这才几个月呀,他就瘦的这么明显,真要是等她怀胎十月之后生下孩子,他不得瘦成纸人啊?
    思及此,楚千凝便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也莫要一直看着我,多顾顾自己,你要是再消瘦下去,反而令我焦心。”
    “为夫会听话。”
    “那就好。”
    “累不累?要不要躺下歇一会儿?”见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黎阡陌便扶着她躺下,动作轻柔的帮她掩好被子。
    楚千凝也的确是有些困倦了,便乖顺的点头道,“那你出去陪陪外祖母他们吧。”
    “先睡吧。”眼下,没什么比她更重要。
    揉了揉重若千金的眼睛,楚千凝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而在她彻底陷入梦乡之后,黎阡陌原本清润温柔的神色却瞬间一变,黑眸幽深似渊,隐隐闪动着寒冽的冷芒。
    凝儿这害喜的情况……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儿。
    他已经仔细观察了几日,隐约发现了一些苗头。凝儿她并不是每次用膳后都会吐,膳食若是由厨房的人送来,她必会呕吐不止,但若是由轻罗或是冷画去取,那她便会安然无恙。
    问题,出在厨房的下人身上。
    趁着楚千凝休息的间隙,送走了凤君荐等人,黎阡陌便开始暗中调查此事。他并没有直接向厨房的人问责,恐会因此打草惊蛇。
    倘或对方一计不成,再出一计,他们防备起来太过麻烦。
    “冷画。”出了内间,他压低声音唤道。
    “奴婢在。”
    “你寻个由头,去将厨房的下人都召集起来,让遏尘暗中查探一番,瞧瞧他们可有何异常。”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罢了,只将素日来院中送饭的人找来,再在院子里寻几名丫鬟。”
    “……是。”
    虽不解黎阡陌是何意,但冷画还是赶紧依言照做。
    琢磨了一下自家变态主子的话,她的脚步不禁又快了几分。
    难道……
    是有人在暗害他们家小姐?
    这般想着,冷画却又不禁摇了摇头。
    不对呀,若是小姐中了毒,遏尘不可能查不出来。除非,毒没有下在小姐的身上,而是……
    猛然想起变态主子之前交代的事情,她这才恍然大悟。
    随即,便是满心愤怒。
    他们防备的如此周全,居然还有人给他们家小姐下毒,真是活腻歪了!
    气势汹汹的唤来了几名下人,她和轻罗细细打量着那几个人,好给遏尘暗中查探的机会。
    半晌之后,便见黎阡陌挥了挥手,眸光微凉。
    见状,冷画和轻罗赶紧打发了那些人,匆忙跑进了房中,抓着遏尘便急急问道,“怎么样?那些人有何问题吗?”
    “有。”遏尘眉头紧皱。
    “什么?!”
    一听这话,莫说是黎阡陌,就连轻罗和冷画都目露冷芒,两人对视的眼中充满了震惊。
    之前只是猜测,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问题!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主子,属下发现他们几人的身上都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淡淡的香气,隐隐透着一种甜腻的感觉。
    的若他所料不错,那应该是凤仪花的味道。
    那花本无毒,但有孕之人闻了却会觉得头昏脑涨,食欲不振,很容易作呕。
    正常情况下,本无甚影响,可楚千凝如今是双身子,无法好好吃饭的话,不止是她自己身体虚弱,就连她腹中的孩子也会受到影响。
    “再去查,看看府中其他的下人身上可有这个味道。”黎阡陌估摸着,对方不可能将“宝”押在这么几个下人身上,要广撒网方才能有胜算。
    “属下遵命。”
    说完,遏尘等人便退了出去。
    黎阡陌墨眸微眯,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凉意。
    倘或他所料不错,大抵这府中许多下人身上都有那凤仪花的香气。而要想达到这个目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他们的衣服上做文章。
    轻罗和冷画她们的衣物,均是凝儿赐了她们锦缎,另寻了裁缝裁的衣裙。不似其他人那般,大多是王府里统一发放的。
    也就是说……
    问题出在那衣服的出处。
    凝儿有害喜的症状,这本不会令人生疑,换作是旁的人家或许就这般稀里糊涂了事。再则,即便心下生疑,在发现她的身子无恙后也就不再疑心了。
    任谁都想不到,事情的症结不在楚千凝身上,而是在府里的那些下人身上。
    毕竟,没有人会闲来无事去留意下人的情况。
    如此细腻的心思,不似萧家人的手段。
    莫名的,黎阡陌的眼前浮现一张面容……
    *
    楚千凝害喜严重这件事并不是一个秘密,因为黎阡陌为了照顾她,特意向洛北忧禀明了情况,整日休沐在府。
    如此一来,沂水城中自然人人皆知。
    男人感慨这位世子爷不求上进,女子则是艳羡楚千凝嫁了一位知冷知热的好夫君。
    不过是害喜而已,就能令世子爷这般着紧,可见这位世子妃在他心中的分量。
    要知道,男儿最该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前程,眼下广陵王府正是激流勇进的时候,他不于朝中大展拳脚却为了一个女人待在家里,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他如此做竟未遭到王爷和王妃的阻拦,也不知这一家子是怎么想的……
    消息传到暮雪耳朵里,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她恍然发现,如今楚千凝和黎阡陌过得越是幸福,她心里就越是不舒坦。
    偏偏……
    又什么都做不了。
    正在为此郁结伤心之际,忽见门房上的小厮来传话,说是有人在府外等候要见她。闻听此言,暮雪不禁愣住。
    有人要见她?会是谁呢?
    在沂水城中,她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
    心下存疑,她便想出去瞧瞧,看是何人要见自己。
    不想,竟看到莺儿在府外转来转去。
    再次见到莺儿,暮雪的脚步不禁顿住,似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她非是那般冷心冷意之人,与这丫头在一起许久,毕竟有些感情在,之前将她赶走后她也后悔了,没想到今日竟会再见!
    “莺儿。”轻唤了一声,暮雪快步朝她走去。
    “小姐!”
    听到暮雪的声音,莺儿满脸欣喜的转过头去,几步就跑到了她面前,“小姐,奴婢还以为您不会出来见我了呢……”
    “你来找我,可是有何事吗?”
    “奴婢听闻广陵王世子妃最近害喜严重,此时正是您表现的机会,是以特来告诉您。”说起此事,莺儿的眼睛都亮了。
    “机会?!”暮雪微怔。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您随奴婢来。”说着,莺儿拽着暮雪往不远处的胡同里走。
    四下里看了看,见无人留意这处,她方才从袖管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塞进了暮雪的手里,“小姐,您将这个拿给世子爷,便可让世子妃免于害喜之苦。”
    “这是什么东西?”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暮雪目露疑惑。
    “凤仪花种子磨成的粉末。”莺儿压低声音说道,“有了这个,世子妃害喜的情况就会得到缓解了。”
    闻言,暮雪心下的疑惑变的更深了。
    这丫头怎么知道凤仪花的种子能够缓解世子妃害喜的症状?
    许是她怀疑的眼神太过明显,莺儿便主动解释道,“奴婢是小时候听家里人说的,这是个土法子,并非人人皆知。”
    “真的能管用吗?”暮雪期待的望着她。
    “自然,奴婢还能骗您不成?”
    听莺儿如此说,暮雪心里不禁觉得更加愧疚。上下打量了莺儿两眼,见她身上仍穿着当日离开丞相府时穿的衣裙,心下便不免觉得酸涩。
    “你如今在何处安身?”
    “奴婢……在城外的一处破庙呢……”提起此事,莺儿似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一听她竟在破庙中过日子,暮雪的鼻尖不禁一酸,赶紧摘下了腕上的镯子和腰间的玉佩塞给了她,“你先拿着这些,待我回府里取了银子给你。”
    “小姐,您无需如此。”见暮雪转身欲走,莺儿赶紧一把将她拉住,“您毕竟不是丞相的亲生女儿,自己在府里已经够艰难的了,再贴补奴婢可如何使得。”
    “可是……”
    “您别担心,奴婢本就是命苦的人,这点苦头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您过得好,奴婢就放心了。”一边说着,莺儿一边小心翼翼的瞄着暮雪的脸色。
    见后者目露愧疚,莺儿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异色。
    之前暮雪还觉得莺儿心怀不轨,可今日听了她这番话,她心里不免犯了合计。
    或许……
    是义父和自己想太多了。
    仔细觑着暮雪的神色,莺儿见好就收,“小姐,您快些回去吧,免得被府里的人瞧见,届时恐惹丞相大人误会。”
    “诶,莺儿……”
    “奴婢走了,您自己保重。”
    话落,她便转身匆匆跑开了,只留给暮雪一个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暮雪不禁轻叹了口气。
    难为这丫头有心……
    *
    晚些时候,顾沉渊要去王府看望楚千凝,暮雪破天荒的没有像从前那样待在丞相府,而是和他一起去了王府。
    她如此举动,倒叫顾沉渊疑心。
    以往她都对凝儿避之不及,今日为何忽然一反常态?
    “暮雪,你今日为何想起来要去王府?”脚步微顿,顾沉渊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我想去看看世子妃……”
    “不必了。”顾沉渊直接打消了她的念头,淡声道,“她如今有孕在身,精神不似从前,想来便是你去了也无暇相见。”
    眸光微闪,暮雪攥紧了拳头,不死心的继续说,“我听说世子妃如今害喜的情况很严重,我倒是意外听闻了一个法子,也许会有用。”
    “什么法子?”
    “这是凤仪花的种子磨成的药粉。”一边说着,暮雪一边从袖管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听说此物对治疗害喜最是有效,是以我才想拿给世子妃试试。”
    凤仪花的种子……
    顾沉渊目露深思,隐约想起自己似是在哪看见过这个方法。
    似乎,是在那本古书上。
    “你怎知这法子有用?”顾沉渊又问。
    “我……”
    被顾沉渊问的一时语塞,暮雪沉默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我是在书中看到的。”
    闻言,顾沉渊心下微疑,却并未点破。
    话到嘴边留三分,如此才能将事情看得更加彻底。
    父女二人方才走进王府,便见迎面走来一名女子,墨黑的大氅上绣着金丝云纹,贵气天成,扑面儿来的压力令暮雪不觉低下头去。
    这人……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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