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耶耶认识了一个云游的道人,说得了牛痘的人便不会再得天花。”

    “我也听老家的人说过,却是不知真假。”云英道。

    “你若怕,就在一旁呆着吧。”丹菲道,“至少红珍和淑娘,我不能放着她们不理。”

    云英不禁来气,“谁说我怕了?就你逞英雄不成?”

    丹菲欣慰一笑。

    用过了饭后,丹菲便拎着袖子开始干活。她和云英先是将红珍和淑娘移到了通风的铺位上,给她们擦身换了衣服,再给她们喂了饭菜和汤药。而后她留云英照看这两人,自己则去照料其他病人。

    宫婢们畏惧天花,无人敢再进这两间屋子,只看着丹菲忙里忙外。丹菲抱出病人换下的衣服,众人哗啦啦散开,全都躲得远远的。

    丹菲看着就来气,道:“你们以为不来照顾病人,便不会得病了?大家朝夕相处,有病早就过身了,只看过几天发不发作出来罢了。”

    她这话把本就惊慌的宫婢们吓得面无人色。

    “纵使不进来照顾病人,总要做点事吧。”丹菲指着,“你,还有你,去把这些衣服都洗了。你们几个,自己用布裁了面罩戴上,至少可以预防一二。站那边的,过来帮着熬药。别让我看到谁袖手旁观。当心轮到自己病倒了,丢你在院门口等死!”

    众人六神无主,被丹菲连哄带吓一番,便将她当作了主心骨,规规矩矩地按着她的吩咐去做。

    晚上轮到卫佳音送饭,她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眼睛惊恐地到处张望。病人全都浑身起了脓疱,惨不忍睹。卫佳音吓得到退一步,饭盒跌在地上,饭菜泼了一地。

    “你做什么?”丹菲大声呵斥。

    卫佳音一把推开她,冲出屋去,扑在地上大口呕吐。

    “是谁让她来的?”丹菲站在门口大骂,“下次送饭就放在门口,都少进来添乱。”

    卫佳音涕泪横流,“她们都还活着?”

    “你这什么话?”丹菲怒道,“得了天花都是这样。你看不下去,也别胡乱咒人!”

    卫佳音回想起病人的惨状,浑身颤栗,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丹菲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反而倒不觉得害怕了。她心里也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患病,每日睡前,都暗暗向佛祖祷告,乞求保佑。她祈祷在宫外的刘玉锦、段夫人和临淄郡王等人不会碰上瘟疫,希望在医院里的萍娘不会染病。

    眼前浮现崔景钰倨傲的面容。她叹气:好吧,也求您顺便保佑这个男人吧。

    转眼过去了五日,一个院子里四十来个宫婢,病倒了六成。剩下的宫婢,纵使没病,也都快被吓了个半死。而隔壁院子,终于开始死人了。

    死去的宫婢用麻布裹着,放在木板上,被内侍抬了出去。丹菲她们站在院门口,目送那些抬尸的内侍远去。宫婢们小声哭泣。

    偏偏这日春光明媚,碧空如洗。鸟儿从上空飞过,欢乐地鸣叫。风中带来淡雅的花香。如果没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没有无可挽救的死亡,这本该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日子。

    红珍她们几个最早发病的几个人中,有两个挺了过来,渐渐好转。可是红珍情况却越发不好。她高热不退,整日昏迷不行,汤药都已灌不进她的喉咙里了。

    云英偷偷抹泪。丹菲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她。”

    “我确实不喜欢她,可也没想她死。”云英道,“她总爱使唤我,但是人并不坏。”

    淑娘在一旁呻吟着。丹菲帮她翻了个身。

    淑娘半醒,问:“红珍好些了吗?”

    “好些了。”丹菲道,“你喝点药,再睡一会儿。”

    这一夜,丹菲在南屋打了个地铺,守着红珍和淑娘。半夜她起来了几次,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们的鼻息。天快亮时,她终于累得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丹菲被人轻轻推醒。

    云英坐在她身边,双眼通红,抿着嘴不说话。

    丹菲愣了一下,急忙起身。淑娘脸颊还是微微发烫,依旧昏睡着。可红珍已没了呼吸。

    来收尸的内侍做事有条不紊,抖开了白麻布,将人裹起来,抬上板车。

    “她家里有什么人?”云英问。

    “听说不过是佃农。家穷孩子多,她卖身进宫,钱拿去给她阿兄娶妻了。”丹菲哑着声,问内侍,“你们要把她送去哪里?”

    “城外的化人厂。”内侍头也不抬,“这几日死的人太多了,埋不过来,全都抬去烧了。”

    卫佳音在人群后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问:“那宫门什么时候打开?”

    “等没人再生病的时候吧。”内侍一脸麻木,“也许等人都死完了,门就开了。”

    丹菲如坠冰窟,说不出话来。

    今日死的人特别多,数下来近三十来个,几辆板车装得满满的。红珍的遗体同别的宫婢尸首堆放在一处。

    运尸车发出单调刺耳的咯吱声,从宫道上驶过。宫人们自发站在两边,看着死去的同胞像货物一般被拉走了。

    丹菲依着院门,伫立良久,直到云英来唤她。

    “好歹她总算是出宫了。”云英苦笑。

    丹菲别过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云英忽然道:“你这人,真让人费解。”

    “怎么?”丹菲看她。

    云英道:“按理说你也是官家女郎,也该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可是看你这些日子里的所作所为,又觉得你能干地过分。老实说,我心里很是敬佩。若没有你指点,我怕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做什么的好。段家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想必……想必应该不是那等人家……”

    丹菲温和地笑了,“有人和我说过,往往时间最能证明一切。所有的真相和谎言,最后都会水落石出。你不妨继续看下去。我保证,后面还有很多你想也想不出的精彩事来。”

    云英默然。

    下午的时候,淑娘又醒来了一阵,问:“红珍呢?她去哪里了?”

    丹菲一惊,“怎么了?”

    “我梦到她和我说,她要出宫了。”淑娘迷迷糊糊地笑着,“这丫头,还惦记着村头家的小货郎,一心想嫁人。她在哪儿?”

    丹菲随手指了了一个躺在榻上的病人,道:“还在那里呢,刚吃了药睡下了。她还问起你,我说你没事。”

    淑娘看不真切,放心地笑了笑,“你也当心些。”

    丹菲给她拉好被子,守着她,不知不觉坐到了天黑。她肚子咕咕叫,才觉得有点不对劲。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人送饭菜来?

    丹菲出了屋,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宫婢,都在议论纷纷。

    云英道:“今日没有人送晚饭,听说是因为厨房那边也病死了不少,自顾不暇了。”

    “那怎么办?难道要把我们活活饿死不成?”丹菲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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