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冠军的自然喜笑颜开,牵着牛马在场地中接受观众们的羡慕,一直转了好几圈才消停。
    比赛结束,奖励也领走了,热闹自然也散了。
    观众们陆续离开后,场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脚印跟食物残渣。虽然不担心环境污染一类的事情,但看着确实有些不像样了。
    “下次得换个地方,若再办几场比赛,这里来年草都要秃了。”抬脚踢开了不知谁落下的手巾,智朗有些无奈的道。
    “不如下场放到屯留?薪地毕竟偏远,地方也小,禁不起这样的阵势。而屯留有演武场,也有留宿之地,外地人去的也方便。”一旁的骝说道。
    智朗点了点头,“不错,那就放在屯留吧!还有,刚才你我探讨之事,也要加快。”
    两人边走边聊,去的方向正是那些所谓“人才”歇息的地方——路口为过往车驾提供补给的草棚。
    这些草棚备的有热汤跟干燥的厚衣物,专门服务过往车辆。话说,自从打通了跟赵地的通道后,薪城外的这条路就忙碌起来,常有车驾来往,只是冬季才稀少了而已。
    远远的,看到智朗过来,那些士人很快从驭者那得知了来人身份。一边惊讶智朗确实年轻,一边往前去行礼。
    几十人的队伍,一齐文雅的拱手行礼,却难免让人有人才济济之感。
    别看这些家伙一路上口无遮拦,但那只是没在跟前,加上士人清高的臭毛病发作罢了。如今真的面对智朗这样权势堪比大国国君的卿大夫,不紧张敬畏是假的。
    “快快免礼!”智朗满脸的笑容,抬手作势要扶起他们。
    “各位,这一路风餐露宿千余里,实在辛苦了。先安顿下来,别的稍后再提?”智朗接着说道。
    “多谢!”众人再次行礼。
    智朗朝一旁的骝说道:“演武场还有空舍,先让各位先生过去。记住了,炉火要旺,热汤跟吃食要常备,还需要什么也随时增补。”
    薪城太小,没那么多空屋子,也只能安置到演武场了。
    骝自然点头应了下来,接着吩咐旁人立刻去做。
    而听到智朗要把他们安置在演武场,士人们错愕的同时,脸上的喜悦也淡了下来。
    在他们眼中,智朗此举未免有些失礼了,既然招揽人才,怎能不做好准备呢?
    想那些有大作为的国君,哪个不是对大才者礼让有加?物质上的优待更是基本的。
    这么一想,未免显得智朗诚意不够了。
    当然,智朗并不知道自己让这些士人不满了,他也没心情打量这些人的脸色,只是寒暄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各位先生,请随我来吧!”骝抬手邀请道。
    众人只是点头,跟着往演武场方向去了。
    “哎!你怎么也跟来了?”刚走了不远,突然有人喊道。
    前边的顺着声音往后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个杞人也跟来了。
    “何事?”骝听到动静,又转了回来。
    “这个杞人并未受到邀请,是自己跟来的!且此人品行不端,我等羞与之为伍!”有人喊道。
    很快有熟知内情的手下凑到骝耳边,小声说了来龙去脉。
    听完这些,骝走到那杞人面前,说道:“你可有话说?”
    那杞人虽衣着不堪,但站的挺直,只是淡淡答道:“无端猜测罢了,钱财跟食物是我易货所得。”
    “如何易货?”骝皱眉道,目光紧紧打量着他。
    “低买高卖,以此地满溢补别处不足。……齐国产盐,邯郸产干果,韩氏产兵器,有所需即有利可图,只是获利微薄,勉强支撑罢了。”
    骝脸色并无变化,只是打量他的目光更加锐利起来。他猛然发现,这位穿的还是丝绸衣服,只是太旧了。
    心中很快有了猜测,这八成是哪的落魄贵族,又不愿放下架子。这年头灭国之事频繁,这样的人太多了。只是,偷窃之事,他倒不确定真假了。
    “随着一块去吧!”骝招了招手道。
    “不用了。”这杞人却微微摇头,说道:“我只需一茅屋,或者那些草垛也可以。只是吃喝之事还需要拜托你了。”
    骝显然有些意外,侧目道:“真是个怪人。随你吧!城西河边有一座磨坊,如今空置,你就去那吧!吃喝就到演武场门外。只是,我且劝你一句,我家宗主要求严苛,你这怕是白来一趟了。”
    那杞人面色平静,只是点头。
    让人带着这杞人去安置,骝则是领着其他人继续走了。
    ……
    城内,此刻智朗正坐在办公地,手中拿着一封信鸽传回的信,这才是他匆匆回城的原因。
    信来自薪武,内容只有几句话,说的是兵员已经招募完毕,等天气转暖就将率部拉回屯留。
    值得一提的是,这信用的却是新出产的纸,可以把字写的极小,字数更多,却不会像绢布那样字染成一团了。
    薪武传来的当然是个好消息,等这支军队拉回来,起码智朗也有了走到下一步的底气。
    对智朗来说,他时间也并不太缺。秦国的合纵连横还在继续,不过因为路途遥远,进展也就缓慢。而且这样的联合向来少不了利益斗争,就算各国达成一致,征召士兵跟筹备粮草的事情也快不起来,到出兵少说一两年,多则两三年。到那时,智朗就相当有把握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骝顶着寒气拉开门帘到了屋里。
    “人都安置好了?”智朗说道。
    “安置好了。”骝搓了搓手,连忙去一旁倒了碗热茶。
    白天还算晴朗,但一到傍晚就气温陡降,哈口气都能成霜了。
    “这些人你觉得如何?”智朗后倚着靠背,说道。
    他之前并未仔细打量那些人,只是有个大概模样,更谈不上什么了解了。
    骝摇了摇头:“不确定,不过……感觉并不好。”
    “哦?详细说说。”智朗坐直了些。
    “我以为,那些士人态度傲慢,举止也并无过人之处。毕竟,这些人若有才能,就不会甘愿奔波千里过来了。再者,我听带他们回来的领队说,来的路上那些士人还谈及了宗主,话中多有不敬。”
    骝把自己的观察仔细说了一遍,倒并未带着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但他持负面评价却是无疑的。
    “这样啊!”智朗微微仰头,又倚在了靠背上。
    到骝这样说,他心中失望是当然的,不过,却也没到意冷的地步。本来嘛,这可是春秋战国之交,争斗频繁,各大贵族豢养门客成风,人才的阶层流动是很通畅的。
    怀才不遇也许有,但概率太小了。真正有才能的,那些贵族只要知晓,礼贤下士加高官厚禄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结果就是,人才基本被各大贵族垄断了,像吴起,孙武这样的,可选的机会太多了,不存在还得自己找工作等面试的。
    说的直白一些,智朗招揽回来的这些人,既然愿意奔波千里来寻一个并不确定的机会,极大概率都是没人要的!
    问题是,这些人没人要不说,如今看来脾气还不小。
    当然,智朗知道这一点,也有心理准备。只是按骝所言,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差,按这些家伙的表现,他可能连小吏都做不好。
    “罢了!就当花钱买名声吧。”智朗摇了摇头,突然对这个招揽计划有些没底了。
    “向贾远他们传信吧,就说招揽继续,不过不要招这么多人了,让他提前筛选,一次五六个为好。”
    骝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到了的这些人呢?”
    “等我明日亲自考察吧,有用就留下,不堪用的就发一些钱财,从哪来送哪去!”智朗以手扶额,随口说道。
    ……
    第二天,智朗完成了公务,一直到日中才出了城,去找那些招揽的“人才”。
    没等到地方,就远远的看到这些人正三三两两的聚做一堆,在高谈阔论。他们有的在那慷慨陈词,有的举止豪迈,有的则作温言知礼状,可怎么瞧怎么滑稽,太假了。
    看到智朗过来,这些人声音更高,各种引经据典的言辞直往耳朵里钻。看到这,智朗心中仅有的期待也彻底凉了。
    他突然有些羞怒,花了那么大力气,还寄予厚望,结果全是这?
    “都停下!”智朗喊了一声。
    几乎是瞬间,刚才还嘈杂不堪的地方,顿时一片寂静。
    历经数次大战,加上位居高位,智朗的威势已然养成,此刻一怒,扑面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
    “我来问,你们作答!”
    智朗沉着脸,扫了一圈众人,说道:“大军作战,向前线运送十万斤粮食。已知民夫士兵各百人,每人能食三斤,民夫每日能走五十里,全程六百里,这批粮食送到前线可供士兵吃几日?”
    这是很寻常的战场后勤供应问题,用到的只是基本数学,六艺之一,也是为吏者必须掌握的技能。
    智朗话落,在场众人却是一阵慌乱,显然没想到智朗会这般考察他们。
    算学他们自然是学过的,可多数早还回去了。这又是路程,又是食量的,很快就把他们绕晕了。
    等了半刻钟,结果也只有十几个人答了出来。
    “答出来的跟未答出的,分立左右!”智朗抬手,朝人群指了指。
    这些士人一个个脸色涨红,但仍是照做了。
    “第二个问题,若突然遇到敌军来攻,城中兵力薄弱,该如何处置?”智朗喊道。
    这次回答的就很多了,有的说据城而守,等待援军。有的说发动城中居民,到城头协助作战。
    接着,智朗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等所有人回答结束,他一阵操作,居然只留下了区区两人。
    “除了这两人,其他人可以离开了。”说罢,智朗抬手朝骝示意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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