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常靖云独自下山,在集市上买了匹快马,骑马去往扇花谷。大约五天之后,常靖云已经到了明月山脚下,他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当初和华彩衣第一次见面时的酒招子。可惜,这个酒招子早已无人问津,屋内的桌子和坛子上到处都结着蜘蛛网。常靖云看着眼前的一幕发呆,突然,他感觉到背后有股力量向他逼近,意识到事情不妙,于是往前跑了两步,然后一个回头一掌欲要击向那人,但掌力还未完全发出,他就已经收回了掌,因为这个人正是顾云添。
    常靖云道,“原来是顾前辈,刚才失敬了,还望前辈见谅。”
    顾云添道,“无妨,我知道你会再来扇花谷,所以每天都会在这等上半个时辰。”
    “前辈知道我会来扇花谷?那前辈自然知道我是为了何事而来的了!”
    顾云添点了点头。
    常靖云道,“请问前辈,为何四大山庄的人会中寒桢门‘半紫红’的毒?还望前辈能告之。”
    顾云添没有说话,而是走出屋子,这时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子正站在酒招子处的草棚里等他,这人正是梦还谭。
    顾云添说道,“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我师妹今天都会告诉你,你且问吧!”说完,顾云添离开了酒招子,往扇花谷的方向走去,直至不见了身影。
    梦还谭道,“常庄主,好久不见!”
    “梦前辈,在下此次前往扇花谷就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还望梦前辈如实相告。”
    梦还谭道,“你还不明白吗?当初你从扇花谷求得的解药里,被我掺杂了‘半紫红’的毒药,现在这些人也马上要毒发了。”
    梦还谭的话如晴天霹雳,让常靖云大吃一惊。因为他在某一个瞬间还曾经幻想过这位梦前辈是个好人,可如今她却如此堂而皇之地将自己做的恶事说了出来,也不知这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梦还谭看着常靖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怎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一刻,常靖云对梦还谭最后仅存的一点信任已经烟消云散了。他歇斯底里地质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寒桢门与六大山庄的恩怨纠葛!”
    常靖云沮丧道,“什么恩怨纠葛,就为了当初宋前辈与夕前辈的一场比武,真要说到恩怨纠葛,那也是寒桢门理亏,为何你要反过来加害其余五大山庄的人?”
    梦还谭“哼”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说道,“你真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我师父就是被暮剑山庄的宋千峰害死的。”
    这番话让常靖云彻底糊涂了,说道,“当初明明是宋前辈要加害你师父,然后不慎跌落山崖,坠崖而亡。怎么反过来说是宋前辈害死了你师父?”
    梦还谭道,“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确实如你所说的那般,宋千峰因为使诈不成而跌落山崖,可是在跌落山崖之前呢?宋千峰用毒针加害我师父,我师父一时未察觉,直到半年后突然间毒发,不到一个时辰就毒发身亡了。而这罪魁祸首就是宋千峰暗器上的毒—‘南星醉’。”
    常靖云突然觉得四肢发抖,整个人有气无力,过了片刻,他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找暮剑山庄的人报仇,而要将这仇恨加到早已脱离了暮剑山庄的其余几派身上?”
    常靖云这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但梦还谭还是一字一句听得非常清楚,说道,“暮剑山庄的人早晚要收拾的,只不过这一派的人运气好,并没有中‘千鹤’之毒,所以你求得的解药他们也没这个福分吃到。”
    “如此说来,‘千鹤’之毒也是你下的?”
    “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不会!”常靖云语气很是决绝。
    梦还谭“噗嗤”笑了一声,说道,“随便你吧!你觉得是我那就是我了,但是你仔细想想,如果真是我下的‘千鹤’之毒,我为何偏偏要放过暮剑山庄的人呢?”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常靖云从刚才的仇恨中清醒了过来,说道,“所以,你给四大山庄的人下毒意欲何为?为了替你师父报仇吗?”
    梦还谭道,“冤有头债有主,宋千峰已经自食恶果了,我此举自然不是为了替我师父报仇。”
    “那是为什么?”
    “暮剑山庄的人常年对我寒桢门百般骚扰,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常靖云意识到梦还谭华丽的破绽,说道,“你错了,除了暮剑山庄之外,其余几派根本就从未想过要叨扰寒桢门,恐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梦还谭道,“有误会的是常庄主吧!看来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啊!当初你来扇花谷求解药,亲自向我师兄承诺,说从此以后除了暮剑山庄之外,其余五大山庄绝不会与寒桢门和扇花谷为敌。当时我也在扇花谷,但我并未相信你说的话,所以还是在解药里放了‘半紫红’。可是如果五大山庄的人真的言出必行,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们解药,可事实呢?我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什么意思?”
    “你回去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寒桢门就在半夜遭到敌人袭击,死伤过半。我当时看的非常清楚,偷袭者有奇剑山庄赵优汜、异剑山庄向舸,玄剑山庄段秦羽、虚剑山庄陈雨棠和暮剑山庄宋元莫。”
    常靖云心中一片混乱,反驳道,“这绝对不可能,除了暮剑山庄之外,其余四大山庄的庄主都曾经发誓说此生不会再去叨扰寒桢门和扇花谷。退一万步说,就算奇剑、异剑、虚剑山庄三派的庄主真的半夜偷袭寒桢门,玄剑山庄的段庄主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是在下的莫逆之交,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梦还谭道,“你们六大山庄的庄主我都认识,也都见过,难道还会看错不成。你与其在这里怀疑我说的话,不如回去好好质问一下你的那位莫逆之交,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说完,梦还谭准备离开,但又记起一事来,回头对常靖云说道,“对了,看你现在精神如此之好,想必体内的火寒邪毒已经清除干净了吧!”
    “什么火寒邪毒?”
    梦还谭“哈哈”笑了一声,说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当初你和宋元莫在黟山比武之时,难道没有察觉到自己中毒了吗?”
    梦还谭的话让常靖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天比武的场景,他清楚记得当时宋元莫向他投来银针,但是被另外的银针给挡掉了。
    常靖云道,“当时宋元莫想要用银针暗算我,然后被突如其来的银针给挡回去了,难道那些银针是梦前辈你下的手?”
    梦还谭道,“说到这事,你或许还得感谢一下你的那位死对头宋元莫,本来我的银针是要暗算你的。可偏偏那个时候,宋元莫也使出了银针,结果我的银针与他的银针互相挡掉了,最后只有一小部分含有‘火寒邪毒’的银针落在你身上,要不然,以火寒邪毒的毒性,你还没回到御风山庄,就已经毒发身亡了。不过,你并未毒发,看来是我的那位好师侄帮你解毒了。”
    这时华彩衣的身影出现在了常靖云的脑海中,心道,“原来当初她每天在药庐炼药,是为了替我炼制解药,而我竟浑然不知。”常靖云心中很是懊恼,抬头看了一眼梦还谭,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明白了!你之所以对我下毒手,是怕我在黟山论剑时胜过你!”突然他大笑了起来,整个人如疯了一般,片刻之后,他才停止狂笑,说道,“所以呢?你今天要取我的性命吗?那你尽管拿去好了。”说完,他把随身佩带的流光剑扔在草丛里,整个人跪坐在了地上。
    梦还谭见常靖云意志消沉,毫无先前的意气风发,不免大失所望,说道,“你不想救四大山庄的人了?”
    此话一出,常靖云的眼里又闪现过一丝希望,望着梦还谭。
    梦还谭轻蔑道,“我说过,我只想给这些人一个教训,所以并没有打算要这些人的性命,但是我也不会轻易的救他们。”
    常靖云还是望着梦还谭,眼里那一丝的希望正在逐渐消散。
    梦还谭觉得常靖云的表情很是滑稽,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把这个吃下去,我就给你解药救四大山庄的人。”
    常靖云突然站起身来,飞快奔到梦还谭跟前,接过她手上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梦还谭道,“你这么快就吞下去了,不怕这是毒药吗?”
    常靖云道,“毒药也好,解药也罢,只要梦前辈能赐解药,哪怕是要了我常靖云这条命也无所谓。四大山庄的人是为我所累,我必须要找到解药救他们。”
    “很好,看来你还是个重情义之人,好!我今天就给你解药,但是你要记住,我不会把解药一次性给你。至于这‘半紫红’的解药,我总共分成了十七份,每年你到衡山寒桢门来,我就给你一次解药,十七年之后,四大山庄的人身上的毒才会彻底清除干净。”说完,梦还谭从袖兜内掏出一个大瓶子,说道,“这解药数量不多,千万不要想着去试验解药的真假,还有你的那一份也在里边。”
    常靖云接过解药,说道,“所以你刚才给我吃的也是‘半紫红’?”
    “没错!常庄主,就此别过,明年衡山城见。”
    说完,梦还谭往明月山山外方向走去,身影渐渐的没入了山河之中,不见踪影。
    此时,明月山山脚下一片寂静,只有常靖云一人站在酒招子处,望着手中的解药发愣,此刻的他不知道该干什么,该去往何处。
    十天之后,他在一片迷茫之中回到了御风山庄,整个人相当落魄。就连段秦羽见到他时都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直到华彩衣认出了他,眼泪立马夺眶而出,带着哭腔说道,“夫君,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弄成这般模样?”
    常靖云将手中的药瓶交到段秦羽手中,只说了一句“解药”,便眼一闭不醒人事。三天后,常靖云才醒过来,但他整个人意志特别消沉,华彩衣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一句话都不说,夏昭云也每天陪在他身前跟他说话,但他依旧不说一句话。就这样过了十天,突然,他像着了魔一般,到处找寻华彩衣。华彩衣见他这样也只是频频落泪,除了知道他中了‘半紫红’的毒之外,也没查出其余毛病,况且常靖云已经服过解药了,所以她不担心毒发的事,只是常靖云这反常的举动,让她束手无策。
    段秦羽在御风山庄也住了十来天,打算明日下山回苏州去。但在临走那一天,常靖云突然开口说话了,说道,“那天我给你的确实是解药,但是那解药只能维持一年,明年这个时候,你再来御风山庄问我要解药,不要问我为什么,照做就行了。”
    常靖云的这番话让段秦羽匪夷所思,见常靖云如此消沉,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可又不好逼问,只得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段秦羽离开后,常靖云每天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说话,华彩衣只怕常靖云如此下去会闷出什么毛病来,于是写了一封信给顾云添,求他告之事情的真相。顾云添在回信上将事情的真相毫无保留地告之了华彩衣,这下华彩衣总算是明白了常靖云的苦衷。但她并未在常靖云面前提起这些事,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九个月。此时正值夏季,华彩衣的身子也越来越沉重,眼看着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心中自是欣喜,可是想着常靖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几个月她也未曾好过,每天也是担惊受怕,害怕常靖云从此消沉下去,一蹶不振。
    这天华彩衣端着刚煮好的绿豆汤给常靖云送去,突然觉得腹痛难耐,想必是懂了胎气,于是急忙大声呼救,这声音惊动了书房里的常靖云,常靖云突然心中为之触动,奔出书房,见华彩衣倒在了走廊上,地上还有一滩血迹。这时,夏昭云也闻声赶来。
    常靖云抱起昏迷的华彩衣,对夏昭云说道,“快去叫项婆来。”这位项婆是嘉兴镇上一位有名的接生婆,这几个月虽然常靖云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但还是在暗中关心华彩衣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连接生婆也提前找好了,以防华彩衣和孩子有什么意外。
    折腾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从屋子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常靖云大喜,推开门进去,但是眼前的场景让他彻底崩溃了,床边全是血迹。他疯了一般抓着项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地上会有这么多血?”
    项婆战战兢兢道,“不瞒庄主,夫人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你快说啊!”
    “怕是不行了!”
    “你胡说,夫人好好的怎么会不行了呢?”
    “庄主啊!夫人这次难产,失血过多,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你胡说,夫人一向身体健康,又怎么会难产呢?定是你接生时心不在焉,才会导致夫人失血过多,我要了你的命。”
    常靖云整个人似完全疯了一般,那项婆已经吓得摊在了地上,语气颤抖着说道,“夫人这几个月来每天郁郁寡欢,营养不良,已经严重影响到胎儿了,这次难产实属必然啊!”
    项婆刚说完,常靖云怒吼道,“滚出去!”
    那项婆就连滚带爬的爬出去了。这时,虚弱的华彩衣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呼唤着常靖云。
    常靖云看着华彩衣,眼泪夺眶而出,慢慢挪到她床前,握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华彩衣虚弱道,“这是我的命,不要怪任何人。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你看一眼,是个男孩。”
    常靖云看了一眼枕边的婴儿,正对着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他并没有为之所动,转而望向华彩衣,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要好好活着。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一点挫折就意志消沉,都是我的错。”
    华彩衣摸着常靖云的脸,说道,“你不要自责,我命中终有此劫,躲不过的。我走后,你要好好活着,你要答应我,好好把咱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常靖云早已无心听华彩衣的话语,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
    华彩衣看了一眼枕边的孩子,说道,“你看他笑得多开心,以后你也要让他开心的长大。我想好了,咱们的孩子名叫‘易安’,意为‘易渡平安’。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将来不要让咱们的孩子继承庄主之位,切记!”说完,华彩衣两手一摊,撒手人寰了。
    这一刻,常靖云的精神世界彻底坍塌了,他看着眼前死去的华彩衣,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没有了呼吸。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哭声,夏昭云已经跪在门口哭了许久。直到常靖云抱着华彩衣的尸体从屋子里走出来,那一刻他突然冲向常靖云,一双小手紧紧抓着华彩衣的衣角,嘴里哭喊着“师娘!师娘!”
    常靖云没有理会他,而是一直往前走,走出御风山庄,往离云峰走去。今晚离云峰的月亮格外的明亮,如水洗过一般。
    常靖云将华彩衣的尸体放在万年石上,让她靠着自己肩上,嘴中说道,“彩衣,你还记得咱们刚成亲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你说想到离云峰上来看看月亮,可是我因为事物繁多,一直未能实现你的心愿。今天终于有机会和你一起看月亮了,可是你怎么闭着眼睛呢?你睁开眼看一看啊!这离云峰上的月亮是不是比明月山的月亮要亮一些。”突然,常靖云失声痛哭起来,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再次升起,常靖云看了看身旁的华彩衣,说道,“彩衣,你放心!我答应你会将咱们的孩子抚养成人,等安儿长大后,我就下来陪你。”
    那天,常靖云将华彩衣的尸体埋在了离云峰上,又在她坟前停留了一天一夜,才不舍离去。
    自从华彩衣走后,常靖云开始从消沉中走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对夏昭云比以前更严格了,以前夏昭云每天只需练六个时辰的武功,而如今,常靖云将时间加到了八个时辰。就这样过了一年,常靖云开始传授夏昭云《风行八式》,那一年,夏昭云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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