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道兵营火光明媚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变为昏暗。
    外出的道兵回营,也有只相熟的几个道兵聚在一起说话,其余道兵都散开,各自回屋休息去了。就连泽凡也一样,他单独骑马,径直往居住地走去。
    依照他的本性,立了功劳自然要向将军表功。池晓刀被他找到,大小也是个功劳,他本该去表功。可惜,他现在脸颊肿胀,觉得自己无颜面见将军。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表明低姿态。
    被打的消息压不住,早晚传至藏泽耳朵里,被一个刚刚步入合属境的修士打败,藏泽会如何想?无非会想“此人不堪大用”。而没有面见藏泽,藏泽自然会想“还知晓羞耻,说明有奋发之心。”。
    在军队里,不怕你失败,就怕你没奋发之心。如此,他泽凡也就不会被打入冷宫了。
    泽凡没有过问任何事情,三百道兵便由池晓刀做主,他散了军队,带着蚂蚱回到自己屋子。
    “池爷,小的给您倒水。”蚱蜢勤快的用触须拎起茶壶给水杯倒满,乖巧站在一边不说话。
    “蚂蚱。”池晓刀开口了。
    “小的在。”低眉垂首,无比乖巧,蚂蚱时刻准备着答话呢!
    “我们来算算总账。”池晓刀面无表情道:“我在山里故意放你一马,你也应该跑了,那是我报恩,报答你在无尽大山中不曾隐瞒,尽力相助,最后,你也是拿了命出来搏的。我放你一马,便是和你清算恩情。”
    “小的不敢,小的一切唯池爷马首是瞻,所作的皆是该做之事。小的对池爷忠那个耿耿,苍天可鉴,从没有逃走心思。池爷对我恩情深重,小的岂能弃池爷而去,那不成了忘那啥负义么?”蚂蚱谄媚笑着道。
    “别和我说那些没用的,蚂蚱,你杀我数位兄弟,此账,该如何清算?是你自裁,还是我明日点火,将你烤熟,分予众兄弟吃肉喝血,祭奠兄弟们在天之灵。”池晓刀目露凶光,单手抚摸长剑。
    蚂蚱暗暗吐槽,你那些兄弟都被鬼将魂魄吞了,哪有什么呢在天之灵?在肚之灵还差不多,它心中吐槽,满脑子怎样让池晓刀高兴,怎样保住自己小命,转瞬之间,它已经有了决策。
    “池爷,那些人不怀好意,我曾见有一个十夫长对你不怀好意,偷偷的打量你怀里。小的以为,那人不是对你有意见就是惦记你怀里什么东西,便是因为看出那些人不怀好意,小的才出手杀人,将一切对您不利的人杀死。”蚂蚱扯出了一段隐秘。
    池晓刀咋闻此事,惊疑不定,他心知草尖对藏泽很重要,藏泽却放自己在外面搏杀,他就不怕东西被鬼兵抢走吗?如今听蚂蚱这样说,对了,藏泽老谋深算,怎么会没有手段防备?他一定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人,那个人一定修为不错,行事伶俐。
    他脑子里闪过孙兴,孙兴做事聪明,知进退,修为练体九层,是最好的卧底。还有谢坚平夫妇,谢坚平做事虽不如孙兴伶俐,却是个勇将,最容易博取自己信任。几个人闪过脑子,他冷静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很瘦,个子高,一张无害脸,最后还逃出生天了。”蚂蚱多余字一个不说,完全由池晓刀判断。
    很瘦,很高,池晓刀大为吃惊,他队伍里只有王军师很瘦很高,长着无害面孔。
    王军师是新兵,根底清楚,乃是散修。散修最易被诱惑,只要有利益,别说卖了父母,就算将老婆卖给青楼,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要你出得起价格。
    他细细回忆王军师当时的表情,终于发现一丝端倪。王军师虽说要死战,眼睛里却没半分害怕,便是谢坚平,也曾有过畏惧表情出现,王军师很不正常。
    转瞬他理清楚思路,有八分把握,王军师便是藏泽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暗子,能在自己死后收尸,取走自己储物袋。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草尖的价值,必定不会如何重视,草尖也是收在储物袋里面的。
    “王军师,好得很。”池晓刀咬着牙。
    蚂蚱趁热打铁:“小的一切为了池爷,那杀人,也是怕池爷您吃亏……。”
    “住口,”池晓刀喝道。“蚂蚱你残害我袍泽,今日便是你的祭日,说罢!你想怎么死?”
    蚂蚱戛然而止,话憋在喉咙里,欲哭无泪:“将军,不死行不行?”
    “少废话,你不选,我替你选择死法。”
    “小的愿对大道起誓,池爷在世一天,小的便奉将军为主一天,若违此誓,教我永与大道无缘。”它使了个心眼,反正蚂蚱大爷没指望修成大道,连神血种族都做不到的事情,蚂蚱大爷不去遭那份罪,只要你答应了,大爷寻个空挡,跑了去,看你拿我怎么办。
    它算盘打得噼啪响,池晓刀也不是傻子,哪能任由它糊弄,拔剑出鞘,要砍下蚂蚱脑袋。
    “小的愿奉上灵魂,池爷在世,永不背叛,池爷,您行行好,饶了小的吧!”毫无节操的蚂蚱抱住池晓刀大腿,哇哇大哭,黑豆眼中半点眼泪没落下。
    池晓刀也不知道它真情假意,还是蚂蚱不会流眼泪,但是,有灵魂在手,的确可掌控蚂蚱生死。这只蚂蚱对无尽大山极为了解,将来说不得和藏泽反目成仇,若遁入无尽大山,还需依仗蚂蚱对大山的了解。
    山妖给的震撼太大,那种妖怪几乎无敌,若是有蚂蚱,在无尽大山中便能避开那种大妖,对自己的好处,是言语叙说不尽的。
    剑池晓刀已经犹豫,蚱蜢不敢有半点异心,赶忙凝神,陷入似睡似醒的状态,要让魂魄离体,分出一魂一魄给池晓刀,以求保住蚂蚱命。
    它陷入那种状态,一时半会不能醒来,池晓刀也没下杀手,蚂蚱还有用处,暂且饶了它。
    他默默等待蚂蚱醒来,由于夜晚安静,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大,半夜时分,他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
    步伐沉稳有力,是故意做出来的声响,提醒有人来了。
    然后,池晓刀皱皱眉,将长剑紧握,一把推开门走出去。
    深夜寂静,春来的空气中有几只小虫鸣叫,那都是在军营之外的虫子。营地里煞气太重,虫子也不愿在这多呆。
    隐隐约约的虫鸣里,一个健硕的声音走来,手中有一个白色灯笼,微光将黑暗劈开,生生杀出几分光明。
    每次看见藏泽,池晓刀都像是看见无尽的黑暗,而他若持有灯笼,那便是一种希望。两种矛盾在藏泽身上并存,很和谐,没有突兀。
    藏泽今夜穿着一身蓝色长衣,没有带兵器,他停在池晓刀身前三米处,云淡风轻,指点他们十几步外的石桌道:“坐。”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乎,他信步闲庭走在家里,对着一个朋友说话。更像是,问心无愧。
    池晓刀冷哼一声,快步走到石桌边坐下,等了好几秒,藏泽才慢里斯条的坐下。
    “藏泽,将军。你准备找我做什么?还是,你有什么东西要和我交代?或者,你有什么必死的命令,让我执行?”池晓刀语气里满满愤怒。
    “唔!是有点事情要和你交代,但我是你上峰,所以,交代就成了告知。”藏泽将灯笼放在石桌中央,那点灯火将两个人隔开,彼此相对。
    两人都没说话。
    少倾。
    “我叫你带兵去斩龙方向,早已知晓你会遭遇什么,本想你是个弃子,会死,你倒活着回来了。你活着也好,那片草尖一定无恙,你将草尖给我,我给你不小好处。”
    “啪……”
    石桌碎裂,被池晓刀一巴掌拍成碎石。
    “这就是交待?告知?藏泽,别将你的想法强加别人身上,你将我作为弃子的一天,就注定了你我没法善了。我告诉你,这个百夫长,姓池的不做了,关于草尖,那是我拼命所得,你有什么资格向我索要?”池晓刀终于忍耐不住,拍了桌子,愤怒质问。
    藏泽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拍桌子,愣了好半天,他眼神渐渐冷厉。从碎石堆里找出灯笼。
    灯笼没有熄灭,他提起灯笼,安稳坐在凳子上道:“告诉你,就是给你交待。我有什么资格向你索要?你在军中,在我手下,杀了你如何?你的性命如何?不要以为区区合属境就无敌天下,纵你灵根境九层,你又能掀起多大风浪?”藏泽冷声,身上升起杀伐果断气势,隐约中,有了几分,嗜血。
    “藏泽,小爷要是活了今天,早晚将你弄死。”池晓刀坑蒙拐骗养出的胆子爆发,指着藏泽鼻子道:“交待?小爷差点死掉,士兵几乎全灭,仅凭你几句话就像让我交出东西,你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藏泽沉默许久,叹道:“若你换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和我一般做。都是为了人族,为了人族,死又如何?你莫非没有这样的觉悟?”
    藏泽盯着池晓刀,缓缓诉说,他那种冷静的表情激怒池晓刀,池晓刀身上的法力也涌出来。
    “光说不练,你死愿意么?你死了爹娘,死了兄弟老婆,你愿意么?什么为了人,人族死活,关我屁事。”池晓刀一心长生,从未将人族放在心上过。
    他看见藏泽眼里冒出怒火,随后怒火被压抑住,藏泽缓缓回答:“愿意,我死如何?我兄弟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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