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伯禁卫,那种存在每一个都是灵根修士,池晓刀绝不相信身后大叫自己是禁卫的柏寒说了真话。或者是千夫长,或者是这片地界降临的另一个鬼城城主。
    总而言之,哪怕不是土伯禁卫,后面那六米高的大家伙也不会是好惹的。池晓刀玩了命狂奔,他两条腿,怎能跑过特殊炼制过的骨马。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池晓刀咬咬牙,偏离官道,冲入树林里。
    这里,真正是鬼怪的天下了。
    靠近官道少有鬼怪,但在大山中,只要有合适居住的地点,便会有鬼物盘踞。比如,他遥遥看见的山坳间,有一个阴气森森的小村落存在,比如,他看见一条山间小路,有纯白色的轿子走动。
    走动在路上的轿子,八个纸人抬轿,前有纸人开道,后有侍女撒花,还有威风凛凛的,坐在纸马上的鬼怪。八抬大轿两侧贴着对联,不知道是哪个没文化的写的,字迹歪歪扭扭,难看之极。
    “生前不得聚,鸳鸯共阴间。死后自有情,双双再嫁娶。”横批贴在轿子正门“生死难离”。
    这是一支讨嫁的队伍,轿子里坐着一位新娘,她将在今夜出嫁,相会情郎。
    细细去看,看见的是满天花瓣落地,落地的花瓣化为各色纸扎,纸人一丝不苟的执行动作,机械,带着莫名诡异。
    随礼相隔还远,池晓刀也是从山头跃下惊鸿一瞥,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阴婚,那种怪诞的气氛让他满脑子挥之不去。他回头看那群追杀的鬼兵,脸上煞气满面,若不将这群东西杀退,早晚会有更多鬼兵来围剿自己。
    于是他拿出乌木令,放出九十九位鬼兵。鬼兵们被苌楚训练好长时间,行为动作中已经有几分章法,渐渐不敢反噬,开始接受池晓刀的命令。是以,池晓刀才敢放出这群凶厉的家伙。
    他剑指前方:“杀了那群鬼兵。”
    鬼兵中一阵躁动,池晓刀认不得骨马,他们却认得,能骑马的,绝对是军精锐。几只鬼兵对着池晓刀龇牙,还有一个拿着手中兵器在地上划拉——这几个鬼兵原来识字。
    “军中精锐,打不过。”
    便是那鬼兵写下的话。
    池晓刀一脚将那只鬼兵踹飞:“要么死在苌楚肚子里,要么,战死。”
    这些鬼兵会写字,却不屑和自己交谈,要不是今夜遇见这种情况,恐怕它们打算永远不让自己知道会写字的事实。对这些凶厉的家伙,池晓刀自然没有好话,哪怕是逼他们去死。
    被踹飞的鬼兵在这支队伍中很有身份,默默站立,随后颤抖着用兵器写下“给我吸几口。”。
    那是决定死战了。
    死在人口舌中,和死在战场上,身为一个战士,它们有自己的骄傲。
    池晓刀拿出酥百松,毫不含糊,一口气点燃十柱,十柱三十支香火点燃,袅袅青烟飘上来,九十九鬼兵大口呼吸,将三十个火点吸的发亮,快速燃烧。
    两个呼吸间,鬼兵们就将香火吸完,大约是酥百松中的跃海松起了作用,它们和喝了酒的人类似,胆气大壮,又像是吃了兴奋剂般,浑身精力无处发泄。
    它们挥舞手中无形兵器,那种可以在虚幻和现实中转化的兵器,然后,阵列,排成前后三排的长方形。持长枪者在前,枪尾抵地,第二是各种杂兵,剑棍之类,无一不齐,最后又是排持枪者,杀气森然。
    标准的人族应对骑兵方式。
    池晓刀在阵列后方,深呼吸,说起来,这还是他真正指挥的第一次战斗,可惜的是,他真不是帅才。他是个,求道者。
    树林中小片空地,阵列待战,风轻摇树,月光将斑驳的投影打下,如是群魔乱舞。
    然后,禁卫柏寒带兵至此,放声大笑。
    “可笑,一群鬼兵,竟给生人卖命……”
    “土伯禁卫,不如你我打个商量,你放我离去,我给你香火,如何?”池晓刀又开始提出交换条件了。
    但他是个乌鸦嘴,每次提出条件,就没有成功时候。
    “你把脑袋砍下来给我,本将保证,一定会饶你魂魄。许你亲见土伯那无上荣耀。”柏寒裂开丑陋的嘴笑,笑起来像故意吓人。
    池晓刀将剑指着柏寒,轻声道:“那就,来战吧!”
    生者和死者的区别就是身体,池晓刀才刚刚知晓,人间就是一条大河,大河中的河水就是岁月,岁月在冲刷一切生在河水中的物体,将他们的生命一点点带走。
    而作为人,肉身就是船,载着魂魄随波逐流。没了肉身,没有了船,长生无望。他要逐长生,自不舍这身臭皮囊。
    柏寒要杀我,只能反抗。
    随着柏寒下马,他身后的鬼兵也下马,然后,柏寒拿着巨大的刀,像一头远古暴龙,如一座肉山,狠狠的撞在长枪构筑的鬼兵群中。
    刹时,长枪折断,鬼头飞起,铜甲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伴随着柏寒哈哈大笑,将鬼头丢入嘴里咀嚼。如此凶残,连同族之人也食,池晓刀怒喝一声,催动神通,似大山压落冲来。
    白天暴晒,上次的春雨下的很透,深入山坳地底,暴晒留下的温度将地底水分蒸发,形成薄薄雾气,这层雾气中,有声音轻轻叹息,苌楚困倦的睁开眼睛,她叹息着,米粒大小的身子现出本相。
    小巧精致的金蟾身上有细密鼓包,有七个鼓包爆开,几滴看不见的液体飞入雾气中,几乎分辨不出来。
    金蟾也是蟾蜍,蟾蜍有毒性,金蟾自然将其发扬光大。那是一种可怕的毒液,一滴足以杀万人。七滴毒液隐入雾气中散开,世界发出甜腥味,本该是白色的雾气如被污染,眨眼时间内,化为渗人的幽幽墨绿。
    “那小子,你竟敢下毒……”柏寒和池晓刀刀剑相交,两个各自闷哼一声,双双退开。
    池晓刀被扯动伤臂,咧开嘴,牙齿间带着鲜红道:“只许你追杀我,不许我下毒杀你么?”
    那些骑骨马的骑士,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大战一场,哪怕再惨烈的战斗,哪怕全军覆没,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就有以上觉悟。但是,他们没想到,他们会遇上卑鄙的,无耻的,下流的,这个人,这人,他竟然在战场上下毒,他竟然用我们的同族来和我们战斗。
    十几位修为最弱的鬼兵倒下,青烟虚构的身子转成墨绿,绿的比最美的青草还绿,从那种绿色中渗出油脂般的东西,顺着它们身体流下来。就像是一块冰淇淋消失在嘴里,它们的身子很快就消失在大地上。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十几位鬼兵走完了它们的一生。
    “苌楚,是你么?”池晓刀轻声问。
    “唔……”发丝中传来苌楚低声喃呢,她困倦的打着哈欠“这些家伙,要杀你呢……。”
    随即没了动静,它大约是睡着了。
    池晓刀猜想,也许是毒液来之不易,对苌楚的身体负担很大,所以他很困倦。还有就是,这只金蟾,是不是像人,吃饱了犯困,正在小歇,它吃掉三只野鬼呢。
    一想到自己脑门盯着这么个可怕的毒囊,池晓刀浑身冒冷汗,对于金蟾无用的轻视消散,暗自后怕。
    “作为一个战士,你怎么能下毒……”柏寒凄厉的叫着,毒液对他影响不大,他疯狂的杀戮,像是一架人形杀戮机器。
    池晓刀看见自己的鬼兵被连杀二十个,心疼的肝也颤:“贼将,我来会你。”
    灵根境的土伯禁卫,遇上了池晓刀扭头就跑,区区合属境,哪怕是合属九层,池晓刀毫不畏惧的和其对上。刀光剑影,狂杀酣战,不大的空地上,青草墨绿,鬼兵惨呼,战争,正在继续。
    而在战场不远,仅相隔一座大山,大山山脚,婚嫁的八抬大轿顺山而上。纸人们机械的动作让人看着心寒,骑在马上的鬼怪层层青烟收缩,化为一个青壮汉子坐在马上,他们骑的马比骨马逊色,只是人间烧化的纸马而已。
    靠近轿子的鬼物催马紧贴窗口,并没有挑开窗帘,只是轻声道:“小姐,我们回去吧!老爷会生气的。”
    “我就不回去,爹爹要逼我嫁人,嫁给那个丑陋的,身高八尺的,没鼻子眼睛的,又穷又脾气暴躁的,最最最卑鄙无耻的,家伙。卫七,我问你,要是你是个女的,你嫁不嫁?”
    那鬼怪大约是护卫,皱着眉想了好半晌,摇摇头:“我又不是女的,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嫁。但是,你总要嫁人的。”
    “你要是敢擒我回去,我就自杀,留下遗书,是你坏了我清白,我无颜见父母,所以自杀。”轿子里传出的威胁让人哭笑不得。
    护卫摇着脑袋,默默闭嘴。
    半晌之后。
    “卫七,我饿了……”
    卫七点燃一柱米香,从窗口递进去。
    又是半晌。
    “卫七,我还饿……”
    卫七摸摸身上,摊开手:“真的没有了,一点也没了……。”
    “我要是饿瘦了怎么办?”
    这种问题卫七向来不屑回答,他抽抽鼻子,眼中冒出饿狼般的光辉,盯着一山之隔的战场。
    “我闻见了香味,那是酥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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