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闭上了眼睛。

    先是陈倩一嗓子嚎出来,撕天破地的,再接着是母亲,呜呜地匍在父亲身上哭。

    他抹了把脸,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转身,看见骆沉站在卧室门外,神情有些无措,跟个孩子似的。

    他走过去:“有烟吗?”

    骆沉拿出烟递给他一根。

    他接过烟,打了几次火都打不着,手指使不上力。

    骆沉替他点了火。

    他吸一口,呛得直咳,又吸一口,再咳,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骆沉把他的烟抢了,扔地上一脚踩熄:“行了!振作点,你妈和妹妹都指着你!”

    他点点头,强行地把涌上来的酸意压下去,抹了把脸:“你能、让我靠一下吗?”

    骆沉一愣。

    “没别的意思,就是……”话没有说完,被骆沉一把搂住。

    骆沉搂得非常紧,紧得让人窒息。但他却在这窒息里感到安心。没有东西比怀抱更能让人觉得安心。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死亡,他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每次,都让他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他抓住骆沉的衣服,紧紧地抓住,紧得指骨都凸出来。

    接下来,推开怀抱,他强行振作,准备后事。

    骆沉:“好些了吗?”

    他点头。

    父亲一辈子未出过逢歌市,人脉简单,丧事上只来了五十多人。答谢、备饭、守夜,一大家子人忙进忙出,倒不显混乱。

    骆沉一直都在。熬夜的时候,他搬了个条凳、背靠在□□墙上打瞌睡,让他去房间睡一会儿,他不,说要陪着华章。

    当晚华章值夜,精神与体力双重透支,眼里红血丝满布,双眼干涩得一滴眼泪都没有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就是那样娇生惯养的骆大公子,居然肯陪自己窝在破旧的小灵堂里,对着尸体和一堆道士,熬着冷又静的长夜。

    如果易毅给他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么骆沉便是一种陪伴,人生前途凶险,有个人陪着自己,倒也不那么可怕。

    爱情会有很多种,后一种也是。

    ☆、假的

    第二天的清晨,他们在殡仪馆用完早饭,骆沉不声不响地把费用结了,说什么也不肯要华章的钱。

    华章无奈。

    办完了丧事,母亲一下子憔悴了很多。华章又在家里睡了一晚,第三天就得回去上班。出了这样的事,池凡也发了礼金过来,厚厚的一笔,叫人不好意思耽误了工作。

    陈倩这两天出奇的安静听话,临走时突然到他的房里:“哥。”

    “啊?”他看陈倩的表情,便对骆沉说,“你等我一会儿。”

    将陈倩领到阳台:“你要说什么?”

    啪!

    一巴掌将他打愣住了。

    “你怎能带骆沉回来?”

    ?

    “你知道爸是怎么病危的吗?”陈倩顿了顿,“爸的朋友去星市办事,带回这份杂志。”陈倩从背后将杂志掏出来。

    华章看了一眼,是一份八卦小报,封面上骆沉的脸清晰无比,玛莎蒂拉的车身光洁如新,副架驶位上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他自己。

    骆沉侧过头,正在吻他。

    “爸看到之后就脑溢血了,我真不想叫你回来,是妈坚持。可你竟然、竟然……你怎么忍心?你知道这几天妈过的什么日子吗?哥,当然你跟易毅也是……你离家出走万事大吉,留我陪他们,”陈倩疯狂地数落着,“我不敢逆他们一点意思,那时候我同情你。可是骆沉、你明明不爱他,为什么不彻底地拒绝他?如果给我一点机会,也许我能跟他在一起,这样妈不知道多开心,爸也不会……都是你!都是你!”

    这打击太沉重,叫人瞬间如被雷击。

    陈倩说到最后,已扑过来。她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居然一点都不痛。只是觉得眼前发黑,连什么时候骆沉过来都不知道。

    骆沉脸色焦急,拉开了陈倩对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那些声音好近,却又远得像在天边,听不清楚。

    “华章、华章!”

    好半晌,才恢复听觉。他摇摇头:“我没事。”顿了顿又说,“我们走吧。”并没再管骆沉,回房提了行李,直接出门。

    到了机场,候机室里,骆沉才追上来。

    “吃点巧克力。”骆沉递过来一盒金纸包装的扁盒子,“纯的,你最喜欢的口味。”

    他摇摇头。

    “你脸色白得可怕,吃一点,乖。”

    他张开嘴,把骆沉剥好的巧克力球放进嘴里。

    是苦的,黑巧克力微苦的芳香蕴化在口中。

    “买它的时候一个小孩子也要,最后一盒了,被我抢过来。”

    他愕然。

    “骗你的。我用十盒榛子口味换的。”

    “榛子口味的也不错,太浪费了。”

    “那不行,给你的我都希望是最好的。”骆沉看了他一眼,“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挺喜欢小孩子的,现在科技发达了,我们一人做一个吧。”

    华章瞪大了眼。

    “你说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从小一起打打闹闹是不是特别有趣?”骆沉笑得眼睛眯起来,“真想看看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家庭,咱们组织一个,你也会当爸爸,有个可爱的孩子依靠你。当然更重要的,是有我疼你!”

    虽然骆沉的思维超前了十万八千里,但他仍能感觉到这份满满的担心与关怀。

    “你不用那么担心。我跟爸之前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有癌症,晚期,一直靠药物维持生命。早晚的事,可能因为我提早了一些,但总归是那个结果,只是因为我……”他有些说不下去,抚了抚额,十分疲惫,“总之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想得开,而且很坚强。”

    “你靠着我休息会儿。”

    他摇头。

    “那我靠着你休息会儿。”骆沉说着就靠过来,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特别安心地闭上眼睛,神情跟个小孩子似的,嘴唇略略上翘。

    回来之后,自然又是一通忙碌,丢下的保单进度要跟上,手下送上来的文件要核对签字,不知不觉忙到周末。

    一身瘫软在沙发上,视线习惯性落在厨房碗橱里。

    他兀地站起来,打开玻璃门,在那个角落里摸索:

    不是他的错觉,那个马克杯、易毅亲手做的陶瓷马克厚脚杯、不见了!

    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怎么可能?

    他在脑海里搜了个遍,自己确实没有挪动过它。而它那么不值钱,总不会是小偷偷了去。那么,它去了哪儿呢?

    房间里一切如旧,连卫生间的纸都是自己扯过的样子。

    怎么偏偏杯子不见了?

    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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