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前,昭武城中。
    午时三刻,兵仔阿南奉命抵达皇城,跟其余七人一起,将两口棺材抬到了王的议事殿,然后被赶到了偏殿里。
    屋里一下子只剩了八个兵仔,人少好念三音,跟阿南同抬一口棺材的八已就道:“那棺材死沉死沉的,里头装的都是些啥子啊?”
    这个问题阿南也想问的,他一听就巴不得有人回答。
    “我听我老汉儿讲过,像这种洒七尺羊血的棺材,里头装的东西可不得了。”说话的是呼努儿,他干活崴泥,扯嬉皮倒是很有力气,阿南一向不太看好他。
    “啥子东西恁了不得?”八已眼睛瞪如桃核,一脸狐疑。
    “该不会是……那种东西吧?”旁边的窦龟子蹭了过来。
    “恐怕是哟。”呼努儿高深莫测点点头,“我老汉儿说了,七尺羊血,一寸不多,一寸不少,里头压的,绝对是不会喘气儿的活物。”
    窦龟子胆儿小,一下子就白了脸,八已却摆手道:“活物哪有不喘气儿的?你是在糊死哟?”
    呼努儿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你这就二杆子了吧?天底下的奇物,你没见过的恁多了。”
    阿南也不太相信:“呼努儿,你不要胡戈周,这两口棺材是汉人送过来的,那汉人的东西,你也恁清楚?”
    呼努儿淡淡看了看阿南:“不是我说你不够窍,那汉人的异术,大半还是从我们这堂学过去的,大树再大,也是从根里头长出来的。”
    阿南还想反驳,忽然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顿时闭了嘴。其余七人显然也听到了,都齐刷刷往门口望了过去。
    整座皇城都是仿汉制筑建而成的,这座大殿也不例外。偏殿通向正殿的门是用红木做的,门扉厚实,门缝严密,此门一关上,就可以彻底地隔绝正殿里的动静,而且阿南他们离门好几丈远,照理说是不可能从这里听到什么声音的。
    窦龟子霎时抖得跟筛糠似的:“啷……啷个回事哟?”
    都说恐惧是会传染的,其他人本来还没觉得什么,一看有人这么个反应,刚才又听了呼努儿那番骇人的话,登时就都浑身不自在起来。这时候,那声音听的更清楚了,而且确实就从门的位置传过来。
    阿南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我怎么听着像……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挠门……”
    呼努儿也有些失色,不过他好歹听老爹讲过太多离奇的事,咳了咳就道:“没得事,恐怕就是有人开了棺材,里头的东西跑出来了。”
    窦龟子一听就眼珠子一翻,倒了下去,被他身边的阿南扶了起来。八已还是觉得呼努儿在扯淡,就冷笑道:“你少八戈撤,要是真有那东西,你还能恁镇定?”
    八已话还没说完,就见呼努儿的脸刷的白了,后者直勾勾盯着那扇门,毫无血色的嘴唇抽个不停。八已跟着看过去,立马也变了脸色。
    只见一波又一波暗红色的血,正从严丝合缝的门缝底下渗出来。那血起先只有零星几股,胳膊大小粗细,很快越渗越粗,在阿南倒抽冷气的当子,就已经变成了水桶粗的好几摊。
    这么大量的血,即便不是什么东西从棺材里跑出来了,那也是正殿中发生了什么变故。阿南心神就有点动摇了,结巴道:“里头到底是啷个回事?我们要不要开门进去看看?”
    八已一听就断然摇头:“不管是人为还是鬼祸,我们现在进去都是送死。”
    另一个兵仔摸了摸被汗打湿的眉头:“那啷个办诶?”
    八已皱眉道:“再等等看,说不定里头的人很快就能控制局面,我们看情况可以进去帮衬一下。”
    阿南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咬咬牙附和道:“我们是当兵的,当兵的不可以临阵脱逃,就算逃出去了,以后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八已看着他,点点头。其余人没说话,都站在原地抹冷汗。阿南再去看呼努儿,见他此刻已经全无人色,瞪大双眼盯着那血,似是跟那血有血海深仇。
    就在方才几句话的功夫,那些血已经徐徐往前淌了一丈远,起先是十几股分流,接着又并成三支,最后又悉数汇作了五人宽的一股。
    阿南正看的失神,忽然间就被一股冲天的臭气逼得倒退了几步,其他人也白着脸捂住了鼻子。阿南捏着鼻子道:“这血啷个这么臭!”
    他刚说完,就见那股血忽然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往前涌了一丈远,距离阿南他们已不过两丈之遥。八已低呼一声,那血就仿佛长了耳朵似的,打了个弯,然后直直朝着八个兵仔爬过来。
    阿南吓得双腿发软,问了句“咋办”,然后看向最懂行的呼努儿,却见他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双目已经全无神采。最后还是八已大声吼了句“快跑”,众人才醒转过来,冲着侧门夺路就逃。
    八已扯着呼努儿跑在几个人前面,阿南背起昏厥的窦龟子也赶紧跟了上去。几个人好歹是当兵的,很快就穿过侧门跑得没影了,阿南负重被远远甩了下来,心下急躁却无可奈何。
    他一面跑一面回头,却发现那股血没有追上来,而是在偏殿中央停下,围成了一个圈。阿南脚下一顿,等了片刻见那血确实没跟过来,不由松了口气。他好奇心重,忍不住凑过去看,刚走到血圈一步之外,耳膜就穿过一声巨响,抬眼去看,就见红门被不知什么东西给撞开了,露出里头一片漆黑来。
    阿南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那漆黑里头忽的钻出来一只血淋淋的手,直直向他伸过来。
    阿南一头冷汗冒出来,糊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他也顾不上擦了,屁股一转就往外跑。也不知何故,他觉得腿像绑了石头似的,几乎迈不开步,好不容易跑了两步,背上忽的一轻,他扭头一看,软成一摊泥的窦龟子已经不见了,门里的漆黑中插着一双手,正狰狞地对着他。
    阿南脑中一轰,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身就没命往外跑,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跑出了偏殿。此时的阿南已完全没了力气,只觉得一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但他还是机械地往外跑,一路穿过皇城,最后到了城楼底下。
    他靠在城墙上喘了很久,慢慢找回了意识。他脑子渐渐清醒过来,然后就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在他穿越皇城的整个过程中,他没见到过一个人。一个人都没有。
    阿南脊梁骨顿时就凉了,他回头冲着城里叫唤了半天,却一点回应都没等到。再抬眼往城墙上望去,原本应该站满哨兵的地方,也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高高的城楼上,只有一片碧蓝如洗的天。
    阿南越喊身上越来越凉,喊到最后,他已不由自主地开始跌跌撞撞往外跑。跑到城门底下时,他突然觉得后脖子有点凉。
    阿南本能地驻足,摸了摸后脖子,手搁到眼前一看,红的,再凑到鼻尖一闻,是血。阿南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转过身,刚转到一半,就见一颗红通通的东西从城楼上落下来,然后荡秋千一样,兜头撞到了他脸上。阿南浑身一抖,斜眼一看,立时吓得连魂都没有了。
    那贴着他脸的东西,居然是颗血淋淋的人头,而原本是眼珠子的地方,只剩下了两个漆黑的眼窝。没有眼珠,也就没有目光,可阿南却清晰感觉到,眼窝里头此刻正射出两道冰冷的视线,直勾勾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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