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还是视错觉的缘故,塔里的空间比蚊子想象的要大上些许,估计只消用两层楼就能装上一百肉票。但塔里黑且静,一点声音没有,似乎失踪人口并不在这里。蚊子用手电往上照了照,也没看出什么来,于是心底一松,就在底层照了一圈。他吃惊地发现,这是一座堪称艺术典藏品的宝塔,每一处的雕工和画工都精细到几乎得用隧道显微镜来观察,而且整体画风显得格外诡异。
    门窗上有许多精美的木艺雕刻,基本上都是花鸟图案,许多地方还采用了高难度的镂空工艺,可不管是阴刻阳刻还是镂空,那些鸟身上有几片羽毛,每一片羽毛上又有几朵细绒,蚊子相信只要给他一台显微镜,他都一定能数出来。楼脊梁柱上画满了精致的人物图,里头的人似乎都是活的,仿佛下一刻就能从里头蹦出来似的,而他们身上的汗毛,蚊子也能一根一根捋清楚。此外,作画的颜料非常鲜艳,这座宝塔看得出来已经建了有两三百年,可即便如此,那鲜艳的颜色也丝毫未受影响,它们依然矗立在这静谧的殿堂中,释放着妖艳的光芒。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古人的智慧和技艺也总能闪瞎今人的眼球,但要想在两三百年前,就以如此精细的工艺修饰这么大一座塔,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只是,这虽然奇怪,却还不足以称之为诡异。让蚊子觉得诡异的是,那些人物画里头,没有一幅是跟道教或佛学有关的。
    确切地说,那更像是一系列工笔细描的叙事画,而且分别发生在好几个不同的地点。但怪就怪在,上面的人物根本不是古代传说中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是穿汉服唐装的古代百姓,看他们的服饰和发型,倒更像是跟蚊子同时代的现代人。前面已经说了,这座塔的画工非常精细,蚊子依据穿着打扮来判断人物所处的年代,是完全没问题的。
    这就怪了,蚊子心想,莫非建这座塔的人比孔明还厉害,居然能预见到数百年后的人会是什么打扮?
    当时的蚊子,还是一个遇事能够冷静思考的人,他当下就使出了奥康那把剃刀,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假设:这些人物画都是现代人画上去的。这个假设一出,蚊子就举着手电凑上去仔细验看了一番,果不其然,他用手一摸,发现上面有些浓墨重彩的地方还可以抠下一点没有完全干透的颜料来。
    这就说明,这些画非但是现代人画的,而且还是刚画上去没多久,最多十天半个月的样子,否则,即便这里的气候再潮湿,几百年的风干也足以让颜料彻底硬化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谁故意作了新画?其目的又是什么?
    蚊子相信,光是思考这个问题本身,肯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要想找出问题的答案,恐怕还得从画的内容着手。于是他就仔细观摩那些画作,发现能够完整叙事的图总共有5幅,都画在从横梁上伸出来的遮风板上,围成了一个五边形。因为是闭环,蚊子也分不清头尾,他就挑了幅人物最少的作为开头,依次观察起来。
    第一幅的地点似乎是个挖掘现场,画面中虽没有挖掘机,但里头两人都拿着铲子锄头,在四面矮墙之间挖着什么。那俩人穿着宽松的帆布衣裳,都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不像是普通挖掘工人,而且旁边还堆着些残缺陶罐和兵器,所以蚊子觉得,这里应该是某个文化遗迹的考古现场。蚊子是个抓土匪的大老粗,能认出这是在考古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不指望他能说出更多细节,所以我让他直接跳到下一幅。
    第二幅的内容,当时看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可现在蚊子再回想起来,可就震撼多了,因为那居然是我们几个在魔岛那个大冰箱里做推理题时遇上棺材雨的情景。当然,那时候的蚊子是不知道这些的,只隐隐觉得里头有个人影挺眼熟(就是他自己),他当时的唯一想法,就是觉得这些人一下子摊上这么多棺材,实在太倒霉了。
    第三幅、第四幅的内容,因为当时蚊子完全没看明白,所以他已经记不太清了,我这里也只能转述个大概。第三幅大约是几个人站在一群坐着的人中央,第四幅稍微特别一点,是几个人站在一座山头下,但那山头有点奇怪,没有把山腰和山麓画出来,似是除了峰顶之外,其余部分都隐在了缭绕的云雾中,看不见踪影了。
    最后一幅,人物最多,也最为古怪。蚊子描述这幅画时,是从那艘载满了人的豪华游轮开始的,但我听了之后,觉得不论是谁当时看到那幅画,首先吸引他眼球的,都不会是那艘游轮,而只可能是游轮直直冲入的那片黑暗。我在此处很难用语言形容那片黑暗,首先,我没有亲眼看过,再次加工必有疏漏,其次,我相信即便我亲眼目睹了,我也很难遣词造句将它描摹清楚。我只能用蚊子的原话告诉你们,那片黑暗,到底是怎么个光景。
    “就像世界末日一样。”在我家洋楼客厅里,蚊子脸色惨澹地说。
    那片被蚊子称为“世界末日”的黑暗,后来自然是被我们碰见了,正如你们可以猜到的那样。但那实在是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未来式,而且跟这里要说的故事没有太大关系,所以,话休絮烦,回到蚊子在宝塔中观察那5幅画的时候。
    当时蚊子有些怔忡,他没把这些画看明白,自然也就猜不出作画者的意图。正当他在原地发呆时,忽然感觉有一束强光打到了眼皮上。
    蚊子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了那束光,然后后退半步,顺着光线往上一看,发现那光是从楼上照下来的,而且楼层很高,多半已经到顶。蚊子好歹是个警司,多年侦查经验摆在那儿不是吹的,一下子认出那是自己人用的强力手电,于是他一嗓子就吼了上去:“做咩啊?当这手电是你家玩具呢?随便乱照什么哦,干!”
    他话音刚落,上头立时有个空蒙的声音落了下来:“长……长官,上面……上面……”然后就没声了。
    香湾人有句俗话,叫“手下都是半个崽”,意思就是当手下的就好比半个儿子一样,他屁股一翘自己就知道他是要屙屎还是要屙尿。蚊子一听,就知道对方遇上麻烦了,更知道这是自己这个组长没有看好手下,让他们随便乱跑的后果。
    他有些懊恼,但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带着其余人爬上去了。一开始他就有些诧异,因为塔里实在太黑了,就好像一个窗户都没有,可按理说不管是道塔还是佛刹,每一层楼总要开窗,取开光之意。很快他就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塔里太安静了,除了他们的脚步声,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就连刚刚发出求救信号的兵仔,这时候也全然没了动静。
    蚊子终于发觉,这里很不对头。他赶紧回过头,打算让后面的人全都撤走,回去搬救兵后再过来。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话还没有出口,蚊子脊梁骨就瞬间凉透了。在扭头的一刹那,他眼角余光晃见一个奇怪的光斑,等他转回去一瞧,就明明白白看到,回字形楼梯井中间精雕细刻的顶梁柱上,一大摊暗红色的血,正徐徐地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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